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9章 城隍不在
第589章 城隍不在
漁陽人總愛說,漁陽九條河,老天餓不著。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街道上的魚蝦都格外便宜,只是偶爾徐童會看到一些百姓,跪在河道邊上設立祭壇,祭壇上面也不供奉三清神仙,反而是寫著通天九河大聖的字樣。
「哎,又是一家!」
路邊賣餛飩的小販看著跪在祭壇前哭嚎的老人,不禁嘆了口氣,小聲嘀咕道。
「來一碗!」
話剛說完,就見眼前一位貴公子出現在自己面前,指了指鍋里的餛飩說道。
「好嘞,您請坐!」
眼見生意上門小販剛忙迎著請人坐下,不過來人也奇怪,擺了擺手不打算坐下,反而是指了指那邊祭壇下哭嚎的老人:「為什麼要在這裡哭啊?」
「嗨,您一看就是外地來的。」
小販瞄了徐童一眼,隨後身手麻利地盛出一碗餛飩,撒上一點鹽巴就遞給了徐童。
徐童接過來也不覺得燙嘴,端著碗就放在嘴邊品嘗起來。
味道雖然很普通,但裡面的餡料用的是魚肉,湯汁也是燉好的魚湯,稍微撒點鹽和香油,味道除了有點清寡,也還說得過去。
徐童一邊吃,一邊聽小販解釋道:
「這是拜河神,都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可客官啊,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這不,打魚遇到了風浪,船翻了,家裡的人怕魂回不來,就要給河神獻供,讓河神爺放自己兒子回來,哎,可憐這白髮人送黑髮人,難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漁陽這個地方的人,嘴就是那麼貧,一句話的事,愣是在小販嘴裡,說得和說書一樣。
「以前還好,可最近這些年,年年水患,每個月都要出事,搞得人心惶惶的,有人說這是河神爺向他們要祭品了,官府的那群狗食的玩意,還成立了什麼河神司,每年要去給河神繳供奉錢,不交錢就別想去捕魚,你說說介似嘛玩兒意啊。」
小販說完一抬頭:「唉??人哩??」
再一瞧,碗放在桌邊上,裡面丟了兩個銅板。
「嘛啊,吃得可真快!」
小販嘀咕著把錢一收,繼續吆喝起來:「餛飩,個大味鮮的餛飩啊……」
「什麼河神,就是個河妖,趁這機會收取香火!」
路上大丫不斷吐槽起來。
當然口吻里滿滿的都是嫉妒,徐童相信,若是自己把河妖給滅了,讓她去做河妖,哪怕她不會游泳,也絕不會有絲毫猶豫。
「不止啊!」
徐童看著路邊的河道,都說官官相護,官商勾結。
但當官的竟然和妖怪勾結在一起,當官的拿錢,妖怪則拿香火,這買賣可真是一本萬利,唯獨苦了那些老實巴交的老百姓。
只是這件事,難道就不怕渾天監的人知道么?
渾天監,就是欽天監的前身,歷朝歷代都有,不過是叫法不同而已。
不過轉念一想,他就從李正的記憶里找到了答案。
當今女帝已經年邁,疑心病越來越重,朝廷里總是會有一些聲音,要求女帝退位還位與李家。
聲音不知來源,無論女帝怎麼查都查不到究竟是誰在暗中搗鬼。
這時候誰蹦出來,都顯得格外刺眼。
越是這種時候,渾天監的地位就越是敏感。
即便渾天監已經儘可能地低調,夾著尾巴做人,儘可能地裝糊塗,可每天也是過得提心弔膽。
生怕那一天蹦出來點什麼天書啊,石頭啊,天象啊,就要他們來解讀。
稍有差錯,屍骨不存都是好的,指不定一個滿門抄斬株連九族都是有可能的。
這個時候,渾天監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巴不得給自己披上一層隱身衣,自然不可能去管這些瑣碎的小事。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啊。
恐怕漁陽的官員就是看中這一點,才敢這樣大張旗鼓地和河妖勾結,大肆斂財。
不過河妖的事情對自己來說,並不困難,自己也不著急。
漫步走在街上,沿著街頭小路,走到了城牆邊上。
抬起頭一瞧,就看到一座小廟立在那兒。
廟門上正寫著【城隍殿】三個字。
徐童運用命眼奇門一瞧,發現城隍廟地上的運氣竟然還不錯,只是廟裡面卻是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
供桌上放著幾個新鮮的烙餅,想來應該是方才那對母子留下來的,除此之外,就只有幾個發霉的果子。
對比方才自己看到的河妖的祭壇,這城隍混得也未免有點太慘了一些。
就連大丫都覺得不可思議,堂堂城隍,一地之長,怎麼能混到這般田地??
其實這也不能怪城隍混得慘。
城隍爺,為一城之神。
主管當地土地、山神、以及陰神鬼怪等事物。
在李正的記憶裡面,城隍原本只是在江南一帶,神位並不高。
直到朝廷發布了一篇《祭洪州城隍文》后,太宗皇帝下詔,城隍神被封為「渾天監國司民升福明靈王,為一品公爵。
其他州府城隍則為「鑒察司民城隍威靈公」被封為正二品。
城府城隍為「鑒察司民城隍威靈侯」正三品。
縣城隍「鑒察司民城隍顯佑伯」為正四品。
至此之後,城隍爺的神位才算是一下被官方確認,並且納入進了祭典當中。
由此可見,皇權加封,對於那些神道來說何等重要。
南神北傳一時半會自然不會被輕易接納也是正常。
況且在漁陽人心裡,城隍還不如河神好使。
哪怕是朝廷冊封的也不行,畢竟城隍爺再厲害,也管不了河裡的事情,可要是惹惱了河神,他們不僅打不到魚,還有性命之憂。
徐童看著滿是蛛網的城隍雕像,拿出師爺給的那份北陰誅殺令在手上。
話音落下,手中北陰誅殺令開始發出瑩瑩神輝,神光籠罩在大殿,徐童發現自己頭頂的運氣,竟然多出了一道神環。
這是神權加持的跡象,說明自己持有此令,就代表著北陰神靈,可以行使一部分的神權。
「城隍出來見我!」
徐童開口喊上一聲,聲音猶如晴天霹靂,氣運中的神環更是發出一道金光打在城隍像上,結果徐童等了半天,卻也沒有見到城隍出現。
「不在家??」
徐童看著四周,確實沒有見到城隍出現,心裡頓時開始泛起嘀咕了。
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大對。
城隍作為一城之主,又怎麼會不在家呢??
