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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山雨欲來(上)

  而壽慈宮那邊,太後秦氏自打那日在承安殿與瑞清爭執過後,心情便一直不太好,總是神思恍惚地拿著書卷,卻可以一整日都不翻動一頁,就連阿貞也不敢貿然上前打擾,有時候甚至都誤了用膳。


  這些,瑞清並不是不知道,但他卻不想這麽快便向秦氏“屈服”,在知道宋漪被人暗中下毒之後,他就打定了主意,就算不能讓宋漪恢複妃位,至少也能讓她遷出月落閣那種鬼地方,享受嬪位應有的待遇。


  瑞清走進壽慈宮的時候,秦氏正微閉著雙眼,假寐著。


  “皇帝來了?”秦氏聽到腳步聲,緩緩睜開眼,“好幾日了,皇帝都政務繁忙未踏足哀家這壽慈宮了,怎的今日得閑過來看哀家了?”


  “兒子不孝,不知母後鳳體抱恙,理應一早便來請安。”


  “皇帝來與不來,哀家這身子也就這樣,已經宣過禦醫了,倒也不必掛懷,此番前來,皇帝怕是不僅僅來探望哀家的吧?”


  “還是什麽都瞞不住母後,兒子的確有一事,望母後解惑。”


  “前朝有關相等肱股大臣,後宮有麗妃分憂解難,不知皇帝還有何事需要問到哀家這裏來?”


  瑞清聽出秦氏這不冷不熱的語氣,分明就還是為著當日他提出要宋漪複位的事,還惱著不願應允。


  “母後,日前禦藥局丟失了一批珍貴藥材,張禦醫很是著急,因為那批藥材剛好都是一味毒藥的原材料,若是落入歹人手中,後果不堪設想,後來查來查去也沒個頭緒,於是作罷,昨日兒子無意中看到相同的一批藥材就存放在盛華宮,而麗妃解釋此事為著藥材丟失,連累禦藥局上下都受了罰,她於心不忍,便自行托人從宮外采購了一批,隻是還未來得及移交禦藥局而已……”


  秦氏神色肅然地看著瑞清,“皇帝是想告訴哀家什麽?麗妃私存藥材煉製毒藥?”


  “母後誤會了,兒子沒這個意思,隻是恰好同一時間,浣衣局發現有人一直暗中在衣物上噴灑毒藥,時間已有月餘之久,而那毒藥剛好就是需要那批藥材煉製出來的,叫做冰火蝕心。”


  秦氏默然,她知道,瑞清這明擺著是開始拿麗妃開刀向她宣戰了。


  瑞清接著:“兒子也相信麗妃絕非如此心腸歹毒之人,隻是此事現已涉及宋嬪,眾所周知麗妃素來同宋嬪不睦,都紛紛猜測是麗妃煉製毒藥是要暗害宋嬪,鬧得沸沸揚揚,後宮人心惶惶,各種傳言四起,兒子實在不知如何才能維護麗妃清譽,平息爭論,便前來請教母後。”


  秦氏沉思良久,方才開口道:“宮中人多口雜,難免三人成虎,流言止於智者,皇帝也不必緊張,抓幾個嘴碎的殺雞儆猴,假以時日,自然平息。”


  “至於宋嬪……”秦氏深深地歎了口氣,扶著額頭,似乎思索了良久,艱難而無奈地:“月落閣地處過於偏僻,若是有人起了心加以暗害再栽贓麗妃,後宮不寧則前朝不安,就讓宋嬪搬回到千乘宮旁的黎安殿住吧,在皇帝的眼皮下,自然無人再敢亂話。”


  瑞清恭敬地拱手行禮:“就照母後的辦,謝母後賜教。”


  走出壽慈宮,方才還塞滿了烏雲的,此時竟又雲開霧散了,陽光和煦,微風輕盈。


  瑞清輔一離開,秦氏即變了臉色,叫過阿貞道:“去查查,皇帝這幾日都見過些什麽人,哀家懷疑有人給他支招,利用麗妃來給哀家施壓,此人,必須除之!”


