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6.第406章 取捨
對林海而言，那當然是個陷阱，他本尊就偽裝成「威爾」，駕駛著方程式機甲蓮花九號，在這片賽場戰鬥。又哪裡會憑空多出來一個逃遁的「林海」，被暗殺小隊追殺？
這在旁人看來或許會真偽難辨，但這種陰謀在他這個本尊面前，就顯得異常可笑！
所以他乾脆關掉了和後方林薇通訊的圖像，專心駕駛機甲。
而在家族的主帥室之中，看到直接斷開了圖像連線的威爾，一幹家族眾人，都只剩下徹底的震怒！
他居然公然違抗家族會議做出的決議！耽擱了救人的時機！
「看吧，我就說過了，當初家族就不該接納這樣一個桀驁不馴的機師！」林遠山燥怒道。
一幹家族內叔長們的慍怒指責聲，嗡嗡四起。
或許他們之前有過臆想，那個被追殺的不是林海，或者犧牲林海一個人，贏得方程式的勝利，這些或自私，或大義，或站在家族利益上考慮的各種各樣想法，但這些思想都在後面的緊迫情勢之下，因為一條「老伯爵家不會丟下一個家族成員」的主旨精神達成了共識。
林海最初或許是背著貧民窟私生子的身份這個大石來到林家的，不受待見和重視。
但這都源於他在家族中沒有什麼存在感，還是個恥辱的最初認知而來。
但接下來，他的一次次讓人意料不到的轉變和突破自身私生子的命運極限，從河畔星到米蘭星，這之中經歷了多少人根本無法做到的經歷？
走入清遠學院成為特聘教師，特別是最近家族內還隱隱流傳出傳聞，就是林海利用自身的電子技能，出了很大力，幫助家族斗垮了河畔星趙靖。這些一場場的事迹，是明明白白擺在家族中人的面前的。
很多家族外戚長者還因此這樣教訓自己家的子嗣，而開頭的第一句話就是，「你看看林海，他還是伯爵大人的私生子！有多少私生子能做到他那樣的事情？你們能不能爭氣一點！」
以往林海受排擠，那是他存在感不強。如今他已經靠自己，將存在感深深烙印在家族各個成員的心臟上面。
或許很多長老對他的印象和個人關係並不算好，但他奮鬥拼搏，在沒有家族多少資源支持下，改變自己的命運過程，一次次於困境中給人新的驚喜和突破，卻是讓人記憶猶新的。
或許這正和此時此刻林家整體想打破命運束縛的願望，休戚聯繫在了一起。
也許他們看著林海，就能激起每一個河畔星林氏家族中人心中最深層次的願望，那就是在泥潭困頓，強敵環伺，貴族們碾壓之間，以雛雁展翅衝破雲海，驚鴻的方式突圍而出！當初老伯爵林雷頂著百合花大貴族，生生從首都星圈，將河畔星林家帶了出來，是何等氣魄，如今要重現輝煌，這其中又要經歷怎樣的困難？
這是因為這種精神，也同時潛移默化，讓人們無比根深蒂固的認可了，林海就是這個家族的一份子。
河畔星老伯爵家族，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家族成員！
正如面對迦納森議長的指控，幾個身陷囫圇的長老為保護家族，走出韋恩大樓，慷慨前往暴風監獄赴死。
如今米蘭星區最強大的政府勢力叼准了林海，要暗殺他，家族自然要拼盡辦法保護。
此時此刻，是「威爾」面對家族的決議，面對他們共同做出的決議，公然抗命！
這簡直就是讓人震怒的結果了。
很多人頓時悔不當初，此人在方程式的確好用，但卻是把不受使喚的槍！早知如此，哪怕當初他如何驚艷，也絕不會要他加入戰隊！
