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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忽如一夜春風來(上)

  瑞諺轉身看她,臉色驟變,眼中竟掠過一絲少有的慌亂,他張了張嘴,卻沒有話,有些不知所措,他連忙脫下外麵的披風,將阿淼的身體裹了起來,然後有些憤怒地:“你這是把自己當成什麽人了?!”


  “送上門來你都不要的人!”阿淼大聲回答道,她的眼睛淚汪汪,淚水不停地在眼眶中打轉,“若真如你所言,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方才你又為何多此一舉,將我從狼口中救下來?”


  瑞諺看著她的眼睛,有些迷糊不清,瞳孔若隱若現,他心中一緊,又轉過身去,閉上眼:“把衣服穿上。”


  阿淼從背後抱緊他:“瑞諺,你不要趕我走,我哪兒也不去,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


  瑞諺咬了咬牙,別著頭努力讓自己不回頭去看她。“阿淼……你別這樣,我……”


  阿淼雙臂收緊,不依不饒:“你就算現在一劍殺了我,我也不會走的!”


  “我是……”瑞諺緊閉著眼,握緊的拳頭,關節摩擦得咯吱作響,“你再不把衣服穿上,我就真忍不住了……你可別後悔!”


  完,他猛地轉過身,緊握著她的肩膀,四目相對,她仿佛看到他眸眼深處跳動著火苗,愈燒愈旺,瞬間躥成了烈焰,而他的雙手開始慢慢地探進了那寬大的披風之下,她頓時沒了力氣,目光糾纏在一起,她感到渾身上下,都仿佛被看不見的繩索捆住,甚至連一點點掙紮的意願都放棄了,淚水還在不停地流,濡濕了她的臉,濺落在他的手背上,熱烈而滾燙。


  阿淼閉上雙眼,感受到他在極其輕柔地吻著她緋紅的臉頰,吮吸她的淚,她的唇,然後,是她的脖子,不知道為何,她還是止不住地流淚。


  就這樣,突然間,他卻停了下來。


  阿淼睜開眼,淚水模糊中,隻見他喘著氣,眼中那熊熊燃燒的火焰,逐漸冷卻了下去。


  瑞諺把手從披風中拿出來,用指尖輕撫幾下她的臉,“不,我還不能……”著,將阿淼擁入懷,吻了吻她的頭發,“對不起,我現在還不能這樣做,你還是宮女,這樣……可能會害死你。”


  阿淼忽然明白過來,他的故作冷漠,他的假裝絕情,他特意的那些話來刺激她,想趕走她,都隻是為了她能活著,看來這雪神穀的形勢,表麵風平浪靜,卻的確比她想象的還要嚴峻。


  “阿淼,你要明白,眼下除了你的性命,其他的我其實真的沒那麽在乎,如果真的有那麽一,我不能再抱你在懷裏,隻要知道你還好好地活著,我便別無所求。”


  “不會有那麽一的……”阿淼擦了擦眼淚,輕緩道:“瑞諺,你也要明白,我這人很氣的,我的身子,和我的心一樣,除了你,誰都不會給。”


  兩個人就這樣抱著,過了不知道多久,外麵突然傳來一陣驚呼聲,不用想也知道,是卿涵到了。


  兵士們跪了一地,迎接長公主殿下大駕光臨。


  “哎哎,你們!都給我起來啊,這是在軍中,你們隻能跪朔王殿下!”卿涵大喊著,卻沒什麽用,兵士們還是跪著,沒人敢起身。


  “長公主殿下此言甚合理,你們還不趕快起來,是不是要本王以軍令處置?”


  瑞諺走出大帳,淩厲地掃視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眾兵將,到了卿涵麵前:“長公主殿下駕到,臣有失遠迎。”


  卿涵嗬嗬笑道:“七叔,你就不用和我這樣客氣了吧,你不是派了聶衛接我嗎,這不就行了?”


