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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過去很久,秦情聽到執行製作人走過來叫她的名字,說伍宇導演叫她進去。她應了一聲,抬起腳步,走進導演的休息室。
伍宇頭發似乎被自己抓得飛亂,像一隻鳥窩般有些搞笑,但他的臉上表情實在是讓人笑不出來,頹廢而失望,像是周身被抽出了氣力一般,眼神猶豫而掙紮,他深深地抽了口煙,抬起眼看看秦情紅妝嬌豔的臉龐一眼,又馬上低下了眼睛,輕輕地說:“肖玉紅這個角色……怕是你不能拍了……”
秦情微微愣了一下,失落慢慢地爬上心頭,果然麽……
唉,老天果然不會善待她……
她低下眼睛,也不再看向導演,隻是看著身上紅豔的戲服,心中不舍湧出,她真心喜歡肖玉紅這個角色,實實在在地為她投入了很多心血,做筆記寫小傳,甚至已經將整本台詞已經全部背了下來,可以做到完完全全的脫稿演出,光是演今天這個笑容,她昨晚上就在鏡子前做了三個鍾頭的表情,演得臉上肌肉都僵了,才達到自己滿意的效果,她為了這個角色,可以說是真正做到問心無愧地作好功課了。
可現在,導演說她不能演了……
她低下眸子,輕輕地說:“我知道了……”
再喜歡眷戀又如何,換角這種事情在片場裏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她在這個圈子混了這麽多年,這種事見慣也習慣了,讓她為了這種事哭天搶地實在是不可能了,便是心有不舍,那也隻是幾秒鍾後就平複了。該她的就是她的,不該她的,留戀也沒有用。
伍宇看著她眼中不舍之意淡去,沒有一絲吵鬧疑問,輕易地接受了這個事實,方才他在腹中打的草稿,一句也不需要說出來解釋,不知怎的,他不但沒有鬆了口氣,反而是心中更加糾結,他忍不住對秦情說:“劉芳怡找了一家行內頂級的公司出頭,要重新回來演肖玉紅這個角色,我們製作公司拒絕不了……”
原來是劉芳怡,看來她也的確是放不下肖玉紅這個好角色,才會負氣而走,卻見導演製作方沒有吃她那一套後,又身段柔軟地找了一家大公司幫她牽線,重新回來演這個角色。
秦情點點頭,看向伍宇的眼睛無怒無喜,很是平靜地說:“導演,我明白。”
餘下的話,伍宇吞下了肚子,在女孩幹淨如水的眸子裏,他似乎再也找不到言語去說了,他又用力地抓抓自己頭頂紛亂的頭發,揮了揮手,讓她離開。
在她轉身準備離開休息室,伍宇的聲音輕輕地響起:“你之前演的那個角色,還是給你來演。”
“好的。”秦情的回答依舊平穩。
出去後的秦情在門口又聽到了幾聲用腳猛踢桌子的聲音。砰兵作響,聲音之大,門扉都關掩不住,可想而知裏麵之人的憤怒——
劉芳怡的演技水平大家都知道的,她要回來演這個角色,也就是說肖玉紅這個人物,是注定要演砸了,伍宇傾盡心血寫的這個劇本,將會因為肖玉紅這個角色失去了矛盾情感的衝突表演鏡頭,而變得失味寡淡。可是,伍宇明知道這樣的結局,也無可奈何,誰讓劉芳怡背靠強大的後台呢?
他若是不同意,不賣行業大鱷這個麵子,他這部片子乃至於製作公司將來的幾部片子,能不能播,能不能上市發行,都成了問題,這樣的話,他能拒絕嗎?