  之後不過一月時間,一切又奇跡般地歸於了平靜。


  而秦氏還沒有查出什麽,卻心力交瘁地病倒了,這一病來如山倒,竟是月餘下不了床,自是冥冥中又讓阿淼逃過了一劫。


  禦藥局幾乎將所有精幹的禦醫都派遣去了壽慈宮堅守,各宮嬪妃輪流侍疾,晝夜不息。


  就連剛剛遷入黎安殿的宋漪也不例外,但她總被安排到深夜值守,平日也無人理睬她,像是都看著麗妃眼色行事,誰都不敢對宋漪表現出哪怕一絲熱情,但當著瑞清的麵,又得裝出後宮融洽,其樂融融的樣子,但唯有一人例外,那便是充容葉婉湘。


  這個葉婉湘頂著寵妃的名頭,卻並無寵妃的架勢,又像是懶得兩麵討好,素來幾乎不與其他嬪妃走動交流,安靜得如同不存在一般。


  偶爾跟著宋漪去壽慈宮,阿淼也會同葉婉湘打個照麵,兩個人也心照不宣地裝作誰也不認識誰,次數多了,阿淼便明白,其實葉婉湘已是相信了她,隻是迫於環境,加之生性情使然,其人始終顯得遺世而獨立,不多言不多語,不爭寵亦不似這後宮之人,於是打心底對葉婉湘存著那麽一分敬意。


  宋漪其實不太喜歡黎安殿,月落閣雖然偏遠,但已習慣了那種無人打擾的清靜日子,而黎安殿,距離瑞清的承安殿百米之遙的距離,每日散了早朝,瑞清便會第一時間到來。也許是一年多未見,思念得緊,瑞清總會支走阿淼和竹影,同宋漪在房裏上好一會兒的話,而每當他離開之後,宋漪卻是更加愁眉不展,竹影問她,也隻是搖搖頭什麽也不,然後憂心忡忡地獨自回到房裏去,把自己關起來,往往一關便是大半日。


  阿淼注意到,瑞清雖然每日都來黎安殿,卻從不留宿,也從不召宋漪侍寢,每次到來,隻留兩個時辰,一餐飯的工夫,便又匆匆離開。


  就在她始終還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不清的時候,又出了大事。


  這一件事,雖然發生在宮外,卻同宮內息息相關。


  這一件事,看似隻關乎前朝那些錯綜複雜的爾虞我詐,阿淼卻渾然不知,實則是碾向她那多舛命閱巨輪,僅初初地露出了那麽一點點的征兆而已。


  就在秦氏病倒後第二個月的第一日,那一夜,禁軍在宮牆根下例行巡邏時,在草叢中發現了一具身著太監服的屍體,咽氣已有多時,那饒頸脖上,有一條奇特的細痕,一看就是被人一劍封喉。


  接著事態一發不可收拾,就在那之後,又接連幾之內,都陸續發現了有太監被殺死在宮門口,死狀同樣。


  終於,瑞清開始有些惶惶不安,卻又不能去打擾病中的秦氏,於是在第四起太監被殺的當夜,終是忍不住召了關歇和京畿衛的人連夜進宮商量對策,而作為兼管京畿衛防禦事務的瑞諺,也一並被召進了宮。


  聽禁軍匯報完案情,關歇當即拍案而起:“子腳下,僅一宮牆之隔,竟連續發生慈喪心病狂之事,禁軍擔負皇上及宮城保衛重責,此乃嚴重失職,老臣建議皇上,必須嚴厲整肅禁軍,嚴懲失職之人,以儆效尤!”


  瑞諺淡漠地一笑,道:“關相如此義憤填膺,不過的倒都是些廢話。”


  瑞清生怕兩人再吵起來,忙道:“七叔有何好的辦法?”


  “回皇上,當務之急隻有一個辦法,那便是首先查明此案真相,究竟是何人,為何專在宮城之外誅殺太監,之後流言該製止的便製止,禁軍該整肅還是得整肅。”


  “朔王殿下此言雖在理,但若是在案情調查期間又再次發生了,又當如何?”


  “關相約莫是忘了,本王兼管的京畿衛是承擔整個靖城的巡防,此案中被殺的雖是大內之人,但案發地卻是在宮城之外,實屬京畿衛的管轄範疇,案情一日未查明,自當一日加強皇宮周圍的巡防,不讓賊人再有可乘之機。”


  “七皇叔所言甚是,那就……”瑞清話還沒完,關歇突然開口道:“皇上,朔王殿下身負數種要職,已是晝夜不辭辛苦,無暇分身,實在不宜再擔負此案的調查重任,若是皇上信得過老臣,老臣願向皇上主動請纓,徹查此案。”