林薇手扶著控制台，後背被衣服勾勒出的曲線像弓一樣緊繃，聲音響起，「威爾！根據分析，那就是林海，這不是個陷阱……我要你立刻離開賽場，趕赴信號地點救人，那是一個人……一場比賽，不應該比一個人的生命更加重要，不是嗎？」
那頭雖然斷開了圖像連線，但是聲音連線，卻是強制接通的。
林薇這個時候當然不可能說出不能百分百確定那是林海。而「一場比賽不應該比一個人生命更重要」的話，這也並不是她真正的風格。只是現在的問題是，無論說什麼，怎麼說，都一定要讓威爾趕去救人，否則就來不及了。
「維修區的機甲，還有多少時間維修完畢！」林薇轉頭詢問。
「哈曼德還有十分鐘！但他距離太遠了！算上維修時間，來不及！」
「維修結束，不管來不來得及，哈曼德立即趕去，方程式組委會那邊流程還要多久？」
「提交上去了，回應說沒有發現任何外部介入賽場的威脅，他們會啟動調查預案！」
「……調查，這個時候還調查什麼，到最後調查死屍嗎？」林薇寒若萬米以上高峰的玄冰，空氣似乎都逐漸冷凝。
這一頭，前線來自威爾的聲音，重新傳來，「抱歉。這是我的戰鬥！」
距離暗殺小隊和地圖標識上的「林海」越來越近，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但韋恩戰隊主帥室里的林薇，修長而單薄的身子站在數塊分區的巨大光屏面前，面對著這個回應，已經完全凌亂了。
「你……」
……
「議長大人，」電子投影面前，太保伽馬出現，「韋恩戰隊後方，沒有任何動靜，似乎他們根本就沒有因為那個「林海」的蹤影再現而受到影響。」
雙手十指交叉疊起拱成八字形擱在額前的迦納森，他深邃而立體的雙眼，顯然露出一絲意外，「不可能被看破吧……是我高估了河畔星伯爵家族的家族精神嗎？」
「還是經過了這麼半個多世紀，當年那個赫赫的老伯爵的後人，如今已經墮落到了這樣不堪的地步了……呵呵，伯爵林威，沒想到你面對親生兒子，也可以如此冷漠，還真是一個可悲的家族啊。」
隨即他的嘴角，又掛了一絲笑意，「這麼一個失去了向心力和靈魂的家族，不正是一盤不足為懼的散沙么？」
「可悲啊……」
……
迦納森的感嘆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就被辦公室旁邊的光屏內方程式現場直播傳出的聲響所干擾了。
今日是風雲涌動的一天，他遠程率領幽靈艦隊追殺雷迪爾空賊，如今白色幽靈艦隊已經將雷迪爾一干殘兵丟在身後，突破殺入1984號空間站。又騰出手準備碾滅韋恩戰隊的希望。
如今，他看到的是，電視直播上面，方程式上，唯一的那個「變數」。
將主帥室後方的一切指令，都拋之腦後的林海，操控蓮花九號，化成一道黃芒，射向緊急折回的風騎士三號王國立。
「速度，太快了！」那些圍攏在斷頭谷周邊十個可容納無數人的觀賽場中的人們，看到蓮花九號的快速回防突進，只發出這樣的驚呼聲。
這是怎樣的速度啊。
「這樣開機甲，他難道不怕機甲散架嗎？」有人出聲。
那些爆發出震天價聲音，給風騎士戰隊打氣的聲音，都在這種四起的驚呼聲中，漸漸安靜了下去。舉著光電子橫幅的風騎士戰隊支持者們，漸漸放下了手中的幅幕。
三颱風騎士機甲返廠維修的結果，打破了他們最終的自信。如今，他們心中原本對風騎士戰隊強大的信心，也開始因為那台僅存蓮花機甲的突破，而感覺到一絲驚慌。
哪怕即將和那台蓮花九號交戰的是王國立，以及他們眼中不敗的隊長亞瑟！
他們仍然驚惶。
