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9章 風波亭里誦江紅
第959章 風波亭里誦江紅
這下所有人都閉嘴了。
一雙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徐童,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本以為還是一位讀書人,沒想到竟是如此這般粗魯的莽漢。
這幫酸儒是來做什麼的,徐童心裡清楚得很。
這群傢伙,打架不行,干仗不行,噴人的功夫是一流的,和他們講道理,就是在和女人講道理是一樣的。
自己若是不先聲奪人,真讓他們自由發揮,估計能噴自己一個道心不穩。
眼見徐童如此強橫,一時坐在一旁的周亞聖反而不急不躁的將一杯茶水送到徐童面前。
「武侯高論,但功大不可欺天,法大不可欺聖,若是人人都如武侯,天下豈不大亂,武侯既是讀書人,自當明白我讀書人雖無縛雞之力,但有錚錚傲骨,鐵杆御筆,武侯您又能欺多久!」
「MNB,這老東西真噁心!」
徐童一聽頓時就像是吃了蒼蠅一樣噁心壞了,合著這老傢伙的意思是,自己今天若是不給個說法,明天,全天下的讀書人都要揮動起筆杆子來。
這就是儒家最噁心人的地方,這一世他爭不過,可等他緩過氣來,就揮動起筆杆子,把你寫進書本當中,稍加修飾,就能讓你遺臭萬年。
徐童見狀就知道,今天若是不把這幫老東西給懟服氣了,自己接下來的日子,別想過得舒坦。
當即他沉下心思,端起茶盞輕抿一口,稍加思索后便笑道:「有人百姓恨之入骨,卻是青史留名,有人功在千秋,卻被罵成奸賊,我也翻遍了史書,也有幾分疑惑,可請亞聖解答否?」
「請講!」
周亞聖目光平和,今天他們奉命而來,就是要用他們儒家之力,好好壓一壓楊洪的銳氣,不怕楊洪提問,就怕楊洪不接招,既然接招了,他有的是辦法讓這小子乖乖低頭。
「在下年幼讀書,有一句不明,聖人言,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何為達者,又如何發達?」
徐童此話一出,眾人頓時神情一振。
就連周亞聖的臉上都露出了笑意,目光熾熱的盯著徐童,就差拍著他的膀子說:「哈,小夥子,你要是說這個,我可就不困了。」
儒家以治世為己任,這簡直就是送分題。
這個問題甚至都不需要周亞聖來開口,一位老儒便是上前躬身一拜:「武侯這個問題,無需勞煩亞聖,我可答之。」
「達者、大也、成也、農耕其田,工利其器,商務其業,學讀其書,得成就之人可達者,達者則兼濟天下,以胸中所學,利國利民。」
這位老儒所言精湛,回答工整,引來眾人稱讚聲。
就連周亞聖對此也無可挑剔,滿意的點了點頭,只是餘光一撇,卻見徐童神色自在的飲著茶水,心裡頓時生出一種不大好的感覺,於是問道;「武侯對這個答案滿意否?」
徐童放下茶盞:「滿意,甚是滿意,這位老先生所言極好。」
得到了徐童的讚賞,這位老儒微微欠身:「此乃書文基礎,不足為道也。」
言下之意,就是在諷刺徐童,連這點基礎都不知道。
徐童笑盈盈的也不反駁,只是笑問道:「老先生可有功名?」
「哼,老夫甲科狀元,官任王子院司空。」
北蠻自是吞併宣國之後,就開放了科舉的制度,分甲、乙、丙、丁四科。
甲科狀元這個名頭含金量還是非常大的。
王子院是教導皇族子弟讀書的地方,司空,這個職位,大概差不多是正一品的官員。
徐童聞言便是放下茶盞,向這位老儒一拱手:「原來是大人啊。」
「不敢當!」
眼見徐童這般客氣,老儒還當他是被自己才學所驚到,一時神色驕傲起來。
然而緊隨著徐童話音一轉,言辭驟然變得犀利了起來:「老先生既是當朝司空,可為達者,既是達者,可曾兼濟天下呼?」
「這……」老儒臉皮一紅,但嘴上還是逞強硬氣道:「老夫教化王子,傳授治國之道,便是在兼濟天下。」
聽到這,徐童頓時就笑了。
從椅子上站起來,身上的氣場也開始湧出來。
「教化王子,這四個字伱今日在我面前說,可敢在那北蠻的朝堂上說么?」
老儒臉色一沉,臉皮有些掛不住了,這教化兩個字顯然是用錯了地方,真若是在朝堂上說,自己的烏紗帽都別想保得住。
面對徐童質問,頓時不知道該怎麼言語。
不過徐童也不再追問這個問題,轉身目光掃視了一眼在座眾人:「爾等既是達者,可曾兼濟天下否!」
