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2章 對問（第二更）
自進入天劍宗以來，江楓的活動範圍，通常是兩個地方，其一是雲起峰，其二則是藏書閣。至於其他的地方，卻是鮮少有去過！
天柱峰是天劍宗的主峰，宗門所在之地也就在這裏，然而，對於這裏的一切，江楓所有著的，全部都是陌生之感。
“今日之事，隻怕不是驚動了宗主一次，而是兩次！”
在程乾的帶領之下，二者前行，江楓在心中默默說道。
這樣的情況，倒也是頗為讓江楓哭笑不得，因為，多年以來，一直都是程乾負責宗門上上下下的具體事宜，而宗主，則是從未露麵，據江楓所知，便是司曇音進入天劍宗多年，都從未見過宗主的真麵目。
所以，這時候，江楓倒也是難以確定，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前行一段路，最終，在一棟建築之前，腳步停下，程乾說道：“江楓，你獨自進去。”
“好！”江楓點了點頭。
麵前的這一棟建築，樣式頗為古樸，甚為簡陋，與周圍的那些建築坐擁在一起，輕易便是給人一種格格不入之感。
隻不過，這樣的格格不入，卻也並不會給人一種怪異之感，相反，有著一種無與倫比的理所當然。
好像，這棟建築，原本就該出現在這裏！
略作打量，江楓上前幾步，一伸手，將那扇門推開，隨之，身影沒入門後，甫一進門，江楓隻感覺光影一變，已然是置身於一個房間之內。
房間內部，極為古樸，甚至陳舊，無任何多餘的裝飾，因此一來，不大的內部空間，卻也是略顯空蕩。
房內無人，亦沒有任何痕跡的殘留，江楓查看兩眼，而後靜等。
此地靜謐，渾然感知不到時間的流逝，似乎等待了極長的時間，又似乎僅僅過去幾個呼吸，忽而一道聲音，傳了過來。
“江楓，你可知，我為何要見你！”
那一道聲音，清揚縹緲，飄忽不定，卻是不知是從哪一個方向傳出，蘊有叩動靈魂的奇異偉力，好像是要將江楓的神魂，強行撕裂一道口子。
江楓心神微微一凜，立時之間，一股無可言喻的大恐怖，臨頭籠罩而下，簡短一句話，竟是讓他直麵死亡的威脅。
“這就是合體境大能的手段嗎？”江楓在心中輕語，想了一想，才是說道：“還請宗主明示。”
“今日之事，本宗曆曆在目……”那聲音說道。
“莫非，宗主是認為我做錯了？”眉頭微皺，江楓詢問道。
“你認為沒錯？”那聲音回應。
聞聲之下，江楓雙眉不由皺的更緊，他並不認為自己有做錯什麽，然而一旦宗主認為他錯了，那麽，不錯也是錯！
呼吸因此而一窒，江楓沉聲說道：“宗主若認為我有錯，那麽請問，錯在何處？我……不服！”
這話說出口，十幾息的沉默過後，那一道聲音，方才是徐徐說道：“不自量力，是否是錯？”
掀眉，江楓說道：“引頸自戮方才是錯！”
“禍及宗門是否是錯。”那聲音又是問道，言語溫和，但是有著一種不容違逆的力量，迫使江楓，不得不迅速回答他的問題，而沒有半點思考的時間。
“宗門若不負我，我也必不負宗門！”江楓飛快說道。
……
兩次對問，那一方，又是沉默下去，一種奇怪的感覺縈繞，讓江楓感覺自身，好似是在對著空氣說話。
良久，那般聲音才是響起：“江楓，宗門從未負你。”
江楓默然，心知誠然如此，如若不然，那麽今日裏，他也是不可能那般毅然決然，要獨自去麵對蒼嵐宗以及曾家這兩尊龐然大物。
江楓的感覺有點怪異，雖然並不清楚，宗主為何請自己來，但三言兩語，接連兩次對問，卻是極大的損耗著他的心神。
甚至那心中，竟是開始，有著一種不安的情緒在滋生。
“我可保證宗門不負你，那你可保證，永不負宗門？”緊接著，擲地有聲的聲音，直接衝向江楓的靈魂。
江楓隻覺靈魂隨之一顫，被撕裂了一道口子，無上的威壓就在這一刹那，以著不可抗拒之力加身，他周身骨骼如炒豆子一樣的爆響，便是額頭上臉上，都是有著大顆的冷汗往外冒出。
這仍舊是對問！
但不是尋常意義上的對問，江楓無比清楚，他接下來的回答，將如天道誓言。
“人不負我我不負人，宗門不負我，我必當永不負宗門！”牙關輕咬，強忍著那種不適，江楓輕語。
語出如呢喃，江楓自身並未察覺，然而，在那看不到的地方，一尊身影，微微頷首，顯然是，對江楓這一回答，頗為滿意。