想到這,徐童提聲吶氣:「城隍出來!」
一聲大吼,震得頭頂泥瓦聳動,一縷縷青灰灑下來。
終於徐童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回頭一瞧,卻見一個老乞丐拄著拐杖走進來。
老乞丐雙眼無神,目光獃滯。
但行動確實很利索,一進門,看到徐童手上的北陰誅殺令后,立即跪在地上參拜徐童。
「漁陽土地,拜見北陰使君!」
徐童目光審視在乞丐身上,只見乞丐身後浮現出一位老人虛影。
顯然是土地公找了個乞丐上身,才勉強趕過來向自己參拜起來。
只是土地好歹也是正神,哪怕是不入流的次等神位,但也是實實在在的神靈,竟然還需要用借人上身的辦法出現,頓時徐童有種不大好的預感。
「你是漁陽土地?我問你,城隍爺呢??」
「小神是漁陽土地,至於城隍爺……尚未歸位。」
土地神情為難,雖然很久以前,太宗皇帝就已經為城隍加封了神位,但上任的城隍一聽是漁陽,就直接不來了。
以至於,直到現在城隍廟雖然在,可城隍之位卻是等同虛設。
土地也是感應到了北陰誅殺令的氣息,才匆匆趕過來說明情況的。
「城隍不在!」
徐童眯起眼皮,果然這師爺給的任務果然不容易。
見徐童不說話,土地生怕他怪罪,繼續訴苦道:「啟稟使君,這漁陽人只信河神,就連我這個土地,也是飢不果腹啊。」
眼見土地也和小販一樣嘮叨,徐童趕忙打住了土地繼續說下去,問道:「那河神是什麼來歷!」
「哼,它那裡是什麼河神,只是一直修鍊百年的王八精,仗著自己水性厲害,攪得漁民們有苦難言,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勾結了官府,給他立了靈牌,自封通天九河大聖,心情好就吃人間煙火,心情不好,就吃那些漁民果腹!」
土地見到有人給自己做主,立即開始數落起這些年,這個王八精的所作所為,心裡那個狠啊,恨不得把這隻王八精大卸八塊。
徐童聽他說了半天,終於有些不大耐煩:「那你知道,這個王八精在什麼地方么?」
「額……這小神是土地公,漁陽九條河水深王八多……」
土地越說聲音越小。
徐童一翻白眼,心想,難怪人家不信你,關鍵是信你也不好使啊。
「既然城隍不在……」
徐童轉身看向面前的城隍像,一時皺起眉頭。
土地見狀,生怕這位靠山就這麼走了,急得眼珠子溜溜打轉,也不管老乞丐的那雙老腿受得了受不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城隍不在,使君可代替其位,請使君心繫百姓蒼生,為我漁陽百姓主持公道,此乃功德無量之舉,小神願為使君效犬馬之力。」
「這也行??」
「當然,使君手持北陰神令,本就有代行地方神權之能,只需分出少許元神,依附在神令之上,將神令貼在神像後面就行。」
土地看似糊塗,心裡可是比明鏡還清楚。
雖然面前使君看似年輕,可能持有北陰神令,後台只怕大得驚人,若是能趁機會抱住這條大腿,以後少不得他的好處。
就算是沒什麼好處,若是能藉此宰了那隻王八精,對他來說也是百利無一害。
土地是什麼心思徐童當然能猜出來。
不過這件事倒是讓他心動了。
不僅僅是他心動了,連大丫都在手舞足蹈地催促著徐童,趕緊佔據神位,這等於是白撿的好事啊,要是能趁機會收取香火功德,那豈不是……
「嗯……」
然而面對大丫的提議,徐童心底一琢磨,突然間傻笑了起來。
一時大丫和土地都不知道徐童在笑什麼,片刻徐童笑容收斂下來,目光瞥了一眼土地公:「這件事你就不必操心了,另外,你既然是漁陽土地,自然對外來者的動向了如指掌吧。」
「對,不知道使君想要找何人啊?」
土地一時也摸不清楚,這位使君究竟要做什麼。
徐童當然也不會和他解釋。
只是吩咐他,這些時間密切注意進入漁陽城的人,特別是關於摩陀教的,一旦發現蹤跡立即向自己彙報。
「諾!」
土地聞言,心裡難免涼了半截,知道這位使君怕是另有任務,不打算管河神的事情了,想到這不免垂頭喪氣地雙手交叉做了個叉手禮,就匆匆退下。
只等土地退出了城隍殿,那附身的乞丐突然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嗷嗷地慘叫起來,再一瞧膝蓋都腫了,一邊罵娘一邊拄著拐棍艱難行去。
乞丐一走,外面頓時安靜了下來。
這時候,徐童卻是迫不及待地使出拜山扣,一步跳進裂痕深淵,一邊跑一邊跳,喊著:「師父,城隍爺您做不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