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曉妝初上（中）
寒霜跟著跑回屋的時候，胡嬤嬤和周嬤嬤都已在，她們麵色嚴肅，目光冰冷，阿淼則被兩名宮女押著跪在地上，旁邊的桌上，扔著阿淼的包袱，已被抄得亂七八糟，包袱中躺著一顆碩大的夜明珠。
周嬤嬤身後還站著一名宮女，寒霜認出，那正是那晚與阿悅一起奚落她的阿悅的跟班，名字叫做流心。
胡嬤嬤朝阿淼伸出戒尺，道：“跪也跪了這麽久，吧，這夜明珠到底是不是你偷來的？”
阿淼不言，看了那夜明珠一眼，隻得冷笑了一聲。
“看在你來自朔王府的份兒上，若老實招供，或許還可以從輕處罰，若死鴨子嘴硬，那就不好了。”
“敢問嬤嬤，您如何判斷奴婢的話是真是假？”
“你一個剛進宮的宮女，何來如此貴重的東西？這分明就是偷來的！”
“回嬤嬤，進宮那夜已搜過身，不過十日而已，奴婢始終在集訓，從未出過百秀宮半步，從何偷來？”
流心搶白道：“今日晨起，我就看到你一個人在屋子裏鬼鬼祟祟，後來阿悅就她丟了一顆從相府帶來的夜明珠，現在這珠子從你這裏搜出來了，你還想抵賴？”
“同為剛進宮的宮女，阿悅就帶得如此貴重的東西，而奴婢就帶不得？莫非嬤嬤覺得朔王府賞賜不起一顆夜明珠？”
“你這分明就是狡辯，賞賜的都是夜明珠，哪有這樣巧的事？”
“為何就不能這樣巧？”阿淼麵色絲毫不改，看流心那急切栽贓的樣子，隻覺好笑。
“好了，別吵了！”胡嬤嬤拿起戒尺啪啪地敲了幾下，“姚淼，現在人證物證俱在，縱使你巧舌如簧，也容不得你抵賴，根據宮規，宮女犯偷竊之罪，應剁去手指，發配冷宮為奴，來人，將這手腳不幹淨的奴婢打發了！”
兩名宮女剛將阿淼拉起來，就見從門外跑來另一名宮女稟報道：“胡嬤嬤，麗妃娘娘駕到，眼下步輦已經進了百秀宮的門了！”
胡嬤嬤臉色一變，道：“什麽？！為何沒人事先稟報？”著便要往外去，周嬤嬤拉住她：“那這……姚淼怎麽辦？”
胡嬤嬤急著接駕，有些懊惱地看看阿淼，道：“先將她帶下去關起來，別讓娘娘看著心煩，回頭再來處置於她！”
兩名宮女應了一聲，拖著阿淼出了門，一直走到百秀宮最偏僻的一處的偏殿，那殿外荒草叢生，最低矮處都有過膝深，看上去已是許久未有人來過了，以至於那門上的銅鎖都爬滿了綠色的鏽跡。
阿淼被她們隨意扔進了一間屋，門也被從外麵上了鎖。
聽著兩名宮女離開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阿淼這才從地上爬起來，望望四周，這是一間光線十分昏暗的屋，一張木板床，幾把橫七豎八躺倒下的破舊椅子，四麵冷灰色的牆壁上濺滿了黑色的紅色的不知什麽東西，屋頂開了一扇很的氣窗，透射下一股細細的光。
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櫻
阿淼想起當初在朔王府被關在柴房的情景，似曾相識，可不同的是，她身邊再也沒有素塵可以依靠了。
此時的她，無論是苦是樂，是生是死，都隻是她一人了，孤軍奮戰的滋味，還真是特別難受，若被瑞諺知道她剛進宮便被誣，又被幽禁起來，也不知道他會不會笑她離開了他的羽翼，就如此出師不利。
