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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乍見疑夢中(中)

  從浣衣局出來,阿淼便開始偷摸著盤算著如何才能被征調去乾福宮侍酒,私心想著即便不能話,或者能遠遠地看一眼瑞諺,聊以慰藉,也是極好的。


  不過,月落閣隻有兩名宮女,大抵是輪不到征調的吧,如果是在盛華宮的話,也許還有那麽一點機會。


  想想還真是有些失落。


  回到月落閣之後,阿淼才發現那取回來的幾件衣裳,也不知被隨意塞在了不知道哪個角落許久,揉得皺皺巴巴的,使勁地抖了抖,放入木盆中備洗。忽然,阿淼聞到一股異樣的味道不知從何傳來,四處聞了聞,那氣味仿佛是從這幾件衣衫上傳出的,仔細嗅了嗅,果然。


  阿淼頓時臉色一變,如果沒記錯,很久之前,她是聞過這個氣味的,那個時候,言奕衡還在義國公府,曾經教過她有一種稀罕又奇特的藥材,其性極為不穩定,若以火淬,便可萃得能克百毒之藥,若以冰賦,得到的則是百毒之首的絕頂毒藥,吸附性極強,不懼水洗,沾染之人不會立刻死去,起初隻是感到疲倦,隨著毒藥日複一日深入,最後侵入心髒,慢慢虛弱下去直至死亡,且症狀隻似病死,別無任何異樣,論此,令人談之色變的額鶴頂紅都甘拜下風。


  而這藥材的名字叫做,冰火蝕心。


  這個名字讓阿淼印象極為深刻,不僅僅是因為獨特,更是因為它更加獨特的氣味,那種像是混合了花香和血腥味一般,卻又極其清淡,輕易不會被人察覺的氣味。


  阿淼找了支棍子將衣服挑起放到鼻子下聞了聞,沒錯,的確是冰火蝕心。


  她像是受了炮烙似地縮手,臉色同時變作灰黑,也不再去碰那衣服,隻是失神地站著,過了許久,眼前竟莫名清明起來,慌忙找了一件舊衣服,將雙手裹起來,然後將那幾件衣服包紮起來放在牆角,點火焚燒。


  “你在幹什麽?!”


  竹影從屋內衝出來,見正在燃燒著的衣服,忙拎起水就要去滅火,阿淼一把攔住她:“這火滅不得,必須燒,娘娘最近還有沒有從浣衣局取回的衣服,統統要找出來燒掉才行!”


  竹影大為不解:“你在什麽呢,好端賭燒什麽衣服,咱們娘娘就這麽幾身像樣的衣裳了,你倒好,一來就要全部燒光,你安的什麽心啊?”


  阿淼甩掉竹影的手,奔進宋漪的寢室,也顧不得禮數,在宋漪驚異的眼光中打開了衣箱,將裏麵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翻找出來,逐個聞起來。


  “這件有,這件也有,還有這件,這件……”阿淼陸續翻找了數十件,一股腦兒全抱到庭院中,毫不猶豫地投入了那火裏。


  宋漪和竹影看著阿淼這像是瘋了一般的舉動,瞠目結舌。


  當那些衣服全都被那把火燒成灰燼之後,阿淼方才鬆了一口氣,轉過身,跪在地上:“奴婢一時心急,冒犯了娘娘,請娘娘降罪。”


  宋漪走到那堆灰燼麵前:“你現在可以,為何會這樣做了吧?”


  “回答娘娘這個問題之前,請娘娘先容奴婢鬥膽一問,娘娘最近是否時常感到倦怠,嗜睡?”


  “的確如此,你如何知曉?”


  阿淼站起來,走近宋漪,上下嗅了嗅,“奴婢再問娘娘,您這樣有多久了?”


  宋漪想了想,道:“約莫著,有月餘了罷,隻當是入秋困倦,你問我這些和燒衣服有何關係?”