聲音猶如晴天霹靂,滾滾如雷,令不遠城鎮的居民都聽得一清二楚。
徐童抬手一指那些殘牆斷壁,目光直視周亞夫:「這就是你們口中的兼濟天下?」
周亞夫眉頭一緊:「儒家所學為治國治世之道,不如意者自是有之,這亂世之爭,非是我儒家之過。」
徐童等的就是周亞夫這句話,聞言不禁大笑了起來:「治世能臣,把國都給治亡了,還說什麼不是我的錯??」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兩眼直勾勾的盯著他,一字一頓的說道:「那宣國為何而亡?」
「此乃天數,非是人力可改。」周亞夫淡定地回應道。
「狗屁天數,宣國之亡,正是亡與爾等達者!」
徐童是真的怒了,沒想到堂堂大儒,推責任的功夫竟然也是這般一流,當即怒罵而出,此話一出,眾人怒目瞪圓,呵斥徐童胡言亂語。
周亞夫聞言更是輕蔑一笑:「武侯既是有高見,不妨說來聽聽看,也讓我等明白明白。」
周亞夫心中已是打定主意,只等楊洪說完,便是要將他的言論徹底駁回,徹底打碎他的道心。
敢這般公開說讀書人的不是,不管是北蠻,還是天乾,這件事傳出去也足以讓楊洪吃不著兜著走了。
徐童看出周亞夫心思,知道這老匹夫沒安好心,但他既敢這麼說,又怎麼毫無準備,只聽他輕聲說道。
「宣國本就是天下糧倉,富饒之地,可是除了那些少數的書生可以考取功名,其他大部分人,仍然生活在艱難困苦中。
是他們不努力嗎?
是他們不上進嗎?
非也,皆因如今的達者,不願意,也不允許把發達的機會賜予窮人。
更不願意與他們分享錦衣玉食,他們視窮為一種羞恥。
也更因為他們曾經目睹諸多的顯貴之人,在爾虞我詐中失敗淪為窮人,於是更加懼怕貧窮。
因此他們不遺餘力的壓榨窮人,聚斂財富,以求將這種發達保持永久。
在他們眼中,所謂的天下,不過是他們鼻子尖上,那一點點的金錢和地位。
要求百姓耕種,卻是借功名之身兼并土地,令其不得毫釐。
要求工商貿易,卻是壟斷商道,屯糧獲利,層層盤剝。
要求武將守國,卻是剋扣軍餉,不發器械,忌其功大,鳥盡弓藏。
儘管你們還一再口口聲聲地說聖賢道德,不過修鍊成了一個偽君子的模樣,獨斷朝堂、打壓武將,盤剝百姓。
宣國一亡,爾等轉身投身北蠻,士子氣節何在?文人傲骨何存,當今之世,達則獨善其身,卻要窮者兼濟天下,又是什麼道理。」
徐童字字如錘,擺出了事實來質問,這下就連坐在馬車裡的許范也是一時被驚得五體投地。
趕忙讓人記錄下來。
這簡直就是警世格言,傳出去都是要引起天下震撼的。
至於周亞聖等人,此刻人人臉色如墨,徐童這番話是把他們的臉皮按在了地上踩。
可偏偏沒人能反駁他,連周亞聖也不能。
因為這是鐵一般的事實。
方才那位老儒顫巍巍的抬起手指,指著徐童:「你……你……有辱斯文!」
一聲有辱斯文說罷,轉身低著頭就往外走。
周亞聖見狀,便是黑著臉一甩長袖,起身便是要離去。
本是想要借儒家聖賢之力,好好殺殺此人的銳氣,且不想非但沒有成功,反倒是被徐童無情的戳破了臉皮。
饒是周亞聖此刻也只能灰溜溜的溜走,不敢再和徐童對峙下去,否則他們儒家的臉面可就都要丟光了。
徐童見他們要走,臉上露出笑意,走到涼亭前,看了一眼這涼亭的名字,頓時間心血來潮。
忍不住的捏起了秦腔,在這風波亭里揚聲高唱起了來。
「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
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
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亡國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
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已經走上馬車的周亞聖,聽到徐童唱歌,側目聆聽片刻,頓時額頭上青筋暴起,胸中陣陣氣血翻湧。
「噗!!」
一口鮮血噴在車簾上,只聽咣當一聲,人竟是被氣得昏厥了過去。
據說周亞聖回去后,就告老還鄉去了,沒過三個月,就抑鬱而終,臨終之際的最後一口氣,則是大罵了一聲:「賊子楊洪,其心當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