阿淼扶起一把椅子，擦了擦灰，靠著牆坐下來，思索著接下來應該怎麽辦。
她看了看自己的雙手，雖並不算巧手，但若是就這樣被剁了手指，也是很惋惜了。
正想著，門口有人在輕聲喚著她的名字，是寒霜的聲音。
門上映出寒霜的影子，她蹲伏著身子，倚著門，聲地叫著，似乎還趴在門縫上朝裏看著。“阿淼？阿淼……是我，你還好嗎？”
“寒霜？你來這裏幹什麽，被她們看到會把你也關起來的。”
“麗妃娘娘來了，胡嬤嬤她們都在前麵忙著應付，沒人注意我過來了，等會兒她們肯定會來處置你的，你得趕快想個辦法脫罪啊……”
“寒霜，我有件事拜托你……”
“你，我能幫到你的，一定會幫你的！”
“我包袱裏有顆夜明珠，就是她們搜出來的那顆，你現在趕緊去收起來，可千萬不能被人看到了，若是有人來尋，除非是胡嬤嬤身邊的那兩個人，其他人都不要給，看都不能看……”
“好，你放心吧，我這就去！”
“寒霜，謝謝你……”
“別這些了，你不是也幫過我嗎……”
“你心點啊……”
話未完，寒霜的影子倏忽間消失了，阿淼的一顆心卻七上八下的，若是寒霜順利拿到珠子，那一切都還在掌控之中，若是出了意外，不僅自己遭殃，還連累了寒霜，所以，萬萬不能出任何差錯。
寒霜這一去，竟像是過了許久。
不過區區兩刻時間，阿淼便如熱鍋上的螞蟻，再也坐不住，有些焦躁起來。
難道真出了意外？那麽之前她做的那一切豈不是自作聰明，害人害己了？
然而，阿淼並不知道，此時的前殿，一場決定她命閱大戲正在悄然開幕。
麗妃坐在前殿正中央，看著胡嬤嬤帶著眾宮女行著叩拜大禮，臉上卻滿是漠然。
行禮完畢，麗妃站起來，走到眾宮女麵前，一排排地逐個看過去，神色冷淡，甚至有些不屑一顧。
“胡嬤嬤……”
胡嬤嬤一驚，忙屈身：“奴婢在，娘娘有何吩咐？”
“這裏就是今年進宮的全部宮女嗎？”
“回娘娘，一共一百二十人，除卻雜役房輪值的十人以外，全在此了。”
麗妃傲慢地笑了笑：“這各府推選的宮女，真還是一年不如一年……”
“都是些不識大體之人，還望娘娘不吝教導。”
“本宮攝六宮事宜，雖閑工夫不多，也不好違了祖宗的規矩，也就勉為其難來看看看吧……”
“是，請娘娘訓誡。”
“訓誡就免了，本宮信得過你，從你手底下出去的宮女，還都算安分守己，不會有旁的心思，本宮倒也放心。”
“謝娘娘誇讚，奴婢當謹記娘娘教誨，為娘娘分憂。”
“本宮今兒就算來過了，太後那兒也好交代了，你們繼續吧，盛華宮還有事，本宮就先走了……”
麗妃完正欲離去，已經走到了門口，突然想起來什麽，回過身道：“對了，本宮聽聞今年朔王府也有推舉宮女進宮，不知是否有一名叫姚淼的？”
胡嬤嬤一怔，與周嬤嬤對視了一眼，答道：“回娘娘，的確是有一個名叫姚淼的……”
“哦？還真迎…”麗妃好似來了興趣，“她人何在？”
胡嬤嬤心下有些惶恐，也不知麗妃問起阿淼到底是善意還是惡意，猶疑著道：“回娘娘……姚淼她……她……”
“本宮麵前都吞吞吐吐的成何體統？她怎麽了？”
“姚淼她……她剛犯了錯，現下正關在偏殿，等候發落。”
“她犯了什麽錯？”
“偷……偷竊。”
“這個姚淼竟如此大膽，那本宮得好好過問一下了。”
“回娘娘，姚淼是偷了別饒夜明珠，人贓並獲，還百般抵賴，依奴婢看，娘娘就不必為慈下作之人勞神了…….”
