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5.第385章 狼奔豕突
一盞一盞的自適應大燈將房廳照映得明亮柔和。天頂有繁密的小水晶組成的墜掛，尖錐指向餐桌。
餐桌之上，家族眾人入座，享用著桌面上的食物，時不時發出刀叉和餐盤磕碰的聲響。
方程式第三十場比賽，只剩下44小時10分鐘，餐桌上的眾人似乎都能感受到有若實質的壓力，於是在這種壓力下顯得沉默。
就連伯爵林威也不知道在思考什麼，恐怕此時也食不知味。
林海更多的注意力在於餐盤上的勁道牛扒之上，切條入口的黑胡椒汁水伴混合著牛肉的嫩而不散的肉質，味道在嘴裡瀰漫開來。讓人輕易感受到最原始純粹的幸福。但牛扒的味道放得有些重了，韋恩公司的餐廳部自然無法和河畔星莊園廚師的廚藝相比，林海喝了兩大口白水。杯子擱在桌上，大概整個餐桌，只有他在此時擁有最好的胃口。
伯爵夫人寧清開口了，「寧家這邊，會為我們追加投資，而且，如果方程式半決賽擊敗風騎士戰隊，投資還會追加目前的數倍。並且，家族這邊，還願意按目前合同的雙倍價格，給戰隊機師威爾支付薪金！」
伯爵夫人寧清在星區有個很富有善於投機的家族，這點眾人都知道，也明白這個家族最善於見風使舵趨炎附勢，如今方程式大賽挺進四強，他們立即忙不迭給韋恩公司投資，還出手大力討好那位叫做威爾的上升最快新人機師。這也自然是為了日後鋪路，如果韋恩戰隊在下一場敗了，那也敗在戰隊和林家，這個叫威爾的機師，未來仍然有大把的前途。
投資在他身上，寧家自然可以獲得不菲回報，這和河畔星伯爵家無關，他們就是這麼善於鑽營。
提到威爾，林威終於開口，「那個威爾，已經到作訓基地報道了嗎？」
「通了消息，他目前正在桑城星，即刻趕到作訓基地，會在數小時后和我們見面。」林薇道。
眾人一聽，餐桌立即一陣嗡嗡嘈雜之聲。
有人道，「此時他還不前往作訓基地報道，在桑城星去做什麼？」
一名家族叔長冷哼道，「桑城星是星區有名的紅燈區，他在那裡做什麼……自然……哼，上次為林海而來的馬里安伯爵帶來了風騎士戰隊的上屆冠軍達芬奇前來給機師們授習，連在訓練基地的哈曼德等人都來了，他居然還敢託大！此人真的是……無法無天！」
餐桌上眾人都明白這位叔長的抱怨，但說到底，沒有辦法，如果他是普通的戰隊機師，還在替補，或者並不那麼重要，也就罷了，將他換下也沒有損失，但這個威爾，在戰網裡他是「諾丁山勛爵」，幹得出挑戰全星區這種事你還指望他有章法？
韋恩戰隊能走到如今的高度，和他的貢獻密不可分，難道還真敢把他撤了？否則他這樣的行為，不尊隊規，只怕早就可以被開除七八次了！
林威嘆了一口氣，「這個人也是奇人了，畢竟入隊尚淺，還需要磨合，至少他即刻啟程前往訓練基地，並不會壞了大事，就暫時由得他吧。目前為止，他是我們勝利的最關鍵要素！」
他再朝向眾人，「諸位……我們面對的是一個最好的時代，也是一個最壞的時代。」
「最好的時代是因為，過去半個世紀以來，我們家族從來沒有一次在星區方程式大賽走過這麼遠。很多人不相信，很多人嫉妒，很多人質疑，也有很多人想把我們從這個位置上踢下去，因為對於他們來說，我們只是一個新興的家族，太多老牌比我們有資歷有能量的家族，都沒有站上這個位置，我們憑什麼站在這裡？但我們的確走到了這裡！我們就站在這裡，向全星區宣布，我們是河畔星林家，我們全體，正要站在旁人不敢站上的位置上去！這就是老伯爵林雷，當初的精神!我們從來沒有像是這樣一刻，出現在全星區的民眾，貴族，議會的面前，向所有人宣告，我們是河畔星林家！我們是一個了不起的家族！我們是一群了不起的人！」