“然而即便如此，卻也並不表示你無錯，投機取巧乃是小道，稍有不慎，整個宗門，為你陪葬，此點，你可有覺悟？”那聲音質問道。
“大道有三千，小道亦三千……我曾聽聞，無論白貓黑貓，隻要能夠抓著老鼠，便是好貓……大道小道，隻要有用，何必區分？”江楓說道。
江楓隻感覺神魂出現遊離的狀態，然而自身不可控，同時，大腦昏沉，如同是一座大山壓了下來。
“這一說辭，倒也是有點意思，可惜，不過是你的巧言自辯……你原本木訥，不善言辭，竟也是有著這般巧舌如簧的一麵，委實令人意外。”那聲音說道。
江楓一聲苦笑，又是長歎。
巧舌如簧這樣的形容詞用在他的身上，注定是汙蔑，他不過是發肺腑之言罷了，何錯之有？
但對問到這一步，江楓焉能不知，那一道聲音，一以貫之在進行有錯推論，已經斷定他有錯，基於這一前提，不論他怎樣去說怎樣去辯，都是注定徒勞。
“這是有錯論，我……還是不服！”想通這一個關鍵之後，江楓咬牙說道。
“我知你不服，但事實勝於雄辯，你若不服，繼續再辯便是！”那聲音如此說道。
“那麽，我有幾個問題請教，懇請宗主回答。”江楓沉吟道。
“說來一聽！”那聲音響起。
“敢問宗主，宗門弟子在外曆險，百死求生，然而仇人仍如跗骨之蛆，不死不休，該如何去做？”江楓就是大聲問道，好像是發泄著胸腔內的一腔怨氣和怒火。
“殺之！”
“敢問宗主，宗門弟子可為宗門死，那麽宗門，又會為弟子做什麽？”江楓再度發問，一字一句，仿佛是自喉嚨深處，往外迸出。
這一次，那一個聲音，並未當即回答，而是有過些許沉默，少頃，那聲音說道：“你有怨氣和怒火，可有想過，一切不過是你自食惡果？”
“我不服！”江楓斷然搖頭。
“沒有無緣無故的仇恨！”那聲音輕語。
江楓隻覺腦袋更是昏沉，幾乎無法抬起，但強行撐著，也是輕聲說道：“有一老乞丐沿街乞討，玩鬧小兒投石傷人，這一仇恨，可有緣故？”
“頑童不懂事，你莫非也不懂事？”那聲音淡淡說道。
“有一惡少，見一美貌少女心生歹意，強行占取，這一仇恨，自何而來？”江楓又問。
“……”
“有一上官，見財起意，奪一富商錢財，這一仇恨，出自哪般？”江楓再問。
……
“我知道你回答不了這些問題，那麽我來回答，老乞丐本不該乞討，美貌少女本不該出門，富商本不該賺那麽多錢財……敢問宗主，是或者不是？”江楓說道，狀若癲狂。
“江楓，你認為本宗處事不公？”那聲音略顯冷漠了幾分。
“不求公正，隻求心服口服，若宗主你能徹底將我說服，那麽我便是認錯，又有何妨？如若不然，絕不認錯。”江楓說道。
“可惜，你終究是錯的，錯就是錯，百口來辯，仍舊是錯。”那聲音如此說道。
江楓頓覺喪氣，隻覺自己說了這麽多的話，就如同是一拳，打在一團棉花上一樣。
“哢嚓！”
一道細微的響聲傳入耳中，江楓驟然大驚，因為心境被撕裂了一道裂痕。
“難不成，當真是我的錯？”江楓自語，感到駭然。
他自認無錯，因此即便麵對宗主，亦是毫不退讓，可是心境的那一道裂痕，卻分明預示著，終究是他錯了。
“怎麽會這樣？”
一絲前所未有的惶恐，爬上心頭，江楓臉色大變，甚至一度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如宗主所言，巧舌如簧。
百口來辯，終究是錯，說的越多，錯上加錯。
“是這樣嗎？”
難以言喻的苦澀情緒在心底滋生，江楓一聲苦笑，分外自嘲。
“不對，我沒錯，即便心境被撕裂又如何，錯就是錯，對就是對，我怎能懷疑自己？我若懷疑自身，誰來相信我？”
拳頭微握，江楓輕語。
他忽然明白了什麽，抬起頭來，看向視線前方的空氣，低聲說道：“宗主，你執意認為我有錯，那麽我可以承認是我錯了。”
“為何改變想法？”那聲音說道。
“因為我不夠強！”江楓怒吼，“我若夠強，錯也是對，我不夠強，對也是錯！是是非非黑黑白白，從來不是嘴上說辭，歸根結底，誰能夠壓製對方，誰就是道理！”
這一次，所換來的，是更久的沉默。
悠悠輕歎之聲傳來，那聲音說道：“江楓，你不曾讓我失望！”
Ps：第三更會很晚，大家洗洗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