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第四百七十一話 肺腑之言
第471章 第四百七十一話 肺腑之言
隔壁丹藥房的煙火氣,又有一陣沒一陣地順著門縫溜了進來,大抵因為用的炭好,這氣味並不十分嗆人,只是難免令得衣袖也沾上了兩分氣息。
季老太太人穩穩噹噹地坐在羅漢榻上,聞言不過輕笑了一下,抬手虛讓了讓,請陸星垂吃茶,自個兒也端起盛著參湯的茶盅抿了一口:「如此說來,哥兒是已經想好了?才過了一晚便做了決斷,你這孩子,也是個雷厲風行的性子吶。也好,這事總得有個了結,你說吧。」
陸星垂仍是等她把話說完,才搖了搖頭,開口道:「老太太誤會了,實則這些話,昨日在您跟前我就想說。只是那時舅母發了脾氣,急匆匆地要走,因擔心她出岔子,我才立刻追了出去。我的確是預備與季三姑娘見上一面,但我覺得,在此之前,應該先在長輩面前把話說明白了才是。」
季老太太仍舊是和藹而疏離:「哦?既如此,那便說吧。」
陸星垂便站了起來,朝前跨了兩步,離季老太太稍微近了點:「晚輩是個武人,不大會說話,若有冒犯您之處,還請您見諒,也請您相信,那絕非我的本意——昨日您對我說,若想成這一門親事,便必然不可再踏足戰場一步,今日我就是想告訴您,此為我之志願,我是不會放棄的。」
「啊……」
季老太太抬了抬下巴,瞭然一笑:「我也曉得,這是為難你了,是吧?嗐,我明白,男兒志在四方,你又一身好本事,若要你守著家,不能做自個兒想做的事,確確實實有些不講理。但我也只有這一個櫻兒,我沒什麼巴望的,就盼著她過得高興安穩,不必每天都擔驚受怕。這自古便難有兩全,既然是這樣,也只能說,是你與櫻兒無緣……」
陸星垂先前一直很懂禮地等季老太太把話說完了才開口,眼下聽了這一句,卻是立即出聲:「您誤會了,我並非這個意思。」
「嗯?」
季老太太似是有點意外,眉心略皺了皺:「那你是何意?昨兒我說的話,你難不成並未聽明白?」
「晚輩很明白了。」
陸星垂一絲不亂,穩穩噹噹地立在那兒,對著季老太太道:「但今日,晚輩斗膽也想請您聽聽我心中的想法。無論您之後會否改變決定,這番話,我覺得都應該說出來。」
季老太太這才不言語了,斂去腮邊那抹輕飄飄的笑容,鼻子里應了一聲「唔」,並未作聲。
「我父親是武將,這一點,想來您老人家是知道的。」
陸星垂便朗聲道:「父親需要帶兵出征,時不時難免受傷,更留下了無法根治的舊疾,每每離家上戰場,母親便會一片惶然,成日心神不寧。因為這些,我自小便知道這條路很不好走,但很奇怪,它們在我心中留下的並非恐懼,反而讓我更堅定。我自幼習武,熟讀兵書,隨著父親麾下的部將們在演武場操練,全是為了有一天,與我父親走同樣的路。」
「嗯,這我聽你母親說過,她提起時,滿面都是驕傲之色。」
季老太太微微頷首:「一個有目標肯上進的孩子,即便要去做的事極其危險,做母親的,將他的努力看在眼中,就算擔憂,也仍忍不住自豪。」
「我為這些準備了很久,前年冬天,隨父頭一次上了戰場,受了傷,在家養了許久,去年五月間來榕州時傷才剛好。母親被嚇得不輕,但卻從不曾出言阻止。」
陸星垂說到這裡,抬眼與季老太太對視:「原本按照我的想法,沒有打算這麼早就考慮終身大事,我亦沒料到,會在榕州遇到季三姑娘。」
「你這話的意思,是我櫻兒的出現是個意外?」
季老太太稍稍昂了頭:「我櫻兒打亂了你的計劃,是嗎?嗬,我櫻兒自打出生便一直在這榕州城中,真要說起來,你才是那個突然闖來的人,焉知不是你打亂了我對家裡孩子們的計劃和安排?」
這話多少帶了點火藥味,聽起來語氣也不似先前那般和煦,然陸星垂卻是絲毫沒亂,搖搖頭:「晚輩絕沒有這個意思,於我而言,同季三姑娘相識,概因她本就該在這個時候出現。若沒遇上,我便按部就班地去走我自己一早想好的路,既遇上了,接下來一切計劃,便都要將她算在內。」
季老太太神色這才緩和了一點,卻仍是沒有笑容:「你這話就前後矛盾。你要走你先前就盤算好的路,這是你的自由,可我櫻兒,難不成就該一輩子在擔驚受怕中度過?你母親是何情形,這些年你是最清楚不過的,你若真箇看重櫻兒,難不成忍心她也吃這樣的苦?」
陸星垂默了默,端起茶盞來卻沒喝,端至身前,又擱下了。
「我的確不願放棄自己想走的路,可季三姑娘……我也不想放棄,先前我曾在心中忖度了許久,始終無法將兩者分出高下來。」
他一字一句地道:「您方才說,世上難有雙全事,晚輩想試試。戰場我是必然會再去,但我會儘力護住自己。若她在家中不得安寧,我便每隔幾日就寫封信給她,哪怕實在抽不出空來,亦會讓人在戰報中定要清楚地寫出我一切安好。如今雖有戰爭,但我朝卻也稱不上紛亂不斷,一年之中,總能有多半時間會留在家中,但凡我在家,便定不要她操一點心,不敢說事事以她為先,至少,絕不讓她委屈,若遇上特別的時期,她格外需要人在身邊,這戰場,我也可推可拒,可以不去。」
「護住自己?」
季老太太輕斥了一聲:「你如何保證?戰場之上刀劍不長眼,甭以為我不知道,你此番從北邊回來,身上也是帶了傷的。連這一點都是妄言,更遑論別的了!」
「我身手好,也算有腦子。」
陸星垂淡淡地道:「行軍打仗必要好功夫,更缺不了好智謀,一點傷不受,這不可能,但我會竭盡全力,不讓自己身犯不能控制的險境。我知道我這些話聽起來空泛得很,但我句句出自真心。並且——」
他再度看向季老太太的眼睛:「若季三姑娘要嫁人,這世上,沒人比我更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