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宋玥看著桌上的一份賣身契,片刻,才起身,將這張契書拿起來,放進自家放身契的匣子裏。


  加上唐霽澤和如今的宋廣友,他們家也買(簽)下八個人了,這要是擱在幾個月前,她穿越前,可是從來想不到的事兒啊!


  第二天,臘月廿七。


  宋玥吃過早飯再往鋪子裏去,沒走出巷子,就聽鄰居們議論。


  “宋家的昨兒天落黑才到家,她家大郎雇了車接回來的。”


  “嘖嘖,當初答應嫁給劉家的時候,她可沒想過兒子閨女吧?出了事兒,也就是兒子還管他啦……”


  “嗤,那也是個蠢的,也不看看劉家那樣人家,那老虔婆連親孫女都忍心賣到那地方去,還有什麽做不出來的?自己一頭撞上去,滾了一身屎……”


  “嗐,就她那種婆娘,自己也不幹淨,抹不抹屎又有啥關係?可憐幾個孩子,特別是宋家大郎,那麽個好小子,生生被一雙爹娘帶累死嘞!”


  宋玥從這群八卦的婆子媳婦跟前經過,聽到這麽幾句,心道:果然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她笑著和幾人打個招呼,並不停留,徑直往鋪子裏去了。


  不等她走遠,那些人的八卦已經換了對象。


  “哎喲喂,這位,如今當真不同從前了,瞧瞧人家身上穿的這衣裳,軟丟丟、顫巍巍的綢子哎!”


  “嘁,那是漳絨好不,恁家的綢子是絨麵的啊?”


  “反正都是好東西……對啦,這位不說男人找著了,還升了官,咋也不回去呢?莫不是男人另娶了吧?”


  “哎,這可真難說,兵荒馬亂的,說不定就當她們娘幾個都死了,再娶一房也平常吧!”


  “不能吧,這不還有老太太嗎?認為媳婦兒死了可以另娶,但親娘死了,怎麽也得守孝三年吧?”


  “這可說不準,俺聽說呀,北邊兒那些當兵的可亂著呢,好些人都是家裏外頭的好幾房……”


  “嘖嘖,若真是那樣,也難怪她守在這裏,不去和男人團聚了呢!”


  宋玥不知道,一會兒功夫,她就成了別人嘴裏的棄婦、怨婦、可憐蟲,男人升官卻把她棄了的糟糠,正歡歡喜喜招呼闐柏廣。當然,她的歡喜不是因為闐柏廣這個人,而是因為他帶來的消息,南下的商隊此次走了海路,三天前停靠在溏城碼頭,當天卸船裝車往平京城來,估摸著,今天就能到了。


  前幾天,她還和幾個小子說,細瓷器幾個品種都快賣斷貨了,年後怕是要缺貨呢,這批貨趕在年前能到,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宋玥心裏歡喜,看臭屁自戀的闐柏廣都順眼了幾分,一邊笑著招呼他落座,親手給他沏茶,一邊又吩咐張勇,去把洗硯奉書兩個小子叫過來,一起動手把後邊的倉庫收拾收拾,準備進新貨。


  闐柏廣捧著梅子青的青瓷茶盞,輕輕嗅著淡淡茶香,聽宋玥吩咐完了,才笑著道:“這幾個小子真不賴,這才幾個月,就都曆練出來了。”


  宋玥倒是不會可以謙虛,笑嗬嗬道:“算是熟了手,至於曆練,還早著呢。”


  這種闊朗爽利的性子,與當下常見的女子幾乎完全不一樣,不管是高門大戶的內宅婦人,還是小家小戶的婆娘女兒。


  如今的世情,女子講究柔婉、柔順,行動間要分花拂柳,要垂眉低目,要小聲小意兒……而眼前這位,卻向來是挺胸抬頭,目光坦蕩,舉止從容,這份氣度,甚至遠勝許多兒郎。


  闐柏廣心情愉悅,眉梢眼角都浮起一抹笑意,這笑意要揚起沒揚起來的時候,闐柏廣低頭啜了口茶,頓了頓,方才開口問:“聽說宋掌櫃的莊子上,前幾日與臨莊出了點兒小狀況?”


  宋玥瞥他一眼,心中暗暗合計著,他問出這話的緣由、用意,回答的卻很坦率:“是有這麽件事。我莊上一個半大小子去林中套兔子,被臨莊的偷了去,那小子等了一天,把對方捉了個現行,爭執起來就動了手。”


  宋玥說的很簡略,卻把前情交待的很清楚。至於後來的發展,她沒有提。


  闐柏廣哦了一聲,放下手中的茶盞,微微笑道:“恁那莊子相鄰的……”


  宋玥攤攤手,表示她正是因為知道那兩家,這件事才沒急著去找個說法。


  江寒升職和她們婆媳的封誥下來後,穀家是開始與他們家走動的人家之一,之前幾個小節日都打發了人過來送過節禮的,如今眼瞅著臘月廿七了,往來走動的家節禮都過完了,穀家也打發人來過了,卻是落在最後,而且有意思的是,穀家送來的年禮比其他人家都厚,厚著約摸三四成。


  難道,這多出來的節禮,就是給她的一個說法?一個隱晦無比的賠償?


  很可惜啊,她真沒把一點子財貨看在眼裏。她相信,青平和青玉姐弟倆也一樣。


  闐柏廣的手指輕輕敲著桌麵,看著宋玥意味深長道:“望月樓的東家……”


  宋玥的剔著眉頭看向闐柏廣,對方雙眼含笑地回望著她,輕輕地點了點頭。


  望月樓一直是譚管事帶著屈大奎與江家聯絡,到目前為止,宋玥連他家掌櫃也沒見過呢。


  眼瞅著就要過年了,商戶和鋪子臨近年關都要搞一搞答謝,規模大的會宴請生意往來的客戶,規模小的多是送些年禮,或者上門拜訪。當然,上門拜訪就是比較高規格的客戶才有的待遇了。


  宋玥眉毛平複下來,半垂著眼睛,心思急轉,抬眼笑道:“就要過年了,我也早準備備些薄酒小菜酬謝,廿八廿九兩天吧,闐少東哪天得空?”


  闐柏廣微微驚訝地看著她,隨即揚聲笑起來,一邊笑著一邊點頭:“宋掌櫃設宴,闐某哪有沒空之理?宋掌櫃盡管安排,闐某必定隨叫隨到的。”


  於是,宋玥也笑了:“闐少東這般捧場,先行謝過。”


  完了,她就毫不客氣地提出借得月樓的大鐺頭用一回,時間就定在廿八晚上。


  闐柏廣自然沒有異議,一口就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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