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這天,江錦娘就在美人榻上睡了,一覺醒來,天色微明,竟然就這麽睡了一夜。


  美人榻相對狹窄,不夠舒適,她這一覺睡醒,卻難得的渾身輕鬆,頭腦清明,看什麽都順眼了許多。


  她總是覺得自己委屈、怨氣衝天、焦慮難安,常常一宿一宿地輾轉反側,徹夜難安……她已經太久沒有這麽踏踏實實睡一覺了。


  等她起身,洗漱後坐在妝台前梳妝,看著鏡中,雙眼明亮,皮膚紅潤,竟仿佛一夜年輕了好幾歲去,心中更喜。


  早餐,她照舊留在東廂裏自己用。


  今兒送過來的是八寶粳米粥,小瓜餡兒蒸包,雞油豆腐卷兒,一碟子海蜇絲兒拌黃瓜,一碟子紅糟雞脯。


  江錦娘今兒精神足,胃口也好,吃了兩個龍眼蒸包、半個豆腐卷兒,還喝了一碗粥。就這樣,早飯也仍舊剩了將近一半。


  江錦娘撩下碗筷,一邊擦手,一邊道:“把這些給林嫂子吃了吧!”


  正在收拾碗盤的如意手下一頓,默了一瞬,才道:“林嫂子今兒早上都沒見人影,奴婢也不知能不能找著。”


  自從來了江家,但凡太太在自己房裏用飯,廚房送來的飯菜都很精致,分量也足,每頓飯剩下的足夠她吃了。雖說是殘羹剩飯,但比起下人大廚房的飯菜不知好了多少,幾天下來,珍珠都把這剩飯菜看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突然間,江錦娘另有安排,就好比從她口中奪食,她自然是不樂意的。


  一大早的好心情,被丫頭這個推托給攪了,江錦娘仿佛又回到了林家那個院子,泥沼一般,陷在裏邊越掙紮越絕望……四麵八方一起擠壓著,腳底下有什麽往下拉扯拖拽著,種種合力,想把你拖進無底地泥潭深淵中去。


  窒息的痛苦,沒頂的恐懼,時時刻刻糾纏著……


  江錦娘突然就變了臉,手中剛端起一盞茶,毫無征兆地摜過去,恰好砸在如意身上,淋了她一頭一身。


  “啊……太太饒命……”如意被燙的跳起來,連連後退兩步摔在地上,手忙腳亂地扯起自己的衣領子。


  五月裏,愛俏的小丫頭早已經換上了單薄的夏衫,薄薄的一層細棉布,看著輕盈嬌俏,卻半點兒不隔熱,茶水潑上來就濕了,盡管她的動作很快,但脖子肩頭也燙紅了一大片,火辣辣的疼。


  如意拉扯起衣領子,卻把內裏桃紅色的肚兜兒顯露出來。鮮亮的桃紅色絲綢肚兜兒,仿佛是火,一下子燎疼了江錦娘的眼睛,把她心底的戾氣也撩撥起來。


  她睨著跌在地上的如意,冷笑道:“嗬,小小年紀,俺還不知道恁就存了這大心思。是不是怪俺沒把恁留在家裏,好讓恁使那狐媚子手段,勾搭老爺,好爬上老爺的炕,吃香的喝辣的穿綢緞戴金銀啊?”


  如意身上燙的生疼,心裏又怕地慌,又覺得委屈地緊,跪在地上抽抽噎噎地哭著,一邊辯白道:“太太,奴婢冤枉,奴婢從來沒想過老爺如何啊,若是太太不信,奴婢願發毒誓,若有一句撒謊就不得好死!”


  江錦娘冷著臉,凝著跪在地上賭咒發誓的珍珠,卻半點兒不信:不要臉的賤貨她見得多了,隻要沒得手,一個個都假裝著忠心不二,一旦爬上主子的炕,那可就順便變臉換了個人,再不把她放在眼裏了。


  宋玥陪著周氏吃過早飯,閑話幾句,就告辭出來,往前院裏來。


  徐嫂子送她出門,將今日家中所需所用諸般報上來,宋玥在心裏過一遍,並無多餘、不當之物,即刻就答應著,然後走到西院看一圈兒,與張勇碰個頭,有什麽問題需要處理的處理掉,順帶手把采買單子寫了。


  從西院折回來,胡大已經套好馬車等著了,江冬生也站在馬車旁。


  宋玥走過來,把把采買單子交給江冬生,江冬生看也沒看就把單子塞進袖袋,道:“那匹母馬好像發動了,胡大留下照看,今兒由老奴伺候太太出門。”


  這匹馬兒還是搬家前買的,當時就已經懷孕了,宋玥不懂馬匹的飼養,隻是剛買回來時看過一回,之後沒人提起,她都快把這事兒給忘了,突然聽到母馬生產的消息還挺高興的。


  “這是喜事啊……打發人去城北請一位獸醫來吧,要是有什麽事兒,也能趕著救治。”宋玥是以人度馬,不論是人還是動物,生產都是有一定危險的,請個靠譜的獸醫過來守著,安全上也能有更多的保障。


  江冬生微微有些意外地看了宋玥一眼,略一沉吟,道:“其實,富貴對馬兒的事兒極精通,一般的獸醫也比不上他。”


  江冬生說的富貴兒,全名叫鄭富貴,是從開平過來的一名傷兵,因為斷了一條腿離了行伍。來到江家後,宋玥得知他入伍前做過篾匠,就購進了一批竹子,讓他試著編,沒想到手藝竟然很不錯,編的東西一點兒不比買的差。現在就專門做竹編,編缸鬥笠、編竹篩、竹簞子、竹簍竹筐這些,一部分作坊裏自用,一部分送去雜貨鋪子裏售賣。


  沒想到,這位還有一項獸醫的隱藏技能,還真是個令人驚喜的寶藏人。


  江冬生不是胡說八道的人,宋玥一點兒不懷疑他的推薦,於是很歡喜道:“既如此,就拜托一下鄭大哥,讓他過去看著些。”


  江冬生笑意深了些,抱拳道:“太太放心,他最愛馬兒,讓他過去,必定盡心盡力的。”


  說著話,江冬生叫了個小廝,去西院尋鄭富貴傳話,然後請宋玥上車,他親自趕著車出了門。


  路上,江冬生把打聽到的給宋玥回報了:“時間有限,隻查到年前軍演,沈經曆坐騎受驚,是將軍救了他一命。府尹夫人出身高門,與咱們家並無瓜葛,論說起來,倒是範大人祖籍保安府,與太太恁是同鄉。”


  宋玥有些懵,皺著眉頭,把宋月娘的記憶翻了一遍,確定對範大人實在沒有印象,於是淡然道:“我與範大人並不相識,若不是冬叔說,我還不知道與範大人竟是同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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