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劉婆子被吐了一臉痰,又被一通噴,每一句都直戳要害、直打七寸,捏在手裏磋磨了十來年的兒媳婦竟然突然知道反抗了,還一下子把她的四個孫女兒連她自個兒都賣了,連賣身銀子都分走了一半兒……劉婆子這些天也天天懊悔啊,悔地半宿半宿地搓著腳睡不著啊……唐娘子這番話,就像一把把刀子,直戳她的心窩子。她氣勢洶洶衝進來,卻站在屋門口,臉色脹紅,腦袋嗡嗡直響,一雙眼瞪得像金魚,死死的盯著宋大娘子!

  她之前隻聽說宋大娘子不上道兒、被江家小娘子揮著菜刀砍,一個屁不敢放的慫包、軟蛋,卻不想,今兒卻大發雌威,簡直如下山的猛虎,勢不可擋啊!


  她的嘴唇哆嗦著,張開口想罵回去:“恁個不要臉的下三爛……賤皮子……”


  但一貫利落地口舌竟不好使了,磕磕巴巴一句罵出來,她就覺得腦袋轟地一響,眼前一黑,咕咚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宋大娘見她倒了,心裏暢快無比,又叉著腰罵道:“恁個豬狗不如的老貨、老厭物兒,這就軟啦?恁當初賣孫女兒賣兒媳婦的本事呐?拿出來啊……”


  宋廣友宋廣朋哥倆從大門口追著劉婆子進來,迎麵見宋大娘從屋裏出來,堵著門罵了劉婆子一個狗血噴頭,心裏又暢快又複雜,那滋味兒……真是難以名狀。


  轉眼,劉婆子倒地不起,眼見著宋大娘還罵個不停,宋廣友畢竟是讀過五六年書的,前些日子在碼頭上扛包,恰好又見過一次昏倒的人,一看這情形不對,連忙上前兩步,出聲喝止:“別罵了!”


  蹲下去伸手探到劉婆子鼻子底下試了試,竟然沒了鼻息……他登時出了一聲冷汗。


  宋大娘還氣哼哼道:“她個豬狗不如的老貨,最愛裝腔作勢的,恁理會她作甚……”


  宋廣友抬頭瞪了宋大娘一眼,成功地讓她住了嘴,然後吩咐二弟:“恁趕緊去前街請徐郎中來……”


  又走下去兩步,朝著圍觀的鄰裏街坊拱手作揖:“諸位叔嬸伯娘,大哥大嫂們,懇請哪位跑一趟,請街上的衙門役差來一趟……”


  後邊有兩個年輕的就叫一聲:“俺們去!”


  宋廣友深深一揖道謝,又拱手道:“諸位街坊鄰裏、叔伯嬸子們,今日之事,乃是劉婆子無端登門生事,侮辱謾罵,俺娘就是回了一句,並未碰她一指頭,她是自己發病倒地,與俺們母子們無關呐……”


  說著,招呼弟弟和小妹妹一並出來,與他一起朝著院門口圍觀的眾人跪了下去,砰砰砰磕頭不止。


  人群裏有看不下去的,就出來將兄妹們扶起來,好言安慰他們,且放心,在場的人都會給他們作證的。


  衙役和徐郎中都到了宋家,判定劉婆子氣血攻心,已經死透了。衙役們一邊維護現場,一邊詢問情況,得知劉婆子是跑到宋家來生事打架,結果沒頂住自己氣死了,還真是無語。


  盡管圍觀的街坊鄰裏都給宋大娘作證,說沒有碰劉婆子,但劉婆子死在宋家,並且是因為宋大娘罵的氣死了,卻是不爭的事實,宋大娘總之無法完全撇清的,於是,劉婆子讓人抬回劉家,交待給劉老頭兒發送,宋大娘則鎖拿回去,交給府台大人進一步審理判決。


  宋廣友隻來得及塞給於守義兩塊碎銀子,拜托他多加照拂,宋大娘就哭哭啼啼地被鎖拿帶走,押到衙門等待發落了。


  衙役們鎖拿這宋大娘回衙,很多好事兒的人並未散去,就圍著跟著衙役和宋大娘,一路從江家雜貨鋪子門前湧過去。


  原本在鋪子買東西的兩三客人拔腿就往外跑去看熱鬧,張猛腿快,也兩三步跳了出去,金梁緊隨其後,落在後邊的隻有張勇張智和緩緩站起來往外看的宋玥。


  不多時,金梁第一個跑回來,沒進門就嚷道:“出事兒了,出大事兒了,劉家那個老婆子死在宋家了!”


  張猛緊跟在後邊進來,一臉驚悚著不敢置信,道:“劉婆子上門去尋宋大娘討銀子,被宋大娘生生罵死啦!”


  宋玥在原地怔了足足三秒,才回過神來,給幾個小子交待一聲,徑直往唐家去了。


  唐娘子見她過來,也不意外,拉著她坐下,沒說話就先歎了一口氣,恨恨道:“劉家那個老虔婆,真是可惡,自己兒子跑了居然跑去宋家鬧事,要人要銀子的……本來都是她撒潑耍賴不要臉,偏偏死在宋家,還真是,死賴人啊!”


  宋玥聽著她數落,並不搭話。


  在她看來,劉家老婆子固然是個潑皮誣賴貨,但宋大娘子腦子也灌了水,她改嫁不算啥,但劉家那麽個人家,她也敢上湊?好了,人家兒子跑了,老婆子賴到她頭上,還死在她家裏了。給賴上了!

  她過來是想打聽打聽宋家那幾個孩子……宋廣友去了泰豐樓幹的不錯,前不久她才得了信兒,說泰豐樓的薛大掌櫃很賞識宋廣友,已經破格把他轉為小工了。學徒沒有工錢隻管飯,小工可是有工錢的,一個月八百個大錢呢。


  宋玥都替那孩子高興了一回,結果呢,這才幾天,他那個沒腦子的娘就戳出大禍來了。


  她不懂大燕的律條,但根據轉述的現場情況,劉婆子的死確實是宋大娘氣死的,所謂的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啊,真給判個監刑、流放啥的,孩子們怎麽過?

  再者說了,自古就有‘衙門口朝南開,有理沒錢莫進來’,衙門裏經了官司,花錢就像流水啊,他們那個家本來就窮的可以了,大郎宋廣友輟了學打工,一次月錢還沒拿上呢,哪裏有多少錢給宋大娘子打點啊!

  她罵一回宋大娘無腦,心裏卻仍舊抱著一絲僥幸,問唐娘子:“嫂子可知道,她這情形會如何發落啊?”


  結果,唐娘子也說不太清楚,實在是這個朝代的刑罰判決彈性太大,再說,劉婆子這死法兒太別具一格,幾十年上百年都不見得有一個的,根本沒有先例可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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