他沒有辦法拒絕。
匆匆地拍攝,匆匆地製作,匆匆地上映,匆匆地賺取快錢,毫無誠意的拍攝剪輯,粗糙濫造的後期製作,受資本綁架,被毫無行內經驗的金主操縱,已經是很多小製作公司的製作常態了,沒有雄厚的資金支持,他們隻能一步步地艱難行走,求得一絲生存機會,作為新晉出頭沒有什麽名氣的導演,伍宇充分地體會這種感覺。
在這個圈子生存,太難了……
又在這個劇組呆了大半個月,其中被趙正明糾纏張玉婷冷眼劉芳怡刁難某些小演員排擠的過程實在是一言難盡,但隨著秦情在這個劇組戲份的結束,這個劇組的是是非非也就離她遠去了。隻是後來有聽說張玉婷最終贏了劉芳怡,成了趙正明在劇組的唯一“女朋友”,而劉芳怡也在跟了劇組一個剛出頭的俊俏小男生在一起,拍攝到最後,劇組氣氛居然變得相安無事起來,說不得地結局神反轉充滿了戲劇性。
正巧遇上過年,秦情就休息了一個月,作為一個吃在劇組,穿有戲服長年跑龍套,穿著十幾元的T恤也不挑剔,下戲後從不化妝,長期吃素減肥的女演員來說,她除了必要的生活開支花用,片酬剩下不少錢,尤其是加上上次的封口費,她的存款著實還是有些數字的。
那個春節過年裏她吃吃喝喝看書玩手機,將自己埋在家中一步也沒出門,直到忽然想起今天正月二十正巧是今世秦情的生日,過完今天她就得十九歲了,於是拎起鑰匙披起一件大厚棉衣就出了門。
瑟瑟冷風中,秦情提著一隻蛋糕在路上走,卻被人拍了拍肩膀,轉過身看向身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陳毓那雙無處安放的大長腿,接著是他那張戴著墨鏡下帥氣逼人的臉。
秦情眨眨眼,那雙曆經數十年滄桑的眼眸媚波泛起,如同要將陳毓的神魂吸住一般,勾得他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一顫,秦情心中卻是在暗歎:唉……寂寞啊寂寞,自己因為長時間寂寞無人相陪,尤其又是春節人們家家團圓她卻孤身一人,忽見一個認識的人,而且是長相俊美迷人的男人後,心不知怎的,居然小小悸動了一下……
要不得啊,要不得,對著一個年方二十幾的小夥子心潮翻湧,自己這個經曆兩世蒼老的靈魂實在是分外的不應該啊……有絲罪惡感泛上心頭。
陳毓卻不知道她的心思,勾著惑人的笑容指了指身旁的車,對她說:“去哪?我送你。”然後不等她拒絕,勾著她的脖子推進了自己的車。
秦情坐進車子裏看著前方,說:“送我回家吧。”
“又回家?你除了家好似別的地方都留不住你是麽?”陳毓挑挑眉。“我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吧。”
“不要,我晚上得回去組團打遊戲。”現實中沒有朋友,秦情也找了一個方法排解孤單寂寞。網絡上誰也看不到誰的樣子,誰也不會對誰說的話當真,互相說些無聊的話又沒有壓力,打遊戲又可以放鬆心情,是秦情最近除了讀書外找的另一個消遣方式。
“打遊戲?秦情,你可真是浪費你這張好臉蛋,你這種女孩不是應該每天逛街買東西學化妝去旅遊嗎?”
“你看我像嗎?”她下了戲除了敷麵膜,是什麽都不往臉上抹的。
陳毓看了看她身上一如即往的黑色長褲,臃腫的休閑羽絨服,臉上一點化妝品也不存在的樣子,無奈地攤手道:“好吧,一點也不像。”
接著,靠近她的耳邊,輕輕地低聲慢道:“不如,去我家我陪你一起打電動吧……”
秦情用一根手指將他的臉戳得變形的移開,輕輕地笑說:“我怕被某人打死。”
現在八卦娛樂撲天蓋地的都是關於陳毓跟新晉小花洛沙沙的花邊緋聞,洛沙沙也是陳毓下一部戲的合作者,是個長相非常甜美純真的女孩。
“你是說洛沙沙,哈哈……”陳毓笑笑,口氣輕挑,但也沒有再說下去,畢竟他很有涵養,不輕易在別人背後說人閑話,他隻是對著秦情眨著眼說:“你放心,就算我在別的女人身旁,我的心還是留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