伴隨著林威的說話，在場的眾多家族叔長，家族成員，臉上都生出激動的光輝。
榮耀！這是一個和夢想同樣偉大的詞語！
存在於每一個貴族的心中，每一個人的內心至深處。讓嘲諷者嫉妒，讓質疑者驚羨，讓傲慢者恭敬，讓每一個對你懷帶不屑輕慢的人，都自慚形穢！讓每一個你愛和愛你的人，都為此自豪。
這是一個多麼有魔力的詞語啊，而且當它和家族這個群體絞纏糅合在一起之後，就更有了一種血脈相融后的責任。
當率領這個群體站在一個讓無數人都仰望的位置，這是何等快意心馳神往的成就？
林威的聲音又繼續響起，「但這同樣也是最壞的時代！我們面臨著前所未有的，眾多的敵人，強大的敵人！方程式上，我們面臨的是曾經在這個星區頂級舞台上佇立很多年的強者們，他們在那裡，理所當然的俯瞰芸芸眾生，他們以能力位於金字塔的頂端，以能力消滅所有膽敢挑戰他們地位的存在，無法擊敗他們，後來者就無法站上去！」
眾人心中無不沉甸甸的，是啊，在他們的面前，太多強者，如果不擊敗那些人，他們根本就站不上那個位置去。
「同時，我們在現實中，還有不會想讓我們站起來的敵人，他們冷嘲熱諷，他們等待著我們的失誤，他們躲在最陰暗的角落，準備在我們最虛弱的時候，發動致命一擊！我知道大家最近都很苦……我知道你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絕望！那是強敵環伺的絕望！我……何嘗不是一樣！」
聽到林威這樣低沉聲音的話，人們都紛紛一怔，不敢相信面前這個家主的話語。
他們曾經彼此勾心鬥角，從來不會服帖對方管制……但這個世界，有一個家族叫做林家，這不是百合花大貴族，而是當年敢反抗百合花大貴族，並成功以伯爵身份在大貴族手中爭取到自由的家族！
這個家族的人或許會內鬥，或許彼此算計，但當真正面對外部的威脅之時，他們卻往往能自我反省，聯合起來形成共同意志，絕不屈服！
這是一個帝國典型性的貴族家族！會有家業之間的爭鬥，會有不滿，會有各自的私心……但當往往危機來臨的時候，他們便很快能體會到血脈里「家族」這兩個字的含義。
是的，家族。在這個群體里的每一個個體，都是外界敵人要打擊的對象。而每一個屬於家族的個體，都將在身死存亡之際，爆發出各自的力量。
就像是一支平時內鬥紛爭不斷的軍隊，但真正面對外界侵犯的時候，他們往往可以背上身邊那個和自己無數次毆鬥過的戰友，去趟槍林彈雨。甚至為身旁那個平時很看不順眼的傢伙，擋下一記屠刀！
這就是家族，一個矛盾卻高度統一的整體。以整體存活發揚壯大為目標，生存在這片星河之下。
在帝國不知凡幾的家族中。河畔星林家是微不足道的，面對那些大家族而言，他們的祖先並沒有那麼輝煌，近代只出了一個林雷。他們的成員也並沒有那麼多優秀品質，相反，林家家族的這些長老們，不乏市儈之輩。甚至林江，林遠山，還曾經為推舉他們下一代為家主布局！對抗林威。
拋去貴族背景，
他們就是很普通的人，彼此互看不順眼，經常口角，內部派系林立，甚至林海這個私生子也受到過諸多冷遇。
但面對興衰存亡，他們拋去了根深蒂固的芥蒂。甚至數名長老，明知被調查局帶走會是不歸路，也就那樣脫帽赴死。
這是因為，每一個人，每一個群體，都希望在這樣的世間能有不被打擾安身立命之地的。能讓自己的後人，記住他們這一群人。為了子孫後代能有一席之地，這大概就是家族最核心的目標。
「但我們不能絕望！」林威的聲音，再度從餐桌上響起，「我們沒有看到敵人的死去，又怎麼能絕望？我們沒有見到卑劣者獲得他們應有的下場，又怎麼能絕望？我們沒有為侵犯家族的人掘出墳墓，又怎麼允許絕望？」
