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話 女孩子們
第49章 第四十九話 女孩子們
所謂榴花台,實則是許家後花園中一處休憩之所。
石榴樹皆是多年的老樹,一兩棵就能成蔭,樹下一塊大石,平闊如砥,比尋常尺寸的八仙桌還要大上幾分。平日里三五人閑來在此品茶弈棋,今天家裡客人多,便被一群小姑娘給佔了去,圖它地方夠大且又涼快。
此外這榴花台旁又置了個小桌,也有四五個姑娘在那兒玩耍。只是這裡的樹蔭,遮蔽的就沒那麼嚴實,有大半都被猛日頭曬著,光是瞧著都覺熱得慌。
季櫻同季蘿兩個隨著許琬琰轉到樹蔭下,榴花台地界兒立馬就起了騷動。
如季蘿所言,榕州城裡年紀相仿的女孩兒,同從前的季三小姐有過齟齬的還真是不老少,季櫻這一露面,幾乎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了過來。
其中大多數眼神決計稱不上友善,性子外放些的眼裡就跟有刀子似的,一把一把直往這邊扔,內向點的看她一眼便偏頭躲開,避免與她眼神交流。
當然也有和氣的,便是那小桌上的兩三個姑娘,遠遠地便沖她招手:「許久沒見啦,可好嗎?」
季櫻反正是一個不認識,就當那些看不慣她的人全不存在,只衝著這兩三個姑娘含笑點了點頭。
再定睛一瞧,嗬,還有熟人呢,上回在小竹樓遇上的那位老鴨子嗓的鵝黃姑娘,不是也在這兒?
「玩到哪了?」
許琬琰既是主人家,必定得主持大局,一手牽著季蘿,另一手拉著季櫻,笑嘻嘻道:「方才是誰輸了,可別打量著我不在就可以賴,此番咱們再多加了兩個人,難度只會更大……」
「琬琰姐姐你真要叫她一起玩?」
便有女孩子仗著人多發難:「她這人凶暴,且又愛耍滑,輸了不認賬,說她兩句她還打人——從前年紀小倒還罷了,如今咱們都大了,出來做客,帶一身傷回去算怎麼回事?」
隨即就有人介面:「再說她哪裡會玩這個?季小姐家裡開著偌大的澡行,買賣做得那樣大,也不知是不是腦子裡灌了洗澡水……」
說著就唧唧噥噥笑了起來。
「這樣的話大不妥。」
許琬琰臉色難看起來:「都是年輕姑娘,家裡也都是有頭有臉的,怎可如此……」
「橫豎琬琰姐姐你看著辦吧,我們就不願同她一起玩,若她要留下,那我們走好了!」
女孩兒們七嘴八舌地嚷開了。
季蘿氣得夠嗆,一個勁兒拽季櫻,低低道:「你倒是說話呀,就任她們這麼編排咱們啊?平時在家對我那麼凶,這會子怎麼成了小羊羔了?」
季櫻回頭一臉無辜地對她攤手:「她們說的好像都是實話啊,怎麼辯白?」
說真的,倘若從前的季三小姐當真行事凶莽不講理,今日被這許多人厭惡,還真是該當的。更重要的是,她是真的沒興趣同這些女孩兒們打嘴仗,除開令許琬琰這個主人家為難之外,還有任何意義嗎?
這當口,還是那小桌上的姑娘來打了圓場。
其中一個臉圓圓瞧著極喜慶的姑娘過來拉了季櫻,笑著道:「來與我們一起可好?只是我們這裡便熱了些……」
季櫻轉頭看去,就見這幾人是在那小桌上趕棋子兒猜枚。
喏,像這種遊戲嘛,就比較適合她這種學渣了。
只是這桌子委實位置不大好,人坐在那兒,只怕沒一會兒,就得一身汗。
馮秋嵐自打回了這榴花台邊就裝乖,一聲兒沒出過,這會子見季櫻往小桌上看,當即冷笑一聲:「季三小姐還真打算玩這個啊?這處所在,可沒什麼遮蔽的呀,回頭曬得滿臉汗,花了妝可怎麼好?還是同我們玩飛花令吧,季三小姐雖不擅這個,想來腦子裡也總有三五首詩詞,我們讓你排前頭,這總行了?」
這是鐵了心的要看她出醜呢!
