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壞蛋,死東西,這麽一來,我豈能喝到母後奶汁?!”太子憤怒訓斥胡懷來。


  “不妨事,娘娘如此,能說話也能做事。”胡懷來道,“陛下吩咐過了:他老人家不死,皇後娘娘不飛,但須得栓束好了,千萬別提前弄飛了。”


  太子還小,不能理解父皇之死與母後之飛之間的因果關係,費勁想了好一會兒,上到母親身下,抱著雙腿說:“母後,我鬧不明白父皇一旦駕崩,您會給怎麽樣,真要給弄飛?”


  “別想,想也沒用。”有鳳來儀既給四股白練管著,又給太子的兩條胳膊管著,停下漂浮移動。


  “不想這個倒想哪個?”


  “要想就想:不礙事,娘好好的,我也好好的,父皇也好好的。進一步再這麽想:父皇明日就好了,無須升遐賓天了,天上的皇帝夠多的了,他老人家去了,也就中下水平,保管不樂意去咧。”


  “對啊,這麽一來,父皇不死,母後不飛。”


  一陣盛大的風刮來吹進,有鳳來儀給顛了起來,但沒有給吹起來,她“兒子”牢牢把住她的雙手,四股白練牢牢管束她的雙臂。不一會兒,風小些了,母“子”倆又可以靜止說話了。


  隻是,不論是裏頭的母親“兒子”還是外頭的內官禁兵,都沒有一雙又一雙可以暫時告辭眼窩的眼珠,去遊鳳閣下頭看一眼暗處。哪怕僅有一對眼珠脫離眼窩,就會看見此時此刻,遊鳳閣連接山體的構件不僅鬆動了,還麵臨徹底解構。


  不過也好,唯有如此,母“子”間的訣別才格外珍貴:“父皇殺人如麻,隻要活著,必殺母後,這是孩兒聽人家說的。”


  “不不,你父皇愛死你母後了,可舍不得殺你母後。”


  “可前頭的皇後都死了,母後也是皇後,其中之一!”


  “關鍵的關鍵乃在於,你母後並非前頭的皇後,對不?”


  “那是的,自然是的。”太子恍然大悟,笑了,“不過父皇為何要把母後拴在這個亭子裏?這裏的風太大了,轟隆轟隆地把東西吹得。”


  “你的陛下父親啊,那是怕你母後太過輕盈,一下子便給風吹走了再也找不回來。”


  太子笑了:“對了,孩兒也聽說母後當年是大風吹給父皇的。”


  “是啊,成了傳說。”


  “母後直接從阿爾金人那裏吹到大龍朝的遠征大軍裏,直接掉於父皇騎乘的天馬上。”


  “是的,就是這樣的,”有鳳來儀臉上露出莫大的哀傷,“可見你母後是輕盈的,可見你母後在這個閣子裏,是不能沒有白練拴住手腳的。”


  “母後即便是風兒作主配給父皇的,母後若不喜歡殺人如麻的父皇,為何不悄然逃走?”


  “阿爾金在西海之西,極西頭,母後如何歸得去?”


  “母後輕盈無比,不也可以給風刮回走嘛!”


  “有了你,娘還能拋下你,獨自返回阿爾金?”


  “是啊是啊,孩兒沒想過這個。”


  “孩子,你總要長大成人的。若那時大龍朝還在,你也沒給隨便什麽人殺死,那麽你就是皇帝陛下了,對不?”


  太子認真點頭。


  皇後慘笑:“但願到那時,你早已忘記今日跋涉天一樣高的山來看你母後,但願到了那時,你能改變你母後飛到你父皇馬上的傳聞。”


  “孩兒聽著,母後請說。”暫時,龍長彰忘了索要母乳喝,將小臉蛋靠在有鳳來儀腿上。


  “那年,娘在桑樹高處采桑,給驟然而起的大風吹離桑樹,娘飛啊飛啊,哭啊哭,結果給天老爺看到聽見了,由他作主,將母後恰好落在正在巡視天下的父皇身上。”


  “嗯,好聽多了。”


  “父皇愛母後柔軟無骨,為了不叫你娘再給風吹走,便把你娘帶回大龍朝國都龍邑,後來就有了你。”


  “好好聽啊,這麽一變化,孩兒也是該來這人世間的。”孩子熱烈鼓起掌來。


  有鳳來儀感動壞了,緊緊摟抱龍長彰:“我的好孩子,我可憐的好孩子,你可千萬別忘了你悲慘的母後!”


  “忘記母後,那怎麽可能?!”孩子啜泣著將臉蛋仰起,企圖夠著母後的胸膛,“可母後,兒臣從未飲吃過您的奶水,隻怕這身子骨支撐不到成為皇上那天了!”


  有鳳來儀明白她要的是什麽,卻因無法解決她的渴望,隻好不接茬,改為一遍遍撫摸她的小臉蛋。


  “好了母後:我要吃你的乳汁!”


  “好孩子,你母後既然是母儀天下的皇後,身上那些好東西隻能獻給你父皇一個人,包括奶水。你有郭媽媽的奶水喝,也一樣長大了,多半比專吃母後的長得更好更壯咧。”


  “可她不是孩兒的母後。”太子眼淚汪汪,“兒臣這就要吃母後的奶水!”