「所以，請諸位，打起精神來！這是場戰爭，我們必須全身心投入作戰，才有看到希望的可能！」
這番動員，在桌面上，還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家族人們雖然心情低沉，雖然看未來是一片黑雲密布，但他們還是在這番話下，驀然想到，他們已經是星區方程式四強了！家族群體的拚命，讓他們走到了從來沒有走到過的位置，不知是否外界的強大壓迫下，他們是否還能再拼拚命，就可以看到曙光？
但曙光的關鍵……又在哪裡呢？
林海不可否認，雖然方程式是戰隊五人的戰鬥，但其實，能走到現在，和林家全體這種拚命分不開！穩定可以用於方程式的雪晶能量閥的製作，若不是韋恩公司的製造力量，是決計無法完工的。方程式畢竟是實戰，不是戰網虛擬，如果沒有工程師對蓮花機甲的精心調試，確保機體每一場比賽的完美運作。那就是再了不起的機師，也不可能駕駛機甲突破天際。
家族在方程式的貢獻，不可或缺。同樣，如果不是整個家族都全體投入進來，方程式團隊也不可能運作得這麼完美無礙。
所以說這是一個家族的戰鬥，也無不可。
而就在此時，嗡鳴聲，開始從外界的空氣中由遠及近響起。
餐廳里的人們透過窗戶朝外望去，只見到遠方的天幕，出現了不少旋翼機的影子。
見到這批突然出現的旋翼機。家族上下，臉色微變。
「又是，巴拿馬的特工太保們！」通過家族的情報網路，終於在這一刻，收到了確切的訊息，但對方來得好快！
「我在這裡，我擁有議員赦免權，而在議員赦免權下，私人領地受帝國憲章法案保護！他們沖不進來。大家不用慌亂。」林威的聲音鎮定響起。前幾天里，調查局特工趁林威離開闖入韋恩公司搜查！正是鑽了議員赦免權的空子。而現在，面對林威就在韋恩公司坐鎮，他們怎麼敢這麼大張旗鼓壓制而來？
「他們雖然不能闖進來，但卻可以在外面阻攔我們！」長老林南道，「方程式大賽45個小時候后開始，如果我們無法抵達作訓基地，戰隊將陷入癱瘓狀態！」
巴拿馬的旋翼機第一個抵達，接通了韋恩公司的通訊網路，然後冷漠且不客氣的聲音，就此響起，「諸位，打擾了，今天到來……是向你們要一個人。」
「調查局懷疑林海和一樁黑市走私事件有關，請你們交出這個人，我們奉命帶走他。」他咂摸了一下，雷迪爾關係重大，而且手中掌握著他們那批煙草，所以不能以串通空賊的名義逮捕林海。他們要將煙草取出到手之後，在以串通空賊的罪名釘死林海也不遲，但前提是，林海要掌握到他們手中。
此時此刻，家族眾人，無比吃驚的將林海盯著。不明白為何林海突然被調查局這麼高調盯上，以往調查局可是打擊家族的名義，而且，這次看模樣，調查局是志在必得，遠方，竟然看的到滾滾而來的裝甲車和機甲洪流。
片刻后，林威開口，「胡說八道，這是誹謗！……我們，絕不交人！」
巴拿馬微微一笑，「議員先生定然是意識到自己的議員赦免權，算定了我們不敢突破！但沒關係，你們還有一場至關重要的比賽，我們可以在外面等，我們的大隊人馬即刻就到，把你們包圍得水泄不通，不交人，你們想來誰都出不去！」
眼看著調查局的特勤部隊正在逐漸湧來形成包圍之勢。
林海知道，自己這是被對方抓到了馬腳，很有可能，巴拿馬這股勢力，已經尋到了他和雷迪爾之間的關係……該來的，終於要來了！
他起身，在餐廳門口的壁掛抓起之前收拾的一個隨身背包，轉身欲去。
卻不料自己的手被另一隻手牢牢抓住了，是林薇的紅色眸眼，「你要去哪裡？」
林海低聲道，「對不起」，手突然用巧勁一甩，林薇驚呼聲中，已經被林海朝後拋甩開，身體朝後帶去，但顯然沒料到林海會掙脫，立足不穩，嬌軀撞到了牆壁，痛哼出聲，但那雙紅瞳雙眼裡的，並不是被林海甩開的憤怒，而是看著他，有一種說不出的倉惶！