季櫻也沒客氣,伸手指頭在自個兒臉上一抹,沖馮秋嵐一挑眉:「什麼都沒搽,天生的,氣不氣?」
又回頭去看那個還拉著她的圓臉姑娘,作勢要挽袖子:「此處的確是熱了些啊,不若我費點事,將她們一併打走,咱們去佔了那榴花台如何?」
爾後就在一群女孩兒脆生生的驚叫聲中大大咧咧在那小桌旁落了座。
那馮秋嵐氣不過,被許琬琰拉著也坐下了,猶自一個勁兒回頭,用那種剛好能讓所有人都聽見的聲量嘟囔:「坐得這樣近,也不知那洗澡水的味道可會飄過來……」
「夠了。」
小桌邊唯一一個能被樹蔭遮住的位置上,坐了個瞧著不過十六七歲的姑娘,容貌端麗秀雅,適才眾人嘰嘰咕咕說個不休,她始終未發一言,此刻卻驀地開了口。
「澡堂子又如何?百姓民生息息相關的行當,正大光明的,哪裡上不得檯面,要被你們如此譏誚?你們個個嫌棄如斯,只會顯得自己沒見識。」
女孩兒們愣了一瞬,面上紛紛添了訝色:「……石小姐,你這是為何?先前你說不耐煩費腦子,不肯與我們玩飛花令,偏要去趕棋子兒,這也倒罷了,眼下你為何又替她說話?你家可是士族……」
那石小姐卻是壓根兒不再搭理她們,徑直回身望向季櫻:「可巧今日遇見了,倒正好有事想請教。最近這天氣實在太過悶熱,臨睡前沐浴,剛躺下沒一會兒,周身便又是一層細汗,整夜睡不好。你家中做著這個營生,不知可有避免的法子?」
先前那圓臉兒的姑娘也攜同伴來湊趣,笑吟吟道:「聽我父兄說,貴府上新開的那間『洗雲』,可真是精貴的去處,一匣子澡豆,不過十枚,便要整一兩銀子,驚得我半天沒說出話來!」
「那麼貴呢?」
季櫻一臉驚訝:「這我還真不知道,那洗雲,我也只聽家裡伯父和堂兄提過。」
說著轉頭對那石小姐笑笑:「這個倒好說。我家裡有種澡豆,添了挹汗的方子,用過之後遍體生涼,半宿都不會出汗,我自個兒家常用著,倒還舒坦。外頭鋪子上有沒有的賣我不太清楚,若是不嫌棄,回頭我打發人給幾位府上送去一些,不是甚麼值錢東西,很不必客套。」
那石小姐果然沒推卻,端方笑著道了句「那便多謝,給你添麻煩了」,圓臉兒姑娘幾人也樂呵呵地道了謝,完全視那榴花台上的姑娘們如無物,自管閑聊開去。
……
說來,玩飛花令的那一撥人,每次輸了的那個,總要有些懲罰的。
玩了幾輪,此番出罰題的卻是那老鴨嗓姑娘。
那女孩兒眼珠子轉了轉,扯著她那粗嘎的聲音笑著道:「聽說那些個年輕的公子哥兒都在竹林那邊,你既輸了,便去那裡討一把扇子回來。」
引得姑娘們咕咕咯咯地直笑。
年輕的女孩兒們啊,話題在這上頭打轉,也算是平常,季櫻回頭看了那老鴨嗓的姑娘一眼,立時被她一眼珠瞪了回來:「看什麼看?」
「嘎。」
季櫻連話都懶得說,沖著她學了個鴨子叫,見她氣得倒仰,不過抿抿嘴角。估量著自己在這兒坐了總有一炷香的時間,算是給了許琬琰面子,於是同石小姐和那圓臉姑娘打了招呼,起身告辭。
她要走,季蘿必是要跟著的,同她一路沿著廊下回到小花園,邊走邊問:「咱們還去找祖母和我娘她們嗎?那邊兒也沒什麼趣兒。」
「我想回家去了,頭先我那後背一直頂著日頭,也不知會不會給曬禿嚕皮。」
季櫻是真箇玩得無聊預備回家,想了想便又尋了個由頭:「且我那傷處,被曬得久了有些發癢,再耽擱,怕有差池。」
「哎呀。」
季蘿一聽倒急了:「留疤不是好玩的,那你快些回去,先去和祖母說一聲,我跟著我娘也就……」
話沒說完,一旁小道兒上冷不丁出來個人。
卻是陸星垂。
季櫻正愁沒人給許千峰帶信兒,見了他,忙笑道:「這可遇見得巧了,煩你幫個忙,同許二叔說一聲,我有些不適,想先回家去,怕是吃不上他烤的山雞了。」
「你哪裡不好?」
陸星垂微微地皺了下眉,朝她面上張了張:「我正也打算離了這兒回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