  皇後的珠淚啪嗒掉落,不知道如何回答怎麽拒絕才好。趁此機會,太子抱著母後腿子往上攀登,翕動的嘴竭力湊向皇後的胸乳。


  胡壞來嚇壞了:“哎喲我的太子爺,這雖是你母後,卻更是天下人的母親,豈能如此這般喲。”


  眼看一眾小內官要上來幹涉,太子大怒,踢到一個,說:“明日我才成為天子就殺了你胡公公,你信不信!”


  胡懷來頓時給嚇著了,因肉翻出來而顯得猙獰的臉痛苦不堪,隻好到外頭說:“哎呀索公,你看這事如何區處為好?”


  “你和手下孩兒都出來,眼不見為淨。”


  “好是好,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娘娘給栓著,孩子又是小娃兒,母子間廝會一會兒,能出啥事嘛。”


  “好吧,”老內官率小內官出閣子來,“好吧好吧!”


  如此,孩子重新爬上母後身體,借助於白練和母後的手臂。


  為了順利吃到奶汁,孩子幹脆攀附在白練上,這麽一來,有鳳來儀缺少分量,又給風吹起來一點點,身上的衣裳隨之蓬鬆乃至後翻,驀然間,太子駭然發現她的乳峰少了一個,是左邊那隻,自然立刻嚇傻眼了。


  皇後發現太子發現了,趕緊用白練捂住她眼睛並掩上自己的衣裳:“傻孩子,這不是你應該看應該碰的!”


  “老天老天,這太駭人聽聞了!”太子大哭著說,“不用問,必是父皇忍心割去吃了!”


  “別冤枉他老人家了,這是你娘自己動的手。”


  “可為什麽啊?!”


  “唯有這樣,縱使你父皇駕崩了,也不用擔心你母後給其他人觸碰了!娘也能僥幸不死一直陪著你,做你的皇太後了。”


  “好啊,當然好,”孩子嘴裏滿是口水,犯了毒癮似的,“可兒臣從未吃過母後的……那個白嘟嘟的水兒。”


  “沒了,早沒了。”


  “聽說還有:辜太醫設法讓母後重新產奶給父皇喝,父皇的救命甘霖裏就有母後的奶水。”


  “好了,不說這個了。”有鳳來儀說。


  “行行好母後!”


  有鳳來儀搖頭甩淚稍頃,忽然笑著說:“兒啊,你實在要喝,母後就算沒了奶水,也得哪怕喂你僅僅一次。”


  “好好好,要要要!”


  皇後側身垂頭,用僅剩的那隻奶房象征性哺乳太子。


  太子使勁吮吸,叭噠叭噠,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容,看著像極了才呱呱墜地的嬰兒。


  有鳳來儀啜泣:“好孩子,你可永遠別忘了你可憐的娘,你永遠隻有十九歲的母後!”


  太子眨眼表示同意,繼續美美地吮吸沒有而有的母親乳汁……


  一個蒼老的嗓門喊得山鳴穀應:“聖上賓天也!”顯然是朱亮在昭告天地人。皇後大驚,趕緊終止“哺乳”。


  太子大笑:“好了好了,這下好了:父皇死了,母後能長相守在孩兒身邊做孩兒的皇太後了!”


  “不可能。”有鳳來儀瑟瑟發抖說,“你父皇死了,你母後要飛了。”


  “別飛,母後不能飛!”孩子死死黏在母親身上。


  “你爹活著,啥都有可能,現在他老人家駕崩了,你娘隻能飛走了……”


  垂龍殿內,朱亮站在龍榻邊,看著死翹翹的老暴君。滿頭雖是汗水,但神情畢竟輕鬆了,畢竟給他活到老暴君死後的歲月了。從此,大龍朝的諸多要事大部分暫時由他說了算了,而剩餘部分則由他和中叔衡,他的親家,以及其他幾個大臣說了算。


  “早該死了。”他心裏喃喃說,“活到現在,總也不死,害得我幾乎給你砍了人頭滅了九族。”


  他後頭,中叔衡也百感交集,伸手抹去洶湧而出的淚水。接著,他搖了搖頭,竭力清醒下來。是的,他忽然跪下來,朝著尚未完全體冷的老暴君彎腰磕頭。


  原來,見其餘人都站著,他雖也喜不自禁,但忽然記起來,每逢天子晏駕,所有臣民都須跪地磕頭哭到精疲力竭,一表示極度悲痛,二顯得無比忠誠。


  見如此,朱亮頓然感到自己未過於免得意忘形了:在最該帶頭垂範時刻竟忘了大龍朝國喪時的天禮地數。他認定中叔衡這是故意將自己的軍,存心給自己難堪。


  他猶如芒刺在背,甚為窘迫,於是偷覷身後同僚,發現他們都跪地了,包括最最外頭的內官禁兵。這麽一來,眾人,大臣與禁兵以及內官此時此刻拜的不再是剛死去的老暴君,而是自己。


  自己成了逾越綱常的逆臣賊子,罪不容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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