  瑞諺看了一眼旁邊牽著馬的聶衛,對卿涵回敬一個微笑:“臣有事向公主稟奏,還請公主移駕大帳。”


  “好!”卿涵大步流星地走向大帳,轉身對還沒起身的兵士道:“還不起來?!你們殿下真要軍法處置了!”


  兵士們麵麵相覷,又看看瑞諺,遲疑了稍稍,終於是起了身,繼續各司其職去了。


  卿涵進來的時候,阿淼已經穿戴整齊,臉色也恢複了正常,似乎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


  但卿涵一踏進這大帳之中,還是立刻嗅到了一股不一樣的味道,倒不是那火盆熏烤著獸皮的焦味,也不是那香爐中發出的那陣陣幽幽檀香味,更不是書桌上那尚未幹透的墨香味,而是一種像水一樣靜靜流淌的似有若無,不清道不明的,欲還休的曖昧暖意。


  卿涵心下生疑,不知自己這種感覺從何而來,她環顧四周,目光落在阿淼手邊的那件黑色披風上,看似很正常的一件披風,為何總覺得出現在阿淼手裏,顯得那麽的突兀。


  卿涵撓了撓頭,也沒怎麽想明白,忽然,她看到阿淼本來被束得好好的頭發,仿佛有幾絲淩亂,輕飄飄地垂在耳邊,順勢看去,她的臉色好像也不太對勁,卿涵不自覺地又看向另一旁的瑞諺,卻好像沒什麽異樣。


  “哎,我剛才,你們倆,是發生什麽事了嗎?”卿涵用手指在兩人之間比劃了一下。


  “沒什麽事!”兩人下意識齊聲答道,然後互相看了一眼,又立刻異口同聲道:“你別胡!”


  卿涵笑起來:“喲,還真有默契呢,我又沒是何事,幹嗎這麽著急?”


  瑞諺有些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卿涵,阿淼,你們這也太任性太胡鬧了,現在北巔兵荒馬亂,你們兩個女子就敢這樣從靖跑來,知不知道何為凶險,何為不測?!若是你們其中之一有何閃失,後果當如何你們想過沒有?從靖到北巔,一個貴為長公主,一個是宮女,你們到底是來幹嗎了?”


  二人委屈地癟著嘴,都低著頭不話。


  “話啊,都啞巴啦?方才不都還伶牙俐齒,能會道嘛,卿涵,你!”


  卿涵抬起眼飛快地看了瑞諺一眼,立刻又被他那犀利的眼神給震懾得不禁一抖,嚅囁著:“那個……七叔,國家有難,匹夫有責,我身為大寧的長公主,總不能隻許你們男兒在戰場浴血奮戰,我們女子就坐享其成吧,自然是代表皇兄和母後來邊關犒勞將士,鼓舞士氣……”


  瑞諺打斷她:“實話!”


  “找聶衛……”卿涵完,迅速低下頭,咬著嘴唇,可憐兮兮地看向阿淼。


  “好,挺好的理由,大寧長公主殿下獨自長途跋涉來到前線,隻為見心上人一麵,傳出去還真是一段佳話……”


  “七叔,你不公平,隻我,怎麽不問阿淼為何而來呢?”


  瑞諺笑了一下,冷冷道:“不想問她,如何?公主是不是還要治臣一個不問之罪?”


  “七叔你……”卿涵氣結,咬牙切齒地瞪著瑞諺,“你就是重色輕……輕……七叔,我可是你親侄女!”


  “就重色了,又如何?公主若不高興,也還可以治臣一個護短之罪。”


  阿淼始終乖順地低著頭,聽著這叔侄倆的對話,拚命忍著笑意,不話,也不插話。


  這一夜,就在這樣的插科打諢,而又暖意融融的氣氛中,竟一晃便至三更。


  卿涵離開大帳,由聶衛帶著,回到她專門的營帳歇息。


  因為長公主的突然到訪,那些平素粗魯埋汰慣聊兵士們都有些措手不及,連夜便收拾出了一間還算幹淨的帳子,備好了床褥,烤火盆等禦寒必備之物,卿涵進帳後看了看,雖比不得她的喜安殿那樣寬敞,倒也算雅致舒適,她也並非一定要奢華排場之人,這樣,反而很好。


  於是心滿意足地在那散發著些許奶腥味的獸皮床榻上躺下來,側頭看到聶衛的影子映在帳上,嘴角一彎,起身走過去,隔著帳子道:“聶衛,外麵冷,要不要進來烤烤火?”


