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 無窮魔力
完全莫名其妙的反問,搭配他仿佛被燒灼過的沙啞嗓音,宋小瓷差點沒捧住手裏的筆記本,慌慌道“呃……我覺得……你不該……以為容貌……”
“這話……不該由你來說。我隻是想……讓傷痕能夠對稱些。”
……
宋小瓷的采訪熱情即將消耗殆盡,無意間發現一個軍人正在經過空地,軍裝整潔年輕英武,臉上似乎也掛疤,卻更添兵風,巧合的是他那別致綁腿打得跟特戰連長一模一樣,繼小猴子和鐵塔之後,這是第三個從外形一看就適合做典型的,這個要是能拍照都可以做宣傳報了。
“你好。我叫王強。”被宋小瓷攔停的王強微笑應對,那微笑裏帶著三分靦腆,笑得恰到好處。
“我姓宋,宋小瓷。”
“我知道。要我幫什麽忙?”
“不是幫忙。是采訪。”宋小瓷來了精神,重新打開她的破筆記本。
王強下意識抬手捏了捏他自己的鼻子,看看地麵又看看遠方:“你……采訪過我們連長麽?”
“沒有。”
王強點點頭,忽然道:“我不能接受你采訪。”
“為什麽?”
“我在執勤。實在抱歉。”
“那你什麽時候……”
“孔莊的警戒任務我得全天負責,我睡覺都得睜著一隻眼。采訪別人吧,我現在必須得去查崗了。”
……
陸航回了他的原住處,走進這間三張床的木屋,才發現鐵塔和吳石頭也搬回來了,此刻人都沒在,一屋子汗臭味。
站在門口視線越過那兩床髒兮兮的淩亂,最裏麵那張床仍然和她離開時一樣整潔。陸航當然能適應汗臭味,但此刻他無法容忍,這味道遮蔽了他想聞到的一切!
慢慢走向裏端窗下那張床,看了看手裏拎著的水壺挎包等尚有灰塵的各色家當,破天荒沒舍得把這些東西往這張整潔的床上放,直接放在了臨近的鐵塔那張床,然後摘了中正步槍認真掛在床邊牆,接著拿起了窗台上他那個破搪瓷缸子,吹去缸裏的灰,放在在手裏默默端詳了半天,才重新擺回窗台,摘了軍帽開始解開束腰武裝帶,準備卸下疲憊。
身後的屋門響了,陸航懶得回頭,繼續解開風紀扣,沉聲道:“趕緊領著吳石頭給我搬出去!把你倆的床也抬走,順便給我弄張桌子來。”
卻沒得到回應,這才回頭,發現來人根本不是欠踢的熊包,而是斜倚在門框上的小丫蛋,一張小臉沒表情,一雙清澈大眼好半天才緩慢一眨:“頭還疼麽?”
陸航的視線根本沒看小丫蛋的眼,而是呆在了高出她頭頂一截的高馬尾辮,正在解衣扣的動作僵停,如中定身術。
“說話啊!跟我說話也這麽費勁嗎!”
“你……聽誰說我頭疼的?那是……請病假的借口。”
“治好了?”
至此,陸航才恢複了動作,轉身盯著門口那位的新發型繼續猛瞧:“不是我說……你……是不是應該有個妹妹?”
這一句,正中要害,轉眼間小丫蛋那倆小手都不知該擺哪好了,習慣性地直接開始撕衣角,一個靦腆至極的幸福笑容融冰般暈現在原本無表情的小臉上,居然靦腆到連頭都開始垂下,那馬尾辮撅得更高,晃得陸航眼暈。
“人家……確實有個失散多年的妹妹。嘿嘿嘿……”
本來淑女形象即將完美,結果最後這一陣嘿嘿賤笑糖分徹底超標,全毀!
陸航掏衣袋,拿出個煮雞蛋來,一抬手:“繳獲胡方的,送你當見麵禮吧。”
“煩人!”小丫蛋幾步進來,毫不客氣把雞蛋抄了:“問明白情況了麽?”
陸航歎了口氣:“沒有。周姐說林薇的職務特殊,事情很難問。”
“當什麽不好非當特務!想操她的心都操不著!你那頭疼是不是因為她?”晃晃尚不習慣的馬尾辮,大咧咧往陸航床沿一坐:“還有,為啥抬回個禍害來?這回連團長都出息了,鬼鬼祟祟跑衛生兵那理發去了!這還能指望他回團了麽?”
陸航無奈笑:“那是林大醫生的命令,我擋得住麽?”
“親哥,晚飯跟我到對岸村裏吃,招娣姐正下網呢,孔莊裏現在連魚湯都喝不上了!”
“我不合適吧?”
“有什麽不合適的?你現在不還病假呢麽?繼續病著!到時候我來叫你。”
……
小丫蛋離開了,陸航的心情好了很多,決定找些事做,可是除了擦槍還能做什麽?
那支中正步槍又被摘下了牆,橫端在陸航手裏,槍托上淺刻著幾個不起眼的娟秀小字:我贏了。別忘了。
在陸航眼裏,這幾個字仿佛有無窮魔力,從他看到這幾個字的那天起,又開始夢到炮火連天,硝煙無盡……
有一種人,隻是人,什麽都不是。
他有時候叫張三,有時候叫李四,久而久之,他自己都忘記了自己的名字,所以他沒有名字。
他也沒有親人,這苦難的世界裏,沒有親人是好事;他也沒有朋友,所以沒有出賣;他平凡得如沙中一粒,明明存在,無人知曉。
但他必須永遠記得他是317,這個號碼是他唯一存在的價值,是他唯一的信仰,卻不能代替名字寫上墓碑。
317喜歡種菜,城裏沒地,他不得不把菜種在破花盆裏,一株株種得如花一般,在他慵懶地倚在街角時,那些孤獨的菜是他唯一的惦念;當目標出現,他不得不收起思念,變得專注,變成街旁匆匆不息的麻木其一,或者路過目標,或者跟隨。
317走進了賭坊,無論黑夜白天,這地方總是煙霧繚繞沒區別,明明人聲鼎沸,在317看來鬼影重重。
有一個賭台最大,那裏喊得最熱鬧,主角並不是莊家,而是滿頭大汗剛剛輸掉了配槍的年輕黑衣鬼,他明顯不甘心,正在掏出一塊銀質懷表,拿在手裏猖狂叫囂:“翻盤就在這一回!殺你們片甲不留!”
眾鬼笑:“就憑這塊懷表?”
黑衣鬼展現出個陽光般得意:“一群瞎了眼的敗類!我手裏這根本不是懷表,這是八路的刺刀!”
當場一片啞然,隨即是一波更猛烈的哄笑。
317皺了皺鼻子,低調朝賭桌旁那黑衣鬼的身後走,右手下意識垂低,輕抖,一個銳利細長過半尺的金屬長錐滑出了袖口,在煙霧繚繞人影晃動之中,殺氣隱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