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今日,宋廣友穿著一件青布直綴站在偏廳門口,腰板兒挺直、腰腿有力、身量高挑,已經隱約有了男人該有的沉穩和擔待。
見到宋玥,宋廣友上前來見了禮,兩人進偏廳說話。
宋玥按慣例詢問了莊子上的情況,宋廣友一一說了,末了又道:“如今,莊戶們得了甜頭,自然上心得很,不用人催著,也都天天盡心盡力在地裏伺候著……就是,俺記得太太說過辣椒不能重茬,這些日子,莊戶們也有不少人來問,說春茬之後,種一季雜糧或者冬菜,明年春日再種成不?”
宋玥依據搜索來的種植經驗,回答道:“春茬辣椒拔了之後,最好種一茬豆子。夏天這一茬之後,差不多正好接上種麥子,輪替耕作,正好避開災病。”
宋廣友認真聽完,拱手應下。
宋玥沉吟著,又道:“恁跑莊子也有半年了,對莊子上的人、事都熟悉了,夏茬辣椒收起來,有一段時間,恁也不必見天往莊子上跑了。我如今事事親為,頗有些應接不暇,想再把各處的賬目交待給恁,讓恁幫著我打理匯總一下賬目,恁覺得如何?”
宋廣友很是意外,他雖說賣身還債,但簽的並非死契,賬目這種涉及家族核心的東西,就這麽交待給他?
宋玥含笑看著他,淡淡道:“恁若是為難,也不必立時回答,回去考量一下也行……”
宋廣友心裏並不排斥回來管賬,不說管賬輕鬆又體麵,而且也是掌櫃信任、重用的表現,就像天子近臣……
想起這個詞,宋廣友暗暗自嘲了一下,拱手道:“掌櫃的但有差遣,無有不從。”
宋玥滿意地點點頭,就先把家裏的一套賬交給他,讓他下去先看起來。
秋喜病大好了,第二天一早就去了西院,沒敢騎馬打拳,隻牽著她的小馬繞著場子慢慢溜達了一圈兒。
看她這樣,宋玥也放下心來,坐車出門,先是往鋪子裏看一眼,然後就去了得月樓。
來之前,她給闐柏廣遞了帖子,闐柏廣哪也沒去,就在得月樓等著她了。
兩個人合作日久,早就熟稔了,也不客氣,宋玥端起一杯茶喝了,隨即把自己的來意說明。
闐柏廣有些意外,她竟然不是來托自己給丈夫帶信,或者打聽北邊戰事消息的,而是尋自己采買藥材的。
好在,闐柏廣經多見廣,稍稍訝異之後,就恢複了一貫地淡定從容:“恁買這許多藥材,是準備開生藥鋪麽?”
宋玥睨他一眼,道:“沒有開鋪子的打算……這批藥我要的急,恁看著盡快幫我籌措起來。”
這話語相當不客氣,半點兒打商量的餘地都沒留。
闐柏廣卻隻是無奈地笑笑,半點兒遲疑沒打,就答應下來:“行,恁就等消息吧。”
宋玥得了他這話,放下手中的茶盞子,起身就走。
闐柏廣這回是真的驚訝了:“恁這就走?”
宋玥臉色淡然,看不出什麽來,隻道:“我在家窩了幾天,好不容易出來,還有些事呢……哦,忘了給恁道謝,恁送過去的瓜果,孩子們很喜歡的,我替孩子們謝謝恁這個伯伯了。”
昨天傍晚,闐柏廣打發人送了幾簍子蜜桃、蜜瓜過去,都是極好的東西,秋喜病雖好了,胃口卻還沒有完全恢複,吃什麽都不香,看著蜜桃稀罕,捧著甘甜多汁的蜜桃吃了半個後,倒像是開了胃口,晚飯都多吃了半個鵝油雞絲卷兒。
闐柏廣失笑著搖頭:“孩子愛吃就好。”
宋玥抬腳往外走,走了兩步,又想起來一件事,回頭道:“恁樓上買的炸奶糕用的是酸奶?”
闐柏廣臉色一凝,搖頭道:“用的都是當日新鮮產出的奶汁,並非酸奶。”
宋玥就道:“秋喜在學裏吃到,說是酸的。酸奶或者無害,但若是被人尋了空子,捏住當了把柄,也難說呢。”
闐柏廣正色道:“俺這就查一查究竟。”
宋玥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再送,然後自顧自地出門登車,一路去了。
闐柏廣站在得月樓後門,看著很快走遠的馬車,似是低聲自語道:“難道,恁就一點兒不擔憂那人的安危麽?”
從得月樓出來,宋玥直奔城南穀家,拜會穀家二太太,明麵上是謝她對秋喜的關心,三言兩語之後,又說出自己捎帶的一點小事,想從穀家的生藥鋪子買些藥材。
相對於闐家,穀家的商貿略偏南方,生藥、絲綢、茶葉都是他們的經營項目。
其他的也還罷了,宋玥要的最多的,傷藥方子的主藥田七,一開口就要幾百斤,在平京城裏,除了穀家,再沒旁人能夠吃得下這個單子。
穀家畢竟是百年世家,又有自己完善的縱貫南北的商貿網絡,消息自然不比闐家慢。
宋玥一提出買藥,穀二太太就笑了:“俺從早間得了信兒,就一直難以決斷,是不是該去給恁說一聲。不說吧,就怕有什麽事兒,恁以後後悔;若是說了,結果卻有驚無險地過去,又平白給恁吃一回驚嚇……如今看來,倒是俺想的太多了。也是哈,就恁這膽識、氣魄,一般男子尚且不如,又是親身經曆過戰事的,自然不會因一道消息就嚇住了。”
宋玥聽她這一番分說,也搖頭笑道:“說不怕是假的,但我家的情形恁最清楚,老的、小的都指著我呢,我就是怕也得咬牙硬撐著!”
穀二太太跟著歎息一聲,握了宋玥的手,寬慰道:“說起來,其實咱們哪個不是如此呢?俺們穀家雖說人多,二老爺也輕易不會外出,卻也是一般……隻能咬著牙硬撐著,不敢有片刻放鬆的。說起來,俺倒是時常羨慕恁,家中人口簡單,家宅清淨呢。”
穀二太太的話說的隱晦,但宋玥大概也能明白她要表達的意思。
穀家二老爺不算是貪花戀色之人,但家裏也有一位擅理財貨、懂經營的柳姨娘。連長子都是柳姨娘所出,在穀家排三的三少爺穀敬言,比唐氏所出的大女兒穀清芳還大一歲,標準的庶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