  阿淼便將發現冰火蝕心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了宋漪,“奴婢想著,若是一兩件衣裳,或許還是巧合,但娘娘幾乎所有的衣裳都有此毒,那就不是巧合了,而是人為,娘娘近來的神思倦怠,包括咳嗽之症,皆與此毒息息相關。”


  宋漪默然,若有所思地看著阿淼,良久,開口道:“那照你看來,我身上穿著這一身,是否也有毒?”


  “奴婢方才聞過,娘娘這身衣裳卻並無毒。”


  宋漪側身,在屋前的台階上坐下:“你的那個冰火蝕心,我還在千乘宮時也略有耳聞,看來即便我已至此,還是有人恨毒了我,用這樣的陰詭手段要置我於死地……”


  竹影早已被阿淼的話嚇得臉色慘白。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兒,口中喃喃地念著:“娘娘為了躲她們,已經躲到月落閣來了,到底是誰,為什麽非要害死娘娘才甘心?”


  “這還能有為什麽,在這後宮,有人要你死,根本不會給你理由。”宋漪淡淡地著,看向阿淼:“你我素昧平生,為何一而再地幫我?”


  “奴婢隻是不願意娘娘受到傷害……”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善意,吧,你又要我還你什麽?”


  “娘娘是心懷仁厚之人,若是就此歿在這月落閣之中,恐正中某些宵之人下懷,無論是為了身邊之人也好,為了月落閣外那些娘娘在乎之人也好,奴婢隻望娘娘能振作起來,珍重自身。”


  “你對我這些沒什麽用,我隻想在這月落閣與世無爭,了此殘生。”


  “可娘娘有沒有想過,您的與世無爭,在她們看來隻是另一種爭,隻要您在這宮中一日,隻要皇上還會站在月落閣外觀望一日,這種事以後還會不斷發生,防不勝防!”


  “不要了!”宋漪勃然大怒,起身來,“今日你太過了,再有下次,休怪我不看長公主的麵子,將你逐出閣去!”


  竹影走過來,勸道:“娘娘,奴婢也覺得……阿淼的在理……”


  “你也來?是還在懷念以前在千乘宮的風光日子嗎?是否想和她一起被逐出去?”


  宋漪甩開竹影的手,轉身進了房,還順勢像發脾氣般地將門重重地關了起來。


  庭院中,徒留一陣寂寥。


  竹影看著阿淼,兩人麵露憂愁之色。


  “阿淼,我不懂藥理,剛才聽你那個什麽什麽毒,那娘娘……不會有事吧?”


  阿淼低鐐頭,道:“竹影,當著娘娘的麵,我不出口,其實這月餘,娘娘著染毒之衣,已然出現初期症狀,此毒無解,雖毒衣已毀,但為時稍晚,往後隻能盡力用藥物延緩毒入心的速度,別無他法。”


  竹影的眼淚瞬間湧了出來,豆大的淚珠吧嗒吧嗒地掉落下來,她嗚咽著:“都是我,是我粗心才害了娘娘……”


  “這不怪你,冰火蝕心本來就不易察覺。”


  “可是……可是……”


  “竹影,現在不是咱們該哭的時候,外麵盯著月落閣,盯著娘娘的豺狼虎豹,可都還在暗中呢……”


  竹影抹了一把眼睛,吸了吸鼻子,道:“咱們隻是宮女,又能做些什麽呢?”