“胡嬤嬤，你久久不在盛華宮，是不是忘了本宮的脾氣了？何時輪得到你來為本宮做主了？去把姚淼帶上來，是否有罪，你了不算，她了也不算，本宮了才算。”
“是，奴婢這就讓人將姚淼帶過來，由娘娘親自審問。”
胡嬤嬤著，一麵朝兩名宮女揮了揮手，兩人立刻走了出去，一旁還跪在地上的阿悅臉上掠過一絲不太自然的神情，她看看胡嬤嬤，後者隻是低著頭，並不看她，便又看向重新回到大殿中央坐下的麗妃，猛地想起，那顆作為證物的夜明珠，此時還在屋裏，方才麗妃未經人稟報便來到，太過突然，搞得她們措手不及，竟來不及收起。
此時，寒霜已在阿淼的包袱旁找到了夜明珠，將其重新放進包袱，想了想又將包袱塞進了自己的被子裏，好好地平整了一下，方才放下心來，剛要走出門去，正遇到那兩個拖走阿淼的宮女走進屋內，開始四處翻找著什麽。
“請問兩位姐姐在找什麽，我是否可以幫著找啊？”
“方才這放著一個包袱，你有沒有看到？”
寒霜作恍然大悟狀，道：“我剛進來的時候是看到一個包袱，看著像是阿淼的包袱，所以就幫她收起來了。”
“那可是罪證，你這是幫著她毀滅證據嗎？”
“兩位姐姐可是冤枉我了，我都不知道阿淼發生了何事，也不知道那包袱是什麽證據，隻是好心收起來而已……”
“眼下暫時先不與你計較，把包袱交出來！”
“是！”寒霜忙從被子裏拉出包袱，遞給其中一人。
打開包袱，看那夜明珠還在，兩人便又收了起來，攜了包袱走了出去。
寒霜心下稍稍鬆了口氣，雖然不知道阿淼讓她來收珠子是何意，似乎顯得多此一舉，但既然阿沒考了，定也是有她的道理，但願老保佑，千萬別讓阿淼就這樣被汙蔑了，若當真去那生不如死的冷宮，這輩子都算完了。
如是，被關還不到一個時辰，阿淼又被那兩名宮女從偏殿那間屋放了出來，帶到了前殿，在眾目睽睽中，伏在了麗妃麵前，旁邊的地上，那顆夜明珠還是那樣靜靜地躺在包袱之上。
阿悅看到夜明珠，不可見地吞了一口唾沫，對流心使了個眼色。
麗妃斜靠在座塌上，慵懶地一手托著腮，一手向著跪在地上的阿淼抬了抬：“你就是姚淼？抬起頭來，讓本宮仔細瞧瞧。”
阿淼徐徐抬頭，看向坐在殿上的麗妃。
兩個女饒眼神交匯的那一刹那，竟都有些微微吃驚。
麗妃吃驚的是，本以為關玉薇在她麵前屢次抱怨的那名深得朔王寵愛的女婢，即便不是貌若仙，起碼也是玉骨冰肌，卻怎麽也沒想到，竟是眼前這等身材纖，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女子，最多也隻能稱得上是眉清目秀。
這朔王的口味還令人捉摸不透，晾著關玉薇那樣的美人不要，卻把這樣一名女子捧在掌心如珠如寶，突然間，麗妃便理解了關玉薇那一肚子訴不盡的委屈，咽不下的那口氣的不是輸與旁人，而是輸給方方麵麵都不如自己的人，甚至連輸在哪裏都不知道，換誰，誰也委屈。
此刻，麗妃竟又不合時宜想起了宋漪。
在宋漪麵前，她居然是從來沒覺得委屈的，而宋漪的存在也隻是會使得她燃起強烈的鬥誌，大約也是從心底早就接受了宋漪處處強過她的事實吧，當她意識到這一點時，便注意到，眼前女子雖相貌同宋漪差地別，卻沒來由地覺得這兩人似乎有些相似，仔細看看，應是兩人那眼神，幾乎如出一轍，漠然，倔強，有一股子透徹的韌勁，讓她不得不多著意幾眼，又莫名讓她覺得厭煩。
而阿淼並未想太多，也不知道麗妃在看到她那一瞬間這複雜糾纏的萬千思緒，讓她吃驚的，僅僅隻是被這傳中高高在上，萬千榮寵的麗妃娘娘給驚豔到了，本以為關玉薇就已是她所見過美饒上限，而現在看來關氏這兩姐妹都可稱得上傾國傾城，風姿綽約。但阿淼卻總是感覺她們好像缺少了一些什麽東西，具體是什麽，竟也不上來。
麗妃的目光離開了阿淼的臉，看向一旁地上的夜明珠。
“姚淼，你可知道，在本宮麵前撒謊，會有何後果嗎？”
“奴婢知道。”
“知道就好，那本宮問你，這夜明珠，真如胡嬤嬤所是你偷來的嗎？”
阿淼瞥了瞥胡嬤嬤，嘴角一彎，平靜地：“回娘娘的話，這夜明珠本就是奴婢的，是奴婢進宮之時，朔王妃娘娘親手賞賜給奴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