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七章
宋玥別開頭,抬手掀開身上的毯子,低頭尋找自己的鞋子。
江寒特別體貼,俯身探手,拿過地上的繡花鞋,一手托住她的腳,一手替她穿鞋。
現代,宋玥從小到大,從未覺得腳是什麽隱秘部位,別說大夏天光著腳穿涼鞋、涼拖,就是冬天,她在家也樂意穿襪子,總是光著腳穿棉拖、毛絨拖鞋,大喇喇習慣了的。
此時此刻,她的腳上其實還穿著鉤針編織的線襪,褲子也是長及腳踝的,半點兒皮膚沒露在外邊的,被人托在手中,卻莫名敏感,瞬間仿佛遭了電擊,本已經換下來的羞窘,瞬間又爆了表,臉頰火燒火燎著,連她的眼睛都不敢看了,下意識地轉開,遊移著,卻又似乎看哪裏都滾燙、都讓她不安……
與此同時,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腳,卻被對方的大手握住。
“俺給恁穿鞋。”江寒微微仰頭看著她,語調平靜鎮定,又透著濃濃的柔情。
當初,她懷秋喜的時候,害喜害得厲害,喝口水都吐半天。他看在眼裏疼在心中,每每歸家,都恨不能多照料照料她,想法子讓她不再難受……隻不過,那時的她,對他看不入眼,排斥的厲害,不見他還略好些,看見他更是難受……
再後來,懷安哥的時候,他就不太敢往前湊了,每每隻淘換些稀罕吃食帶回去,希望她能多吃一口。
一場戰亂,他抵禦敵寇,她和老人孩子則逃難失蹤。
當他打完仗,策馬飛奔趕回家中,卻隻看到空空如也,一片狼藉,當時的情形,即便戰場廝殺、見慣了生死的他,也禁不住涕淚橫流。
好在,她和家人順利逃過了那一劫,並在數月之後,恢複了聯絡。
當趙永從平京城帶回消息,作為軍前向來冷硬嚴肅將軍的他,也禁不住再次紅了眼。
再見麵,她對他不再抗拒、排斥、怒目以對,她總是淡笑著的,客客氣氣與他說話,替他安排妥當一切衣食住行,甚至連他帶回家的兄弟們,也安排的妥當周全,眾人沒口子誇讚,說將軍有福氣,有這麽好的媳婦兒。
隻有他暗暗驚訝,又暗暗無力。憤怒排斥,甚至破口罵他,至少說明對方眼裏還有他,但是這麽客氣周到的模樣,卻讓她覺得自己是個外人,他不是會自己家,麵對的也不是自己的媳婦兒,而是到人家做客的,一切周到妥帖,沒有半點兒不好,卻偏偏讓人覺得疏離和陌生。
那一次回去,他著實鬱悶了一段時間,後來,龐指揮使送人給他,他就沒有當時拒絕。
直到,那個漂亮年輕的女子到了他跟前,也來伺候他衣裳、起居的時候,他卻突然發現, 那不是他媳婦兒,不管如何,他做不來納妾之事。特別是,妻子替他生兒育女,替他危難中抱拳了老娘和一雙兒女之後。
他拒絕了瀠卉到跟前伺候,卻沒有將瀠卉退回龐家,而是抱著一種莫名的心思,把瀠卉暫時留在自己府中,並讓她暫管內外事務,甚至包括往家裏送的信件、禮物。他承認,他存了刺激和試探小婦人的心思。
直到,後來他尋到了兄弟遺留的孤女,並順勢把瀠卉和曲瓶兒一同送回了家中。這是,他對她的進一步試探。
後來,他得到消息,太太並沒有為難瀠卉姑娘,隻是為她開了一間繡坊。
得到消息的瞬間,他控製不住地笑了。
再回家,他就沒有太束手束腳,她喝醉了,誇他生得好,誇他腰腹有力……他就,半推半就,與她重做了夫妻。
江寒垂著眼,從未有過地認真,甚至帶了一點點虔誠,隻為了給心愛的女人穿鞋。
她的腳瘦瘦的,鞋也精致小巧,他托在手中,生怕一不小心弄痛了她。
宋玥也低著頭,看著男人一手拿鞋,一手托了她的腳,給她穿鞋。
平常,他那麽高的個子,她看他總是略帶了些仰視,而且,似乎從未看到過他的發頂。此時,他卻蹲在地上,垂著頭,讓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濃密的黑發,未戴冠,隻用皮弁攏在發髻上,用一根短而寬的扁方簪攢了,可以說沒有半點兒妝飾,卻並不顯的粗陋,又仿佛另類的自信……有他這個人就足夠了!
這麽一句話突兀地從宋玥心底浮出來,嚇了她一跳。
她莫名覺得臉頰一燒,心下發虛,不敢再看,帶著點兒倉惶地撇開了頭。
“好了!”江寒終於穿好了鞋子,抬起頭看過來,臉上笑容朗朗。
宋玥別著頭答應一聲,在心底鄙視著自己,努力穩著情緒,然後,轉回頭,對上他詢問的目光。
“是不是……哪裏難受?”她的臉色似乎不太好,讓江寒一下子想起懷秋喜的時候……他一下子緊張起來,滿臉擔憂。
宋玥立刻搖頭,對上她略帶訝異的目光,又連忙道:“沒有,我一直挺好,沒難受。”
“啊?!”江寒略顯意外地應一聲,隨即就歡喜起來,自然地挨著宋玥在竹躺椅上坐了,伸手將她攬進懷裏,柔聲道:“得知恁又有了身子,俺是又歡喜又憂心,隻怕恁再像秋喜那時候……哈哈,還好,還好,這是個孝順的,知道心疼他阿娘。”
宋玥被突然攬住,一時還有些適應不良,別扭尷尬,卻在聽到他這一番,帶著些憨氣的話後,忍俊不禁起來。
“與孝順不孝順有什麽關係!”宋玥嗔他一眼,順勢從他懷裏掙出來,站起身。
江寒也緊跟著起身,有些憂心地看看她的腰腹,好像怕她的動作太大,會影響到肚中的孩子似的。
宋玥暗暗哼了一聲:果然隻是心疼肚子裏這塊肉。
無端地吃了腹中孩兒的飛醋,宋玥仍舊保持著賢惠妻子的形象,含笑問道:“恁是從哪裏來?一路累壞了吧?也快到晌午了,回去洗一洗,換換衣裳,就正好該吃飯了。”
說完,宋玥自顧自邁步往外走,江寒也不作聲,隻滿臉帶笑地跟在她身後,時時刻刻關注她的腳步動作,雙手微微紮撒著,好像隨時準備衝上去保護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