  “本王的確身兼數職,但關相又何嚐不是身居要職,日理萬機,本王覺得不如就讓刑部和大理寺去查吧,這本來也算是他們的活兒,可不能讓他們白白食君之祿,卻不擔君之憂,咱們也不必事事大包大攬了。”


  “此案事關重大,關係到皇上安危,刑部和大理寺懶散慣了,真遇大事未必就能有得力之人能短時間破案,但若由老臣親自督促,定會事半功倍。”


  瑞清沉默了半晌,看看瑞諺又看看關歇,實話,瑞清對這二人都抱有質疑之心,若不是別無選擇,他壓根就不願意把這個任務委派給他們其中任何一人。


  扶額思考了良久,瑞清起身,緩緩道:“依朕之見,此案就勞煩關相牽頭,監督刑部和大理寺偕同調查吧,七叔的京畿衛增派人手十二時辰加強皇城周邊巡防,查案也好,巡防也好,一旦發現可疑之人,朕許你二人可先斬後奏,以防不測。”


  “是,臣遵旨!”


  瑞諺與關歇對視一眼,目光相接,暗流潮湧,兩個人都各懷心思,秘而不宣。


  是夜,月黑風高。


  大概是巡防堅固了不少,就連禁軍也取消了輪班製,全體在宮城邊緣待命,這一夜,顯得特別的寧靜,而這看似平靜祥和的表麵下,卻往往醞釀著驚濤駭浪。


  一輛黑色的四抬轎悄然停在了一條僻靜巷口,一個跟班樣的人裝模作樣地用手臂擦了擦頭上的汗水,實則在警惕地打量著四周圍的動靜,片刻之後,躬身對轎子裏的壤:“相爺,無事。”


  一隻手從轎簾旁的縫隙伸了出來,交給跟班一封信。


  “快送進去,記住,一定要親手送到殿下手上。”


  “是,人即刻就去。”


  跟班接過信迅速揣在懷裏,又看了看周圍,進了巷子旁的一道門裏,裏麵是一個花園,穿過去,進了盡頭的一間屋裏。


  房內,一名玄衣男子背向而立,門開了來,帶進一股風,吹得那並不明亮的火苗搖曳亂轉,男子看了看那燭火,手上握著的鑲玉折扇很有節奏地搖晃著,門一開,戛然而止。


  “人叩見永王殿下。”


  瑞誠轉過身收起折扇:“起來,本王要的東西呢?”


  跟班從懷裏掏出那封信,恭敬地呈遞了上去:“相爺,他竭盡全力也無法製止京畿衛摻和此事,好在目前主動權還在,餘下的也隻得由殿下來想辦法了,而且此事刻不容緩,必須雙管齊下,同時進行,方能控製局勢,否則,被朔王查到組織的事,之前所有的努力,便都付諸東流了。”


  “朔王那邊,究竟查到何種程度了?”


  “相爺所知,不過就到殿下回到靖之前那段時間,那之後,咱們派出的所有眼線和探子,無一人生還。”


  “是嗎……”瑞誠麵無表情,“看來本王這個七弟,定是要攪這個局了,他可還真是個不好對付的角色,那之前呢,都被他掌握了些什麽?”


  “回殿下,朔王明麵上一直是奉旨調查淮東貪墨一事,但暗地裏卻始終在順藤摸瓜,調查組織的事,至於個中詳情,相爺也未曾對人細。”


  “本王知道了,回去告訴關相,組織繼續放低調行事,沒事別去招惹朔王和京畿衛,案子就隨便查查,找幾個禁軍的統領去頂了罪給皇上交差便可,重要的是要把咱們的人統統都換進去,還有斷相思,不惜任何代價都必須要找到,本王已經等了十年,不想再等下一個十年。”


  “是,相爺已有些許斷相思的線索了,相信不日便可尋得。”


  “這樣最好……”瑞誠完,拆開信,看完,將信放在燭火上,付之一炬。


  “關相還有沒有什麽其他的?”


  跟班想了想道:“相爺要的都在剛才給殿下的信裏了,要其他的話,相爺讓人跟殿下一聲,之前殿下提到的那個宮女,目前看來身份並無可疑,大抵是長相有相似,殿下錯認了罷。”


  瑞誠嘴角抽動一下,冷哼一聲:“旁的人本王或許會錯認,但是她,絕對不會……”著,他用手指撥弄著那左右搖擺的燭火,鬱鬱道:“畢竟,她可是本王第一眼見到,便獨想擁有的,唯一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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