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半夜的,老太太還繞個彎子開篇,這是要長篇大論地說什麽?
周氏:“他說,寒哥兒剛到開平,那邊原來的兩個千總給他使下馬威,騙他說給擺酒給他接風,卻將他誆了去,就叫了伺候的人……嗯,就是樓子裏的姑娘。”
宋玥:“哦?”然後呢?
老太太這麽大半夜的,不讓人好好睡覺,就是為了說恁兒子多驍勇善戰,獵豔無數來了?還是敲打人,讓她好自為之,乖乖夾著尾巴做江家媳婦兒,要不然就要她好看……就像書中那樣,母子倆合謀把宋月娘送到了山上的寺裏靜修,不過兩三月,宋月娘就病死在那裏!
宋玥正在想書中情節,為宋月娘唏噓、嗟歎的時候,周氏竟然撲哧一聲笑了。
宋玥驚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下意識地抱緊了懷裏的小安哥,心懷恐懼地回頭看看周氏,隻是吹了燈,屋裏黑洞洞的,實在看不清周氏的臉,更別說看清她的表情了。
周氏:“恁都猜不到,寒哥兒那孩子還真是,娶了妻,孩子都有了兩個了,卻還是改不了他那個驢脾氣。新同僚給他擺酒接風,他去了一看人家還請了樓裏的姑娘作陪,一聲沒吭,就那麽拂袖去了!恁說說,他個驢脾氣咋就不知道緩和著點兒,好說好道的不行啊,幹嘛非得一言不合拔腳就走,給人下不來台呐!”
宋玥猜測了半天、聯想豐富,也想不到事情是這麽峰回路轉,柳暗花明。
她哢吧哢吧眼睛,嘴唇略略動了一下,卻沒能說出什麽來。
周氏不是敲打自己個兒,人家是替兒子來敲邊鼓了,怕自己多心,先替自己吃顆定心丸?聽聽,聽聽,雖說氣惱無限、煩惱不已地罵江寒是倔驢,但是,恁罵人的語氣能不能不那麽愉快、那麽包含著掩不住的驕傲嗎?
老太太,恁這是變相的顯擺、變相的王婆賣瓜吧?不,是周婆賣兒子,自賣自誇!
宋玥沒覺得周氏這番話,就讓她對那個陌生的丈夫產生什麽親近感,隻不過,連她自己也沒注意到,當周氏再提起寒哥兒的時候,她心裏沒那麽排斥、抵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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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林家。
這天夜裏,江錦娘竟然做了個夢,夢見老娘周老太太穿著一身破衣爛衫,立在霧蒙蒙的街頭廊簷下,瑟瑟地發著抖。
江錦娘一看就驚住了,脫口叫道:“阿娘,恁這是咋地了?咋淪落成如今模樣?”
聲音出口,江錦娘也一下子醒了。
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心砰砰跳著,驚魂未定,卻已經明白過來,自己隻是做了個夢。
等略緩和些,江錦娘的眉頭就皺了起來。辰哥兒生辰時老娘過來,穿了一身簇簇新的衣裳,綾羅綢緞的,臉色看著也不錯啊,怎麽就做夢夢見老娘流落街頭了?
難道是,那個姓宋的潑婦又生出什麽事來……
咦,好像一直都沒聽到宋潑婦的信兒了,不過,也沒什麽好知道的,那個潑婦一天不打三架都到不了天黑的,四鄰八舍的沒有不罵架吵吵的。嘁,當初老娘看中這個,說什麽容貌娟秀、性情溫順,娘家當年還是讀書人家書香門第,嗬嗬了,什麽讀書人家、書香門第,一個林東海是萬事無成,隻知玩丫頭睡女人,無能無德又無腦的醃臢汙糟下三濫!一個宋月娘則是一不孝敬婆母,二不伺候男人,三不照顧兒女,天天罵了東家打西家的潑婦悍婦母大蟲!
靜靜地躺在夜色中的江錦娘一陣氣惱,又一陣憂心的,瞪著眼睛到了天亮,還是決定,得打發個人去南城看一看,給老娘兩筐子炭去。
江錦娘歎氣,她也難啊,林家也就還有個空架子,其實隻剩下二百畝地和一個鋪子,鋪子還不掙錢,一年到頭算下來,不但拿不回錢來,還常常往裏添補虧空,那二百畝的小莊子一年也就得個百八十兩銀子,哪裏夠支應啊。也虧得她自己出嫁時,爹娘給了一個一百五十畝地,那片地土質好,又有水源,幾乎是旱澇保收的,每年還能給她掙個五六十兩銀子貼補。要不然,她早就支應不開了。
別的,她也有心無力,送兩簍子炭去,至少能讓老娘早晚點個火盆烘一烘手。
正好,林家也要找工人修繕疏通各處的煙道、爐灶、火炕這些,用過早飯,江錦娘就讓人把管家林憑喊進來。
林憑是林家的家生子兒,老子娘當初是老太爺老太太身邊得用的。林憑自小就跟在林東海身邊當小廝,後來,老一輩兒去了,林憑就被林東海任命為新的管家,主管林家的對外往來、采買諸般,可以說,這個人別看頂著個仆人的名頭,其實,林家對外的事務幾乎都在他一手掌握了。
林憑這時才想起江家打發來的那個送信小子,可那小子說話磕磕巴巴的,他也不在意,就沒聽清楚,張猛說的是秋喜她爹那裏來人了。他沒等張猛說完就把他打發了,卻隻以為,這是邊關終於來給送信兒了,送啥信?還用說嘛,人都沒了大半年了,自然是送陣亡書的。
江錦娘一聽林憑說的這話,一下子聯係起夜裏做的夢來,登時也傷心了一陣,流了兩滴淚。
想想沒了兄弟,老娘不定怎麽傷心難過呢,難怪夜裏做那種夢,她也終於坐不住了,推開眼前亂七八糟的事兒,讓林憑準備車,點了一個婆子一個丫頭隨著,略一收拾,還沒忘裝了兩簍子炭,就往江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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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戚風和劉大虎兩人吃過早飯,又一大早就出了門。
宋玥也漸漸習慣了這兩個人早出晚歸的,所以,也不耽誤她幹自己的事兒。
到了鋪子裏,她先去看豆醬和醬油的發酵情況,開窗通風,然後趁著剛開張沒有客人,她就檢查檢查孩子們前一天寫的字、做的算術題。
因為早上要檢查作業,宋玥就把秋喜也一起帶到鋪子裏,張智要是沒事兒忙著,也會過來,幫著哥哥們幹活,等著宋玥檢查點評各人的作業。
看著沙盤上,張智的字跡已經寫的頗為工整,因為寫的字多,還有算術題,他那塊沙盤裏寫的密密麻麻、滿滿當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