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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走哪作哪

  我看得出來,孫暮離這是惱羞成怒了,到底他個大理少卿,更是長安城裏頗負盛名的才子,可謂是文武兼修,在一眾紈絝子弟中簡直鶴立雞群。


  因為他自然容不得旁人輕視,而我前後兩番話,不僅輕視了他,還挑釁了他。


  一貫擁有傲骨的孫暮離怎麽承受得起,惱怒也再正常不過。


  我能理解,所以我不和他計較。事情告訴他了,我就該走了。


  於是我馬上就起身,從容的對他說,“該說的我都已經告訴少卿大人您了,這裏也沒我什麽事了,如此,民女就先行告辭了。”


  話說完,我轉身就走。


  可我步子還沒有邁出去,那門外立刻就竄出一大群侍衛,個個帶著佩刀,個個都凶神惡煞,他們並排站在一處,像是一堵牆,生生的擋住了我的去路。


  “你們想幹什麽?”跟隨我進門的金玉頓時驚了,立刻就擋在了我的前頭,就生怕這群佩刀侍衛一個發怒把我給砍了。


  我自然知道他們不可能砍我,他們要是想砍我,何必多此一舉站在一堵牆,他媽這意思顯然是不讓我走了。


  我回頭看了一眼孫暮離,他神閑氣定的坐在椅子上,並悠然自得的飲茶。


  這回他那高冷絕豔的形象徹底在我心中毀了,這些個王公貴族,果然個個都疑神疑鬼,我好心給他提供線索,他卻將我軟禁在大理寺了!


  我一時之間有些鬱悶,冷聲問他道,“少卿大人這是何意?”


  “本來姑娘提供了線索,本官應當禮遇的,可這回的案子牽涉甚廣,那采花賊又狡猾無比,聲東擊西已不是頭一回,故而,今夜亥時以前,姑娘都須得留在大理寺。”孫暮離話說得不輕不重,聽起來好像還挺客氣。


  可我怎麽聽怎麽覺得不對勁兒呢?他這意思分明懷疑我是采花賊的同夥,他懷疑我與那采花賊團夥作案,聲東擊西。


  他身為大理寺少卿,戒備心強,疑心病重我能理解,可我這麽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他懷疑我和采花賊是一夥兒的就有點兒過分了。


  孫暮離在我心裏神探形象再次跌到了穀底。


  我深吸了口氣,強忍著想罵他豬腦袋的衝動,平心靜氣的問他說,“我說少卿大人,您看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我像是采花賊的同夥兒嗎?”


  “對,你一個弱女子,竟然知道采花賊要做些什麽,你不覺得這很不合常理嗎?”他馬上反問我。


  嗬嗬,確實不大合常理。


  可是,我這樣一個柔弱女子,他怎麽著他也不能懷疑我是采花賊的同黨吧?


  我心裏一時之間有些惱火,但是看到門外英武高大的侍衛們,我又沒敢發作。


  我耐著性子又說道,“對,這看起來是很不合常理,可您想想看,同為女子,我怎麽會同采花賊一起禍害別的姑娘?”


  “指不定你便是那采花賊呢。”他頭也沒有抬。


  “我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你說我是采花賊?你是瞎了還是瘋了。”


  “指不定采花賊會易容呢。”他說道。


  合著反正不管怎麽著就是不讓我走了是吧?


  我見鬼了我,好心好意的來提供線索,還被當采花賊給扣下來了!


  氣死我了,為著趕過來,我早膳都沒有來得及吃,現在倒好,不僅早膳沒吃上,還讓人給當采花賊軟禁了起來。


  我氣的要死,想喊金玉出去傳話,可還沒有張嘴,坐在旁邊的孫暮離又麵無表情的說道,“姑娘,你就別想著找人來救你了,外頭跟你一道兒來的一個老媽子一個丫鬟都已經帶下去了。還有四個暗中保護你的侍衛,也一並款待了。”


  什麽玩意兒?四個暗中保護我的侍衛?我怎麽半點都不知道?趙榮羨派的?


  不……不對,眼下這不是最重要的。


  “你可知道……你可知道你這樣是不成體統的!”我本來想亮出身份恐嚇他,可細細一想,我要是亮出身份可不得就要把趙榮羨給引來了嗎?

  他要是來了,定然是要把我罵一頓的,還得強行把我帶回去。現如今他的派來的侍衛都讓孫暮離給抓了起來,肯定沒人回去報信兒。


  我要是自報家門,那不就是自己報信兒了嗎?