這種感覺從大地而來，沿著他們腳底板，躥入身體，躥上骨髓，躥入心間，剛才叫囂著的「打垮韋恩戰隊這種小角色，噓噓」，「衛冕風騎士！」此類的呼聲，都自發消斂聽不見了！
他們原本以為一場發揮風騎士戰隊強隊本色漂亮的伏擊能把韋恩戰隊打垮，就像是一個身材高大的大漢突然半途躥出來掄著鐵鎚般的拳頭朝一個身架子骨瘦弱的對手一番狂風暴雨般的摧打，只怕早將對方打得渾身骨折一片癱軟！
對方的確是被打垮了，但沒有癱軟。他們還有一台機甲，還有一台支撐著韋恩戰隊骨梁的機甲。
而這台機甲面前，倒下了三颱風騎士機甲，風四號泰武，風五號邢彬，風二號潘鳳。
他就這樣憑著一台機甲逆境反擊，打垮了三颱風騎士機甲。
如今他還在突進。
他的闊劍鈍了，他的機甲關節因為長時間全功率奔行而磨損，他的前方是兩台未曾磨損過的強大對手，老牌戰隊的台柱子。
但他沒有停留，他飛馳而去。
這頭風騎士戰隊的支持者們，終於又集體鬆了一口氣。
因為在他們以為王國立會單獨面對那個「威爾」的時候，遠方，一道煙塵已經如地起龍捲突殺而來！
「是亞瑟，亞瑟也全功率運作了！前來馳援了！」
也許是感覺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機，風騎士戰隊也在反撲，兩架主力機甲，就這麼包抄而來，這麼看上去，威爾彷彿就像是自投羅網！
這頭直播間，馬特寧連珠炮一般的解說著這激烈的一幕，直播間里的嘉賓們無論是不是風騎士戰隊的支持者，此時都集體失聲，緊張萬分的盯著眼前的畫面。
斷頭谷周圍那些駕著巨大鍋蓋的衛星接收車裡面，米蘭星區的各媒體現場負責人是緊急動員聯繫手下的人，「我們要這個諾丁山勛爵機師的一切資料，包括他的祖宗三代，能挖的全部給我挖出來！」
無數人頭攢動。
直播的畫面中，峽谷曠地間，王國立就站在一支高達幾十米的土石林柱下方，機甲持矛，嚴陣以待。身後的無數土石林柱，像是指天的長矛陣，在烈陽的照射下，影影綽綽，宛如千軍萬馬，他就生生在這裡站出了一種統帥的氣魄。
而那頭，地龍飛卷，巨大的沙塵中間，紅色塗裝的風騎士機甲，正是這片塵土巨龍中浮空高速掠來的紅點。
蓮花九號機甲，就在這種夾縫，在如天地風雲的包圍碾軋畫面下！邁動機械液壓閥有力伸縮的機械腿，踩踏著大地，漆面斑駁的機甲起伏，頭具四周的孔洞噴出吸入燃燒室壓縮後排出的廢氣，轟動人心的迎戰而去。
此時此刻，所有的新聞媒體負責人為何如沸水噗騰，競相要在最短的時間裡挖掘出這個「威爾」的背景底子！就是因為這樣的畫面，如果在這樣的場面下他突圍而出，那將意味著明天之後，他就將徹底一鳴驚人！成為方程式聯賽里繼席遠后的最強機師！
——同級無敵的存在！
這頭的主控室中，看著那代表某人生命最終結的倒數計時不斷跳動，林薇撲在控制台前，撥動通訊按鈕，攥起的拳頭砸在台上，儘管明知無能為力，但仍然不甘放棄，聲音近乎於懇求對那邊道，「威爾，現在只有你能折返了！就當是我的請求……」
「我求求你！放棄眼前的戰鬥吧！」
清冷高傲的林薇，再也沒有了平素的模樣，冰涼的水滴從俏面滑下，大朵落在她攥拳砸的通紅的五指手背上。
這種似乎要永遠失去什麼的心中空落撕裂感，讓她再顧不得俏臉的妝容被染得難看，顧不得一切的面具，顧不得傲慢的偽裝，顧不得冰冷的防備，淚水橫溢而出。
「求求你……請回去，救人吧！」
「就快要……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