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對長亭晚（中）
入冬，意味著又一年，在所有饒不經意間，匆匆而過。
太後秦氏的身體更差了，卻時常對著已不複存在的九重塔感歎，這個嚴冬，不知道還能不能勉強熬過去，期冀著還沒有到那麽糟糕的時候，還能看到卿涵擇得如意郎君，至於政事權力，倒也不再多作希望。
這日，瑞清下了朝如往常一般來到壽慈宮，噓寒問暖之後，便提起了招親大會之事。
“母後，關相今日提出在招親大會之前讓各求親者先行入宮住上一段時日，也好讓公主過過目，若有不入眼的，也不必浪費時間了。”
秦氏點頭道：“哀家身體越來越差了，也不知道還有多少時日折騰，也不想為這些事費神了，讓內務院和尚宮局各司其職，辦妥便是。”
“母後不必過於悲觀，朕這幾日都在詢問張禦醫，母後的病不是沒有大好的機會。”
“禦藥局的人都怕皇帝責罰怪罪，自然都隻挑好聽的了，哀家自個兒的身子，自個兒知道，皇帝日理萬機，需以江山為重，倒不必過於牽掛。”
“母後……”瑞清的聲音稍有哽咽，“兒子之前因為後宮諸事對母後多有違逆，還望母後不要掛在心上。”
秦氏笑了笑，伸手撫摸著瑞清的臉，左右仔細端詳，道：“皇帝長大了，哀家應老懷安慰才是……”著，讓阿貞扶著她站起來，“哀家還沒見過孫女呢，皇帝陪哀家去看看吧。”
“起公主…….慧嬪請求由她親自取名，此事尚無先例，朕還未曾應允，不知道母後怎麽看？”
“哦？”秦氏轉頭看著瑞清，表情很是耐人尋味，“她想取的是什麽名字？”
“慧嬪，願公主一世長安，樂以忘憂，公主便喚名以安。”
“以安……瑞以安，聽上去還不錯，公主本身並不關乎國運社稷，取名這事也是節，倒是無妨，隨她吧。”
秦氏淡淡地回道，走了幾步，忽又覺得以安這個名字聽起來好似特別耳熟，冥思許久，終是沒有想起來，約莫是因為阿淼的身份，便太過在意了些吧。
如今的月落閣，早已不是曾經的月落閣，自阿淼晉為嬪，還有了封號之後，那些之前避她唯恐不及的六宮終於都坐不住了，前來祝賀的，恭喜的，親熱地叫著姐姐妹妹的，突然多了許多人，每日絡繹不絕，大有將月落閣門檻踏破的架勢。
這也難怪，麗貴妃失勢禁足，不過徒留眾妃之首的虛名，眼下，剛剛因產女而晉升為嬪的阿淼便成了後宮實際上位分最高的嬪妃。
世態炎涼，人心勢利，不過是常態而已。
阿淼對此並無太大的反應，來道賀的，報以禮節性的回應，來送禮的，象征性地留下一兩件，其餘的全部予以回絕，到了孩子滿月之時，那些人也逐漸不再來了，便又回到了之前的清靜。
秦氏到來的時候，乳娘剛剛將公主送回月落閣，阿淼還沒來得及看上一眼，就被秦氏接到了手裏。
女娃的胖臉蛋粉嘟嘟的，雙眼大大的，清澈澄亮，時而吮吸著自己的手指，煞是可愛。
秦氏不由得露出了久違的慈愛的微笑，對瑞清道：“瞧瞧這模樣，眉眼間還真有些像你父王，卻是不太像皇帝呢……”
瑞清有些不太情願地瞟了一眼那女娃，也笑了笑：“正如母後所言，公主眉宇間英氣十足，看來這家夥還真是聰明，照著她皇祖父長的呢。”
一旁的素塵和安菡聽著，笑而不語。
先太子與瑞諺，可不就是親兄弟嗎？