  我現在一點也不想看到趙榮羨!

  我想了想,十分講道理的同孫暮離分析說,“少卿大人,您說您堂堂一個朝廷命官,竟是將一貌美女子軟禁在大理寺,這要是傳出去了,您的臉麵往哪裏擱?”


  他看了我一眼,並沒有答話。


  “少卿大人,您看看我,您覺得我能像是采花賊嗎?”


  他依舊沒有理我。


  “你……你就是昏官!自個兒查不出案子就誰都懷疑!”我頓時氣急敗壞,對著他大肆的辱罵一通,意圖逼迫他放我走。


  但是我罵了許久,他依然沒有搭理我。


  我罵的喘氣,他卻神閑氣定。


  “本官餓了,先去吃些東西,您繼續罵著……”他淡淡的丟下一句話,然後起身就走。


  被他這麽一說,我也感覺餓到不行。


  “金玉,你說這軟禁歸軟禁,他總不能不給咱們飯吃吧?”我壓低了聲音,摸著肚子問金玉。


  金玉向著孫暮離越走越遠的背影看了一眼,小聲道,“王妃您方才那般辱罵孫大人,孫大人都不曾發怒,看起來也像是個講道理的。奴婢瞧著,應該會給咱們飯吃。”


  這倒是……


  我看了眼站在前麵的侍衛,對金玉說,“你去告訴他,說我餓了。”


  這裏頭的侍衛,要比外頭的講道理一些,金玉這麽一說,立刻就出去通傳了,過了半個多時辰的功夫,便提著一個食盒走了進來。


  我餓得已經快吐了,趕緊揭開食盒。


  一股肉香味兒鋪麵而來,東坡肘子!佛跳牆!叫花雞!還有個素菜湯……,另外還特地備了兩碗米飯,又白又飽滿,米飯香味兒一陣一陣的飄入我的鼻腔。


  “這個孫大人,疑心病挺重,出手卻一點也不吝嗇,這些菜可一點兒也不便宜。”金玉瞟了一眼那晶瑩剔透的肘子,不由的咽了咽口水。


  金玉跟著我折騰了大半日,也是油米未盡,想來也是餓壞了。


  我馬上指了指旁邊椅子,喊她坐過來一起吃。


  聞言,金玉驚訝之餘,還有些不好意思,結結巴巴說,“這哪有丫鬟和主子同桌吃飯的。奴婢不餓,王妃您吃吧。”


  什麽不餓?明明就餓得咽口水了!

  金玉從來都是這般,十分恪守規矩,又一貫為我著想。上輩子我被趙榮羨冷落,屋裏的吃穿用度總算被縮減,金玉便總是想盡法子給我弄來許多好吃的,總是生怕我吃不好睡不好。


  可惜我無能,最後金玉被人害死,我也沒有辦法為她報仇。


  想起往事,我一時之間愧疚又惆悵。


  我一把將她拉到凳子上,笑道,“這裏不是王府,也不是白家,在這裏,你我是姐妹,沒有什麽主仆之分。”


  聞言,金玉依舊沒有動,她低聲道,“可是王妃,奴婢就是仆啊,這天底下可沒有主仆同桌吃飯的道理。”


  說著,她又站了起來。


  以前我的確把這些分得很清楚,可是如今,我覺著但凡是待自己好的人,便是親近的。況且,金玉不曾賣到我家中以前,也是好人家的女兒,若非家中遭遇浩劫,她指不定都是這長安城裏數一數二的名媛呢。


  當然,這些我也是很久以後才知道的。


  金玉是個知恩圖報的,我祖母將她買回來,她便認定了我是主她是奴。


  我悠悠望著她,歎了口氣,“金玉,你這樣說就不對了。我方才都說了,在此處隻有姐妹,沒有主仆,你這是做什麽呢?”


  “再說了,倘若不是你家中遭了劫難,又何至於此。你本應該是正正經經的千金小姐……”


  聞言,金玉沉默了。是的,她曾經也是正正經經的千金小姐,起碼六歲以前是的。


  “吃吧……”我說道。


  金玉眼眶裏泛起一絲淚光,迅速的抓起筷子,夾幾塊肘子大口大口的便往嘴裏塞。


  “王妃,你待奴婢真好!”