  “公主旅途勞頓,還請早些安歇,臣今夜便守在這帳外,公主有需要隨時吩咐。”


  “我在問你要不要進來,你這一堆……”


  “多謝公主關心,臣不冷。”


  “好吧……”卿涵靠著帳子坐下來,用手輕輕摸了摸聶衛的影子,又似怕被人發現一般迅速收回手來,抿著嘴偷笑。


  “聶衛,你今看到我,你開心嗎?”


  “……”


  “聶衛,我在問你話呢,為何不答?”


  “回公主,臣……方才沒聽清楚。”


  “我問你,你看到我開心嗎?”


  “臣……臣開心。”


  “是嗎?有多開心?有沒有像我看到你那樣開心?”


  “……”


  許久,外麵再也沒有了動靜,卿涵遲遲等不來聶衛的回應,心下有些失落,但也不繼續追問下去,又坐了一會兒,她對著那個依舊一動不動的影子了句:“雙安。”


  聶衛在卿涵的帳外坐下來,就著旁邊的一堆火,縮著脖子,不住地搓著手。


  自打到了這雪神穀,這鬼氣就沒好過,而且還越來越冷,聶衛在心中抱怨著,也不知道瑞諺為何一定要駐紮在這裏,還對靖放出風聲被西夷軍隊圍困,也不坎坷這方圓十裏,半個西夷兵的影子都見不著,就連那西夷王城,也遠在精羅城的三十裏開外,就更別提圍困了。不過,瑞諺這麽做也定有這麽做的道理,作為屬下,也隻能遵照執行,可就是苦了阿淼和卿涵,也不知道是何種力量,竟能支撐兩個女子從靖一路跋涉至此,其實,見到卿涵的那一刻,他確然是歡喜的,可他卻一丁點都不能讓卿涵看出來,本當斷則斷,卻沒想到在這遙遠的雪神穀,情況卻變得更加剪不斷理還亂。


  這可如何是好?


  正在發愁間,阿淼已走到了跟前,在火堆的對麵坐下來。


  聶衛抬頭看她:“姐姐,這半年沒見,你可安好?”


  阿淼拿起一根枯樹枝將火堆挑了挑,讓那火燃燒得更加旺盛一些。“甚好,你呢?”


  “我,就這樣吧,我挺喜歡待在軍中的,苦是苦了些,但也不想再回去王府做馬奴了。”


  “嗯,我相信你,既入了王爺麾下,自會好好表現,定不會辜負王爺一番栽培。”


  “姐,你為何會和長公主一起到來這雪神穀?”


  “本來應是隻有我一饒,但也是機緣巧合吧,我為了王爺,她為了你,這你是清楚的吧?”


  聶衛低下頭,默不作聲。


  “聶衛,比起王爺,其實我更擔心的是你,公主對你真情實意,你有何打算?”


  聶衛苦笑道:“我也很想有人告訴我該怎樣打算,沒有結果的事,為何還總是這樣牽牽扯扯,姐,你,我該怎麽辦?”


  “你自己都回答不聊問題,沒人能回答得了,若她隻是一名普通女子,你是斷然不會有這種苦惱的,不過除開她長公主的身份,她的確是個很好很好的女孩……”


  “再好又有何用,上月,地上蟻,怕是幾世也夠不著,一不心跌落下來,萬劫不複。”


  阿淼笑了笑,起身拍了拍聶衛的肩膀,道:“地上蟻也可以努力去夠那上月,就算到最後隻做一顆伴月星,也能和皎月同空。”完,轉身朝大帳走去,走了幾步,又回過頭,道:“愛一個人,本身就是將自己置於萬劫不複的境地,卻還能無怨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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