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話 吃點甜的
第16章 第十六話 吃點甜的
滿層樓的食客立時又笑開了,便有好事者七嘴八舌地學舌,亂鬨哄的聲浪中,也不知打哪兒,傳來幾聲「嘎嘎嘎」的鴨叫聲。
季淵坐在季櫻身後不遠處,視線被她擋了大半,幾乎什麼也瞧不見,然而不知何故,他卻是勾唇微微笑了笑,面上浮出几絲滿意與欣慰。
「你!」
年輕姑娘家到底麵皮薄,被季櫻當著這許多人的面一通搶白,那蝴蝶姑娘的一張臉霎時紅到耳根,頗覺下不來台。
當著小姐妹和整層樓的食客,她自是不肯叫季櫻憑空譏誚了去,咬唇站起身,強自鎮定:「你是何意?」
餘下幾個紅的綠的也沒閑著,紛紛幫腔助聲勢,唯獨鵝黃色姑娘,坐在那裡眼淚汪汪的,卻愣是不肯再開口。
什麼人嘛,她自小最惱的便是自己這嗓音不夠清脆甜亮,這季櫻,果然不是好人,專往別人的心口上戳!
「我沒什麼意思呀。」
季櫻咧嘴沖她幾個笑笑,唇縫裡露出一點牙齒尖,瞧著壞透了,偏還一臉無辜:「你們聊得熱鬧,我從旁聽著,覺得挺有趣,又有不解,便過來真誠地給你們一些建議,並討教一二咯。」
建議什麼呢?
穿在身上並不好看的衣裳,塗在臉上無法增光添彩的脂粉,索性就別穿別用了,有什麼問題?
至於討教嘛……
許千峰看熱鬧看得起勁,兩條腿都盤到椅子里,這會子扯著喉嚨便叫:「小櫻兒,你不是問她值多少錢嗎?她還沒回答你哪!」
「是呢。」
季櫻回身對他一笑,歪歪頭,盯著那蝴蝶姑娘不放:「還請姑娘不吝賜教。」
蝴蝶姑娘氣得手都哆嗦了,咬著牙,嗓音壓得極低:「你可曉得我爹是誰?」
「不曉得。」
季櫻乾乾脆脆地道:「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更何況是你爹?我又不是……」
她原想說,「我又不是要當你娘」,話都到嘴邊了,忽地省起這個年代,如此言語恐怕極為不妥,只得生生地吞了回去,笑得又甜又壞:「難不成,問個價也要你爹同意?我又不是要買你。」
四周又是一通鬨笑,許千峰拿伸長了胳膊,扣扣季淵跟前的桌面:「方才還說你家小櫻兒同以前不一樣了,依我看,這還是沒變嘛,咬人一咬一個準兒,真狠。」
一邊說,一邊還豎了個大拇指。
季淵但笑不語。
怎麼會沒變?變得太多了。
從前他家的季三姑娘脾氣急躁,被人招惹了,向來是不講理的,衝上去嗓門比誰都大,動輒還出手打人,大有不撓花對方臉就不罷休的氣勢。對方固然吃虧,她自個兒也討不到好去,回家了,難免一通責罵。
而現在,即使被人用難聽的話編排了,她的臉色照舊一絲不變,甚至還帶著笑,不疾不徐,雲淡風輕,那麼輕言細語的,偏就能懟得人說不出話來。
人的性子向來最難改變,而她,變得幾乎像是另一個人了。
許是因為方才上樓時,太過蠻不講理,圍觀了前因後果的食客們,沒有一個肯站在四個姑娘那頭兒,只顧嘻嘻哈哈樂個不休。那蝴蝶姑娘臉上終於掛不住,飯也無論如何吃不下去,狠狠剜季櫻一眼,扭頭就走,蹬蹬蹬地下了樓。
她的幾個同伴也連忙跟上,那鵝黃色的行至樓梯口,冷不丁回過頭來,還沒等張嘴,便聽得有食客笑斥:「你可別說話了!」當即眼淚花就涌了出來,甩手一瞬跑了個沒影。
直到這時,方算是安生了,許千峰出面,抱拳對眾人道一聲「打攪諸位了,見諒見諒」,季櫻回到自己那桌坐下,一低頭,就見面前伸過來一雙筷子,季淵將一整條剛剝好的蝦肉夾進她碗中。
「我們櫻兒辛苦了,四叔照應你一回。」
他似笑非笑地道。
季櫻也沒同他客氣,搛起來就吃,又支使他:「再給我來只清蒸的,要大個兒的。」腦門上挨了一下,立刻消停下來。
……
一頓飯吃到將近未中時分,外頭依然是烈日高照。
聽季淵說還要去給季櫻買東西,許千峰便嚷嚷著也要去,說什麼「我也給我櫻兒侄女買點小東西」。橫豎無事,季淵也便由著他與陸星垂同行,讓自家馬車在後頭跟著,四人不緊不慢地遛彎,只當是飯後消食了。
三個男人擠擠挨挨地走在前頭,也不知道在聊些什麼,笑聲還挺大,季櫻跟在他們身後,四下里隨便看看,瞧什麼也覺得新鮮。
但她並不覺得有多開心。
她不怕與人起衝突,同那四個姑娘爭執,當然是她佔了上風,可說穿了,又有什麼意義?她是不清楚從前的季三小姐同這幾位有什麼過節,可姑娘家之間,惡意就非得這麼大?
一言不合,便烏眼雞似的扯起頭花來,專往對方的痛處戳——她這人是吃不得虧的,被人欺負了必定還擊,可……都是年輕姑娘,女子在這時代已是不易,為何就不能對彼此好一些?
前頭季淵說著話,扭頭看了她一眼,嘖一聲:「是個傻子么?偏在日頭底下走,還不快往陰涼里躲躲。」
許千峰也道:「小櫻兒怎麼蔫兒了,跟人吵架吵累啦?方才我見你盯著那身綴著蝴蝶的衣裳瞧了許久,喜歡吧?這有何難?許二叔給你買!會動的蝴蝶算什麼,咱要就要個大的,來個會動的饕餮,風一吹,活靈活現地就往天上蹦,這多威風!」
季櫻:「……」你才饕餮呢,你全家都饕餮。
陸星垂也回了一下頭,似是略略思忖了一下,向四周打量一番,閃身就不見了。
不過片刻,季櫻忽覺得有人輕碰了一下她的袖子,轉頭,正對上一支糖畫,小公雞模樣的。
畫得不算精巧,勝在剛做好,格外晶瑩欲滴,倒也有種樸拙的可愛。
「給我?」
季櫻有些意外,抬頭看看將糖畫捏在手裡的陸星垂。
話說,這人長得真是高啊,多與他對視一會兒,怕是脖子都會斷吧?
「拿著吧。」
陸星垂沖她笑笑,眼睛又閃又亮:「吃點甜的。」
說罷,將糖畫往她手裡一塞,三兩步追去許千峰身邊。
吃點甜的?
季櫻看看手裡的小公雞,又瞧瞧那人的背影。
這是……吃點甜的會開心一些的意思嗎?
……
逛了一整個下午,直到日頭偏西,季櫻與季淵叔侄倆方才大包小包地回了家。
甫一下車,季淵便被家中管事叫了去,在旁邊唧唧噥噥地也不知說什麼。馬車裡堆滿了東西,季櫻累得很,也懶怠自個兒抱,便同唐二打一聲招呼,空著手下車往內院去。
快走到自家小院門前時,瞧見阿妙正在那裡等著她。
阿妙遠遠地也看見了她,快步迎上來,木著臉,語氣平得沒有絲毫起伏:「姑娘,壞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