  “快吃吧,咱們今日也不知要被困到什麽時候,要吃得飽些。”我岔開了話,始終沒敢同她說,是因為她待我好,我才待她好。


  我屋裏伺候的,包括杜媽媽在內,平日裏就是金玉的話最少,亦是她的性子最寡淡。可偏偏就是這個寡淡的姑娘為了救我,生是把自己的性命賠了進去。


  如今,旁人都向著趙榮羨,也唯有她向著我。


  想著,我又往她的碗裏夾了一塊兒肘子。


  “謝謝王妃。”金玉模糊不清的說道。


  說著她也給我夾了一塊兒,於是我們兩個就在相互夾菜中吃完了這一頓午飯。


  孫暮離出手闊綽,這一頓飯我吃的很飽,甚至吃撐了。


  吃過飯之後,閑來無事,我便和金玉蘸著茶水玩兒起了五子棋。


  這玩兒法很簡單,就是誰先在方格裏將五顆棋子排成一條線誰就贏了。


  不過這裏沒有棋子,我就隻能拿簪子在桌上畫個方格。


  然後我用筷子蘸水畫個圈兒,她畫個叉……


  這法子是薑棠教給我的,她的腦子裏總是有許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我贏了,我贏了……”


  “你們在做什麽?”我和金玉玩兒得正起勁兒,背後忽然傳出一道兒冷沉的男聲。


  我還未能反應過來,隻見孫暮離忽然走了進來,看見我們兩個在桌子上劃來劃去,他的步伐走的更快。


  等到走過來的時候,他的臉色頓時就變得陰沉無比,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指著桌子上的刻畫道,“這是你們刻的?誰讓你們在這上麵亂刻的。”


  隱隱之間,我看到孫暮離有點兒發抖。


  他是被我氣得發抖了嗎?不過就是一張桌子而已,他至於嗎?

  難不成這是他娘送給他的?還是他喜歡的姑娘送的?


  十有八九!


  這種事通常來說,我應當感到歉疚,但是因為他把我扣在這裏,還懷疑我是采花賊的同黨,我就一點也不愧疚了。


  我當下白了他一眼,一臉看鄉巴佬的神情,“不就是一張破桌子嗎?你至於嗎?拿去,這算是我賠你的!”


  說著,我闊綽的掏出一錠白銀重重擱在桌子上。


  孫暮離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被我辱罵了他都沒有任何反應,但是此刻他竟然發火兒了。


  他狠狠的瞪著,氣得咬牙切齒,“你懂什麽?你可知道這八仙桌是何來路?這是魯班的嫡傳弟子親自雕刻,更是用了名貴的金絲楠木,這上頭的花紋,是普天之下獨一無二的,你……你……”


  他氣得有點兒說不上話來,我也算是聽明白了,這八仙桌是用了名貴的金絲楠木打造,還是大師手筆。


  據我所知,孫暮離確實有收集木雕的癖好。


  這桌子對他而言,就如同萬裏河山圖對趙榮羨的重要性。


  否則脾氣那麽好的少卿大人也不至於發了這樣大的火兒……


  一想到趙榮羨曾經為了一幅萬裏河山圖打了一個奴才的板子,我就覺得孫暮離會因為這桌子揍我一頓。


  我頓時有點兒心虛,衝著他幹笑了兩聲,說道,“那什麽少卿大人,要不……我賠您,您要什麽您告訴我,我家裏挺有錢的還是……”


  “俗不可耐!你以為那些俗物便能代替了這等寶貝?”他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氣得發抖。


  本來方才我還挺囂張的,但是這會兒我心裏是越發害怕了。


  孫暮離平日裏看起來還算是個好相與的,可這發起火兒來也委實太嚇人了!恐怕我報出了趙榮羨的名號他也不會為我所恐嚇,說不定還要將我打死……


  我看了看他的寶貝桌子,結結巴巴說,“少卿大人,你這刻都刻了,您總不能因為一張桌子要我的命吧?您看要我怎麽賠?怎麽賠我都認了……”


  但是要我的命就不行!

  孫暮離一雙眼睛怒火滔天,恨恨看著我說,“怎麽賠都行?”


  “要我死可不行……”


  “你放心,絕不會讓你死的……”


  “少卿大人……”我正要問他想讓我怎麽賠,忽然一名侍衛從外頭走進來,古古怪怪多看了我一眼,然後附在孫暮離耳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麽。


  孫暮離微微一震,看著我的眼神由怒火變成了窩火。


  他說,“你是四王府的?”


  “不是不是……”


  “四王妃果真名不虛傳,還真是瘋瘋癲癲,胡鬧不堪,本官是腦子糊了才會信了你的鬼話。”他惱火的看了我一眼,又說道,“不過,別以為你是四王府的就不用賠償了。你的夫君在外頭等你,本官找他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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