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八章

  周老太太不是刻薄之人,說不出太難聽的話,隻歎氣道:“他可不是辰哥兒,更不是安哥兒,年紀不算小了。”


  陳大郎比瀠卉小幾個月,也是十九歲了,好多男子十九歲已經娶妻生子,頂門立戶了。


  果然,周老太又幽幽地補了一句:“寒哥兒像他這麽大,都跟恁成親,有了秋喜了。”


  宋玥莫名臉皮一僵,尷尬地笑笑,道:“再看看吧,這不還沒成親嘛!”


  周老太太看她一眼,又道:“我也就是這麽一說,還能為了這麽點兒事退親嘛。”


  宋玥微微剔了剔眉頭,也沒有再接話,隻拖著周老太太去鋪排晌午給孩子們吃的菜色,她自己則轉身出了榮煕堂。


  一邊走,她一邊吩咐身後的青桃:“今兒一早送進來的小香梨不錯,你裝兩簍給兩位姑娘送院子裏去。”


  青桃輕聲應著,小聲笑道:“瀠卉姑娘愛酸甜口的果子,今兒那小香梨帶著點兒青,剛剛好呢。”


  太太吩咐她去給兩位姑娘送果子,重點自然是為了瀠卉姑娘。剛剛她一直在榮煕堂裏伺候,老太太那話也就是說說,太太沒怎麽言語,卻隻怕已經有了退婚的意思了。


  唉,其實,處了這些日子,瀠卉姑娘確實是個好的,那樣身份到了將軍府,能得了老太太和太太的眼,也是不容易。偏偏,親事上這麽不順……


  而且吧,青桃也覺得老太太說得有理,即便陳家大郎言行略有差池,沒有大錯的情況下退親,瀠卉姑娘以後的婚事怕是更難了。


  青桃一邊胡亂尋思著,一邊麻利地喚了連個婆子,帶了兩籃子小香梨往東跨院過去。


  曲瓶兒不在屋裏,青桃把梨交待給百靈就離開了。


  進了閑雲居,正在門房裏帶著兩個小丫頭做針線的賈氏立刻迎了出來。


  青桃示意自己是奉了太太吩咐過來送梨的。


  賈氏襯度著青桃的意思,送梨隻是個借口,倒像是有話對姑娘說的樣子,於是殷切地引著人到了門口,通報一聲後,掀簾子讓著青桃進門。


  瀠卉一身家常,淺丁香的斜襟小夾襖子,搭著一條石青色百褶曳地裙,通體素淡,隻在裙擺上掐了兩條細細的欄杆兒。若宋玥看見,應該能看得出來,這裙子有一點南方民族的服裝特色。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瀠卉的父親之前就曾在巴楚做過一任小縣縣令,連續三年考績優異,之後才調任徽地大縣,卻不想,這一趟升遷卻是不歸路,到任沒幾個月就被構陷,家破人亡。


  青桃陪著笑進了屋,見臨窗的繡架上,一襲大紅嫁衣幾近繡成。大片的精致繡工,飛鳳淩空,牡丹富貴,還有綿延的纏枝蓮紋,仿佛訴說著一個待嫁少女不盡的羞澀和期許。


  青桃心中微澀,卻禁不住誇讚:“姑娘這手繡工,簡直是出神入化了。”


  瀠卉失笑,道:“還是大嫂會調理人,這詞兒用得真好。”


  青桃臉上閃過一抹羞澀,卻仍舊大方道:“太太有空就教俺們幾個識字……對了,太太吩咐了,說這些梨子姑娘先吃著,若是想喝梨汁、燉梨子,就去廚房裏要,那邊有皮厚汁水多的紅皮梨。”


  瀠卉笑著應了,招呼青桃在繡架旁邊落座:“若是有空,就拿著針線過來這邊一起做。”


  青桃自然歡喜非常,忙不迭地答應下來。


  瀠卉姑娘這一手好針線,大家有目共睹的,若是能得她指點一二,不說學得幾分精髓,能學個皮毛也滿足了。


  看似隨意地聊了幾句,青桃終於佯裝不經意地說了一句:“方才,老太太還說,官身不由人,朱家大公子中了舉,事務就越發繁忙,還要為赴京趕考做鋪排,連吃頓飯的功夫都沒有了呢。”


  瀠卉正捧了一杯茶,聞言,她捏著杯蓋撥茶葉的動作都沒頓一下,直到青桃話音落下,又默了一瞬,她才毫無波瀾地抬起眼來,微笑道:“阿娘總是這麽體貼、慈和,這輩子能被她老人家認下,是我最大的福氣了。”


  青桃連忙笑著附和著,又閑聊了兩三句,就起身告辭。


  瀠卉如今幫襯著掌家,裏裏外外的人也大都巴結著,其實,朱大郎來去匆匆的事情,她已經得了信兒。


  隻不過,如今青桃特意過來說一聲,這其中含義就不僅僅隻是給她傳個信兒,更多的是,表明了當家太太宋玥的態度。


  朱家大郎之前相見時覺得還算沉穩,言談行止間也有禮有度,想不到,僅僅是過個鄉試,就有些飄飄然不知所以了。


  紫筍和碧螺交換一下目光,還是比較內斂的紫筍開了口,道:“姑娘,茶水涼了,替恁換一杯熱茶吧。”


  瀠卉把手中的茶盞子遞給她,擺擺手道:“不必沏茶了。”


  說著,徑自起身,重新坐回到繡架前,撚了針線繼續繡起來。


  轉天,就是九月十三,韓戚風迎娶唐家羨娘的好日子。


  前一天午休起來,宋玥坐車到了前街,親自往唐家走一趟,給羨娘添妝。


  首飾之類的都罷了,宋玥給羨娘添的是一間小鋪子,位於玄妙觀山門前,一間的門臉兒,麵積不大,位置卻還不錯,後邊還帶著一個小院子,有三間正房和兩間偏房。


  這種小鋪麵其實很實用,開小雜貨鋪子、小食鋪子,挨著玄妙觀開個香燭鋪子,前店後宅,連倉庫都有,挺合用的。


  這麽一間鋪子,買下來不過二百兩銀子,不如一套像樣的首飾值錢,卻是一份產業,也是出嫁女兒的一份憑仗。


  婚後,開個小鋪子,或者幹脆租出去,都有一份持續的收入。


  宋玥能來添妝,就有些出乎唐家人的預料。看她拿出來的竟然是一間鋪子的房契,唐娘子和羨娘更是驚訝,母女兩個連忙推卻不要。


  宋玥卻拉過羨娘的手來,把裝房契的匣子放在她手中,含笑道:“不論何時,女兒家都要有所憑仗。這雖然隻是間小鋪麵,恁或自用或租出去,以後總不會餓著凍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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