  阿淼想了想,附在竹影耳邊,悄聲了幾句話,竹影雙眼亮了亮,稍稍猶疑,然後又使勁地點零頭。


  次日,一名太監敲開了月落閣的大門,宣讀了尚宮局的征調,三日後便是初三,皇上和太後將在乾福宮為永王殿下接風洗塵,大宴群臣,征調各宮宮女臨時前去填補人手短缺,這次,連月落閣也得出一名宮女。


  竹影去向宋漪稟報此事的時候,宋漪想也沒想便道:“讓阿淼去,你沒見慣這些場麵,出了差池擔待不起。”


  這個結果倒是正合了阿淼的那點私心,不過冷靜下來她又覺有些無奈,月落閣除了她便是竹影,宋漪不信任她,理所當然會一有機會便把她支開。


  三日後,阿淼揭下了征調令,隨著從另外的宮苑臨時征調來的二十名宮女,由管事太監的帶領著,出了後宮,還要穿過宗禮門,才能到達乾福宮。


  走過承安殿,再過了麵前那個偌大的廣場,前方便是宗禮門。


  這些久居後宮不出的宮女們,一路上眼見這一座又一座巍峨起伏的宮殿,盡管被管事太監嗬斥了一次又一次不準左顧右盼,還是按捺不住蠢蠢欲動的好奇心,偷偷地到處張望,經過承安殿的時候,隊伍中悄然起了一陣的驚呼聲,管事太監一個白眼,每個人都安分地再次低下頭去。


  阿淼也從未親眼見過承安殿是何樣貌,此番倒是瞧了個仔細,子所在之處,當真肅穆堂皇,琉璃瓦的重簷屋頂,朱漆門,鑲嵌著金漆鉚釘,尤其是那飛簷上的兩條龍形雕刻,活靈活現,似欲騰空飛去。


  這承襲自前朝的華麗政殿,不知捆住了多少君王,引得下顛覆,江山改為他姓。


  此時已是辰時末刻,宗禮門外開始陸陸續續有人三五成群而來。


  身著朝服的文武百官在宮門口便下了馬車,不緊不慢地步行走來,而馬車能行至宗禮門下的,皆為皇室宗親。


  “啊,快看,那邊的馬車就是永王殿下的吧?”


  一陣嘈雜,宮女們紛紛抬起頭來朝前看去,阿淼也想看看那永王長什麽樣,於是也隨著眾人,翹首遠望過去。頓時,她的雙眼不自覺地睜大了,隻見不遠處,瑞諺身著一襲黑色長袍,高高綰著冠發,發絲服帖順在背後,微仰著頭,正迎著這行宮女不疾不徐地走來。


  心仿佛也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動,她的耳朵裏再也聽不到管事太監的謙恭問安的聲音,她的眼裏再也看不到周遭其他宮女皆屈身行禮,隻看到他,一步步踏著她的心跳,迎麵而來。


  漸漸地,兩人越來越近,阿淼覺得自己的表情在他看來一定特別好笑,甚至連呼吸都開始吃力起來了,稍稍調整了一下,雖已竭力忍住激動的表情,但雙眼就像定住了般,再也離不開他。


  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冷淡的眼底依然靜如止水,仿佛並未看到她,眼神卻分明微微地飄向她的方向,嘴角同時淺淡地揚了揚,可這些細微的信號又如是她的幻覺般,一掠而過。


  一別近半年未見,本以為得到宴席上方能看到他,這真的是他嗎,是夢中嗎……阿淼咬緊了嘴唇,好痛,不是做夢。


  擦肩而過那一刻,阿淼不由自主地轉頭,眼神隨著他的背影,直到看到他進了承安殿再也看不見,方才戀戀不舍地轉回頭,安撫了一下還在胸膛中狂跳不已的心。


  幸而,在經曆數次危險後,她還活著。幸而,在這深宮禁院,還能讓她再見到他。


  上終算待她不薄。


  一心沉浸在這意外欣喜中的阿淼並未曾發覺,宗禮門旁那另外一駕馬車旁,一名身著玄色衣衫的男子,一把鑲玉折扇在手心很有節奏地敲打著,男子的表情肅然,突又似冷笑了一聲,一雙鷹鷲般的眼睛在從宮女隊伍中看到阿淼開始,就始終未曾挪開過目光,直到隊伍行經過去,他方才收回目光,似有深思。


  她,為何會出現在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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