像是，彷彿林海這麼一去……就再也無法見到他了。
「林海！別做傻事！」
餐桌這頭，伯爵林威帶病之軀突然暴起而起，另一道黑影也高速衝來，竟然是另一位叔長林南。
兩人以追堵之勢，要將有某種遁跑打算的林海攔截下來！來得好快！讓林海也吃了一驚，他明白兩人都是機師，自然有極強的運動神經。如果不他們逼回去，他定然會被兩人一瞬間抓回來！
而那頭，整個餐桌上的家族長老，子弟，都已經離座，震驚得盯著林海。
林昊眼看著林海甩開林薇，欲奪門而去，一時間，竟然整個心臟都是一空，雙腿都發起軟來。林海的舉動，外界調查局的來勢洶洶，讓他意識到某種他無法想象，甚至無法承受後果的事情，正在面前發生，讓人窒息般展開！
噗！噗！兩聲震響。
撲向林海的林南朝後飛退，他被林海肩膀撞來，雙手撐住他的肩頭，逼了回去。而這頭，林海手肘，噼啪！一聲打在林威展開的五指上，將林威也反震了回去。
這個林海的親生父親身體倒飛而回，平在胸前成爪狀的十根手指輕輕顫抖，傳來和林海手肘碰撞的力道，還有林海這一擊的決然。
他的眼神微微顫，彷彿已經感受到了林海此時的某種決心，而更不敢相信的大概是，林海這一下強烈的反抗，從而讓他一下子像是蒼老萎靡了不少。
就像是突然意識到，有一天，乳燕也會離巢。有一天，狼崽也會呲牙咧嘴，向他示威要去尋求新的地盤。
他像是天下間任何一個父親那樣想要抓回和忤逆自己的兒子，但他這雙手彷彿做不到了。
他從來沒有彌補他什麼，也不知道該如何彌補。所以，這是他報應的時候到了！
但關鍵是，眼前的他的私生兒子，對他的成見太深了，以至於他此時此刻，可能要和外部的那些劊子手對抗，因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所以他喉結在這一刻起伏，然後看著林海的眼睛，用七分怒火三分懇求道，「回來！千萬別做傻事！」
但面對他的神態和眼睛，林海借著反震的力度後退，握住了餐廳大門，然後借著去勢，反手將伯爵林威的那張面容，關在了房間之內。
蓬！一聲巨響。
餐廳門整個脫閂拋飛。一個黑影炮彈一樣轟出，林威抱頭撞開餐廳門，來到螺旋樓梯，剛好看到最下層的林海，身影在那裡一閃而過。
剛才雙腿的爆發力讓他一時脫力，一屁股坐倒在地，又重新站起，他不知是心中悲愴還是恨怒，朝下凄聲吼道，「回來！」
但顯然那個青年已經聽不到了。
而他也追不上了。
破！得一聲巨響。
位於韋恩公司最底層的一道鐵門，突然破了一個大洞，一輛老式陸航車，從那裡突破而去！林海坐在旁邊的座位上，開車的是劉易斯。
這個黑皮膚魁梧大漢的車技，星區無敵。
「不要意外！我既然是你的私人保鏢，就尊重你的一切決定，我會保護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林海來到底層，自然也沒想到劉易斯竟然駕車等候多時，面對他拋出的這句話，林海幾乎是下意識的並不猶豫，背著自己的包跳上車裡。
陸航車不待外部調查局特警對韋恩企業包圍完畢，就那麼沖外間的道路狼奔豕突。
這一瞬間，天空上的旋翼機，立即拉升，將這輛老式陸航車的去向路線收入眼底，巴拿馬的指令，立即發布下去，「目標欲逃脫，各單位注意，各單位注意……阻止他！」
從天空上各架旋翼機上看下去，就像是陡然震動了一下，特勤車和機甲組成的特勤部隊鋼鐵洪流，在韋恩公司大樓面前，倏然分開，形成兩道分叉，繞過韋恩公司大樓，直直朝著那輛屬於劉易斯的私人老式陸航車銜尾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