林嘉恪用涼水洗了把臉，看著鏡子裏有些狼狽的自己，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麽叫無所適從和什麽叫一事無成。
閉上眼，腦海裏回蕩的是宋朝顏軟糯的音調。
“林嘉恪，我以後要去北大的，我想努力努力能考上光華管理學院。你呢，你又去哪？總得有個目標吧……”
那句“我也想和你一起去北京。”怎麽都說不出口，如鯁在喉。
畫麵一轉——
台下的人們群情激憤，朝著他丟礦泉水瓶和雜物：
“滾出去！《傳說》的敗類！”
“作弊者根本不配出現在傳說賽場上！”
“你玷汙了傳說，玷汙了我們的信仰！”
“……”
鮮血從他的前額流淌下來，滴在顫抖著的手指上。
他的周圍是無數雙眼，或是譏諷，或是憎惡，或是嘲笑，或是失望……
畫麵再一轉——
雙鬢花白的中年男人痛心疾首地將他的電腦屏幕一把砸碎：“林嘉恪！你要是再碰這個破遊戲，就給我滾出去！”
一旁沉默的中年女人抹著眼淚：“嘉恪，放棄吧。媽媽知道你沒有，媽媽隻想你好好的。”
……
最終，畫麵停留在了一個少年的臉上——
少年很清瘦也很疲憊，但更多的是這個年紀不符的滄桑和陰鬱。
他抱住了他，懷抱很輕：“嘉哥，我要走了。我要去另一個地方讀書了，軍事化管理。”
“那裏沒有電腦……沒有傳說……也沒有你……”
“你要一直堅持下去……我們的夢想你還記得嗎？”
……
林嘉恪一拳砸在了洗手台上，骨節泛白。
他低頭笑，笑得那樣苦澀：“記得，怎麽會不記得。”
“阿戒，說好要一起拿冠軍的，你怎麽先放棄了。”
這是他們的夢想啊！
夢想，多麽虛無縹緲的兩個字，卻又是那麽深地根植在他的心底。
哪怕被連根拔起，卻還是能留下一個血窟窿昭示它的曾經來過。
血窟窿裏還能重新生長出生命的嫩芽嗎？
枝葉的殘骸還能重新拚湊起來嗎？
一片肮髒蕪雜的廢墟之中他還能看見陽光嗎？
他現在不過一具行屍走肉，連自己想要的是什麽都不知道。
從“傳說”一出來他就開始打，算到現在……也該六七年了。
小時候怕被父母發現，就窩在被子裏打，常常捂出了一身熱汗，到了第二天被子衣服濕了一大片。
到了初中，因為成績還算不錯，打得愈發肆無忌憚。
那時候在網吧，就有人誇他手快，還開玩笑說要給他手上保險的。
林嘉恪看向自己的雙手，曾經他最為驕傲的地方。
骨節修長，指腹處有一層薄薄的繭，那是敲鍵盤和按鼠標磨出來的。
這雙一旦爆發便是旁人難以企及速度的手。
這雙曾經被那個人稱作“天才之手”的手。
但也是那個人，將他推進了萬丈深淵，徹底粉碎了他的信念。
他說：“小家夥，你本沒什麽錯，錯就錯在……你……擋了我的路。”
他將他的夢想踩碎了往他血肉上紮：“看吧，你和你的夢想其實一文不值。”
沒有價值，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低到塵埃裏，誰都可以蹋上一腳。
林嘉恪順著牆麵下滑，最終坐在了地上。
青灰色的發絲滴滴答答落著水珠，異常地頹廢。
他習慣性地摸向自己的皮衣口袋，卻摸了一場空。
他自嘲一笑，原來已經這麽久不抽煙了啊……
煙換成了棒棒糖，因為她不喜歡煙味，也方便哄她。
手機又響了。
林嘉恪下意識看過去，一哂。
【小兔子】：“林嘉恪！我要舉報你自習課偷懶！我很記仇的╭(╯^╰)╮！”
“就來。”
林嘉恪回了宋朝顏的消息，從地上起身。
他好像有點看到陽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