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四章
戌時兩刻,眼看著寧哥兒打起盹兒,周老太太也有了些倦意,宋玥這才放下手中的絹花,帶著孩子們起身告辭出來。
秋喜回了後園,宋玥帶著安哥和寧哥兒回了正院。
待安哥、寧哥兒睡下,宋玥也洗漱了,屋內隻剩下青玉一個,宋玥才輕聲開口:“恁今兒睡在寧哥兒屋裏吧。”
青玉毫不猶豫地應了,默默地替宋玥取下頭上僅有的兩支素銀簪子,然後,默默退下,進暖閣,與寧哥兒屋裏伺候的奶娘打聲招呼,就在旁邊的小榻上睡下。
床帳放下來,燭火也熄了,黑暗中,宋玥靜靜躺著,閉著眼睛,卻幾無睡意。
原來,她以為事到臨頭,不論如何都能從容以對的,但事實證明,她還是有些高估了自己。
苦笑過後,宋玥又在心裏思忖一番,確定也就能做到這般了,即便真有那滔天的禍事落下來,她也沒什麽遺憾了,心情反倒是放鬆了許多。
她躺在黑暗中,任心思飛揚,她想起了舊日十幾年的讀書時光,想到了中學時代,校門口那棵大柳樹,還有大柳樹下推著自行車站在斜陽中安靜等待的少年;想起了大學時光,某一位眉眼明朗的青年借著課題的因由,許多次與她聯絡討論;還有讀研時的某位師兄,含蓄的關懷和試探……
唉,到底啊,那許多人,或青澀美好,或真誠俊朗,或沉穩體貼……卻都一一錯過,成了她人生旅程中的過客。直到,穿越到此,直接越過了戀愛、婚姻,直接成了孩子娘、他人婦,從最初的旁觀心態,到漸漸熟悉親近,最後,竟接受了一個古人,而且,生兒育女。
任由思緒發散,胡亂地想著,宋玥心頭的緊張漸漸舒緩下來。她竟然睡著了。
似乎剛剛睡著,就入了夢,夢裏,當年的錯過的小少年竟著了古裝,眉目清秀,意態飛揚,穿一身淡青色的學子袍,款款而來,走的近了,竟朝著宋玥揖禮而拜,口稱:“見過夫人!”
宋玥臉上的笑凝住,似乎有一瓢冷水兜頭澆下來,讓她醒悟過來,自己如今是‘夫人’,是三個娃兒的娘了!
忽地一下子,宋玥從夢中醒過來,睜開眼,卻聽得青杏的聲音在耳邊低喚:“夫人!”
宋玥轉眼看過去,青杏舉了燭台挑了床帳站在一側,彎腰躬身,見她醒來,立刻稟報道:“前頭韓護衛報進來,說是京城的消息到了。”
大腦中殘存的睡意瞬間消散幹淨,宋玥眨眨眼睛,立刻撐著身子坐起,接過青杏遞過來的溫茶喝了半杯,然後就起身穿衣,裹了厚實的大毛鬥篷,一路出了正院,往前院裏去。
韓戚風就在偏廳裏等著了,見宋玥大步進來,立刻迎上來,拱手施禮的時候,臉上已經忍不住露出笑來:“夫人可以安心了。”
“成了?”宋玥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韓戚風重重地點著頭,笑道:“已得了消息,先帝臨大行召了內閣三位相公入內,宣了詔書,立趙王為太子。”
聽到這裏,宋玥臉上的緊張還沒散去,而是盯著韓戚風又問:“如今,京中可好?”
韓戚風咧著嘴笑開了,拱手道:“夫人放心,京城安穩,趙王已經定下吉日登基,就在二月初九日。”
宋玥的心咕咚一聲落了地,她的動作有些木木的,轉回目光,緩緩走到榻前坐了,接了青杏捧上來的茶緩緩喝了兩口,這才覺得一口氣緩過來,開口吩咐:“給冬生叔傳個話,你們二位多費些心力,約束著府中上下,非必要不得外出。”
韓戚風垂首應了,接著又問:“那邊……”
宋玥這會兒已經穩住了心神,平靜道:“且留在那邊吧。”
韓戚風沒有遲疑地應著,叉手行禮,退了出去。
宋玥坐在偏廳裏,慢慢把剩下的半盞茶喝完,這才起身,裹了裹鬥篷走出門,在廊下站了站,看著一盞盞糊住的燈籠:平民百姓故去,孝子要服喪三年,實行中簡化一般是二十七個月。
皇帝大行是國喪,全國上下皆服孝,卻又考量到國計民生,縮短成二十七天。
將新帝登基日定在二月初九,也是在先帝二十七天孝期之後了。
新帝一登基,就意味著這個國家將掀開新的篇章,屬於隆慶帝的那一頁要翻過去了。
或許是得了這個讓人心安的消息,宋玥回到正院後,再次躺在床上,竟沒有什麽輾轉,片刻就睡熟了。
補了這一覺後,第二日起床,宋玥也沒覺得困頓疲倦,簡單梳洗,也不用裝扮插戴,直接去了榮煕堂,將夜裏得的消息告訴給周老太太,片刻,又去園子裏走了一趟,見了瀠卉。
初三一早,行宮內設了祭堂,一直病著的老安王掙紮著去了行宮,摔平京城宗室勳貴、五品以上文武官員,祭拜吊唁。
各府官眷卻隻在家中服喪,並不需集體祭拜。
另,城中內外禁音樂百日,停嫁娶一個月,禁屠宰四十九日……
告示在衙門前的八字牆、行宮門前、各主要街道張貼出來,百姓們也大約知道些規矩,畢竟,景宣帝也沒了才幾年,當時的規矩大家夥兒還記得很清楚呢。
剛過完年,本來是百姓們最放鬆、最恣意玩樂的日子,如今卻沒了半點兒喜氣。
勾欄瓦肆、酒樓腳店諸般皆關門閉戶,停業守製。
更別提一年一度的元宵燈會,燈杆子都豎好了,燈籠也備齊了,就等著掛起來全民同樂了,這會兒,也隻能鎖在倉庫裏蒙灰,靜靜地等待明年的元宵節了。
城中還戒嚴著,城門上兵丁把守,嚴查出入城的人員,非必要的理由,不允許出入走動。
原本正月初六開始的各府宴客,今年也少不得取消了,各府上都約束著下人們,安靜蟄伏,靜等著事情平定了。
正月初五,破五日,宋玥和周老太太親自帶著婆子丫頭和廚娘們一起動手,包了餃子。
不能互相走動,就一家人聚在一起說話解悶子。孩子們總是禁不住地,玩一玩積木、行軍棋還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