秦氏逗弄了一會兒那女娃，交回到乳娘手上：“公主看著結實，但你們還是得多加仔細著，可別傷風著涼了什麽的……”轉頭又對阿淼道：“如今你已是嬪位，麗貴妃受罰禁足，你便是這眾妃之首，哀家也不想管太多了，你當好生做好這本分……”
阿淼道：“謝太後關心，隻是臣妾如今因公主而忝居嬪位，實在不敢當這個眾妃之首的稱謂。”
秦氏笑了一下，坐下來，輕輕拍拍阿淼的肩膀：“慧嬪當真謙遜了，皇帝將慧字作為封號賜予你，你便是當得起。”
阿淼看了看瑞清，恭敬地回道：“承蒙皇上與太後抬愛，後宮姐妹大多伴駕侍奉多年，臣妾卻是資曆最淺的一個，實在惶恐。”
“慧嬪倒是提醒了朕，自四年前選秀之後，後宮諸人再無晉封，母後，公主滿百日之時，正值卿涵的招親會，屆時大封後宮，也算是三喜臨門，母後鳳體亦當安康。”
秦氏的眼神斂了斂，看看瑞清，道：“也好，宮中許久沒有喜事了，此事哀家就不想操心了。”
秦氏和瑞清離開之後，素塵對阿淼道：“為何這個時候皇上會提出大封後宮？”
阿淼抱著孩子，雙眼不離：“皇上本身也是不想的，太後身體遲遲不見好轉，也是想借喜事來衝一衝，不過有好處大家沾嘛，我這個出頭鳥，也不想這麽快就給打掉了。”
“但到時候各種事情攪混在一起…….還有盛華宮，皇上遲遲不發落，麗貴妃始終是死而不僵，怕是有朝一日東山再起，更難以對付。”
“盛華宮那位不急，不過是還要多待兩個月，等那些事攪和在一起，水越渾才更好摸魚，否則，讓聶衛留下來也沒有意義了。”
“到這個……”安菡朝殿外張望了一下，“昨日收到信，下月初朔王殿下便要啟程返回盤龍關了。”
“這麽快…….”阿淼目光抖索了幾下，將孩子放回搖籃中，“這段時間以來，雖然與他不得相見，卻總覺得隻要他人在靖，便也算是同在一處，下月一別，各一方，也不知道今生今世，是否還有相見的一日……”
“你若想見他一麵，我來安排……”
阿淼輕輕地推動著搖籃看著女兒，臉上泛起微笑：“我想管他要一件東西……”
戌時一刻剛過，白日裏剛來過的瑞清又來到了月落閣，卻被素塵攔在了寢殿門外。
“賢嬪娘娘尚有幾日方才出月子，眼下不適宜侍寢，且娘娘身體也尚未恢複，安醫師囑咐需多臥床休息。”
瑞清望了望門，道：“這麽早便已經歇息了嗎？她是不想看到朕吧？”
“皇上恕罪，娘娘的確是……”
“行了，不用了，朕知道了！”瑞清哼了一聲，轉身離開了月落閣。
出來之後，卻並不知道該去哪裏。
劉裕心翼翼道：“皇上已經有很久沒去琴鳴殿看望葉充容了，不如……”
“琴鳴殿……葉充容自打揭發了麗貴妃之後就一直以各種理由拒絕見朕，不是稱病便是在般若殿誦經，月落閣這邊，賢嬪也是想方設法地把朕往外推，看來不多久，這個後宮就沒有朕可以去的地方了。”
劉裕嘿嘿一笑：“皇上要去哪裏還不是一句話的事，隻是那些地方都不是皇上想去的罷了”
瑞清瞪著劉裕：“你個老狐狸，自作聰明！”
“是是，是老奴多言了……那皇上，現在還是回承安殿嗎？”
“回去吧，批折子去，免得言官又找茬子朕不夠勤勉。”
回到承安殿，劉裕捧來一個香爐，點起了熏香，放在瑞清的案上。
瑞清走近一些，一股清香迎麵撲來，沁人心脾，像是茉莉花，卻比茉莉更加清甜，聞之的確使人精神安寧，更加專注。
坐下來，不過隻看了幾道折子，竟困頓起來，沒等喚劉裕，便一頭栽倒，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