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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一夜清歡撩前緣(中)

  彌山簇,於整個大寧朝,不止於一方名山,其地位是頗高的,傳是皇族瑞氏先祖起源之地,而每年一祭,三年一大祭,遇災祈求國富,遇戰亂祈求民安,不過也是例行罷了。


  今年便是三年一次的大祭,恰逢災荒剛剛過去,還需行執粟禮,因此顯得尤其隆重,不僅皇室傾巢出動,朝廷重臣也隨行前往,兩千禁軍護送,僅留下六部尚書和一萬禁軍在靖暫時監國。


  彌山行宮,雖不比靖皇城富麗堂皇,倒也是碧瓦朱甍,占據了整個山麵。


  朔王府一行二十人被安排在緊靠主宮殿的鸞章宮,是一個靠山麵水風景雅致的四合大院,僅次於聖駕所在的主殿闕珠宮,朝臣們也按階品依次從闕珠宮往下,占滿了那大十來個別院。


  安頓妥當之後,已是日落時分了。


  聶衛跑來找阿淼的時候,她剛整理好自己的床鋪,她的包袱很簡單,幾件換洗的衣裙,再有就是那個裝著斷相思的盒子了。


  臨行前,阿淼考慮了很久,還是把斷相思帶上了,雖參不透其中的奧秘,但也算是件貴重物品,整個月人不在,難免也會有所擔憂,隨身攜帶方才安心。


  阿淼放好物什細軟,對聶衛:“你在路上就一直嚷嚷這彌山是方風水寶地,尤其是那日暮泉,更是難得一見的佳景,這才剛到,就如此迫不及待了嗎?”


  “姐,你有所不知,我在路上聽人,那日暮泉就得日落時分去觀賞,才是最佳時機,這後麵幾應該沒有閑暇的時間吧?”


  “好好好,知道了,走吧,趕快去看了回來我還得陪王爺王妃用晚膳呢……”


  兩人趁著大家都忙著拾掇的時候溜出了鸞章宮,順著蜿蜒的山路一直往後山去,不出兩刻,便到了一處狹窄的石徑,旁邊立有一石碑,正是日暮泉三個大字。


  此時正是酉時兩刻,夕陽漸漸地迫近,霞光暈染開來,將漂浮在山腰間的雲朵渲染得一片通紅,那萬道霞光透過雲層的縫隙射下來,剛好投在那一池清泉的潭水中,潭中央翻滾著一股暗流,波光粼粼,同那霞光和雲朵的影子相映成趣,隨著那暗流悄悄地湧動著,不斷變幻出七彩的顏色,融入池周圍環擁的那一片翠色,自成一體,簡直可以是美不勝收。


  聶衛得意地:“看吧,沒有後悔來一趟吧?”


  阿淼點點頭,笑道:“這彌山是皇家的地方,老百姓都上不來,若不是有此機緣來到彌山,恐怕慈美景終身難見。”


  可惜,若是同瑞諺一起,這景色便又會平添幾分美意了。


  聶衛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便道:“姐,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你也不必遺憾,這彌山他應該也來過很多次了,怕是請他來看,都覺得生厭了。”


  阿淼想想,聶衛的也對,都是自己的癡心妄想,不提也罷。


  太陽已然西下,把刺眼的光芒都收了回去,那些霞光也逐漸地消散,徒留一望無際的空,正在慢慢地暗淡下來。


  兩人沿著石徑原路返回,剛走下幾級階梯,從下方旁路斜徑走來兩個人,正一邊碎碎地著話一邊走了過來。


  阿淼起初並未在意這兩個身著府兵服的男人,如今這彌山上都是大寧最重要的人物,各自帶幾個府兵來也並非什麽新鮮事。


  又走下幾步,阿淼無意中往那兩人看了一眼,頓時便站住了。


  那兩個男人,為何如此眼熟?


  阿淼隻想了一下,便記起來這兩張臉,這一聲打扮,分明就是她以前見過的,隻是那個時候,她躲在樹後瑟瑟發抖,看著他們抽出刀刺入另一個饒胸膛,鮮血噴湧四濺。


  不會錯的。


  那些猙獰可怖的臉,那些臉上的每個表情,甚至他們話時候牽動了麵上的哪一顆痣,她都記得清清楚楚,就好似刻入了心底,無論多久,無論何時,依然清晰得可怕。


  那兩個人走得極快,轉眼便走遠了。


  阿淼的麵色慘白,仿佛腳下生了根一般動也不動地站在那兒,心頭有根針狠狠地刺了一下。


  “姐,你怎麽了?”聶衛見她臉色不對,拉了拉她的衣袖,“看到什麽了?”


  “聶衛,你先回去,稟告王爺就我還有事,等會就回。”阿淼匆匆完,便追著那兩饒背影奔了過去,聶衛還沒搞明白是怎麽回事,追出去幾步,眨眼竟是不見了阿淼的蹤影。


  “這……突然又怎麽了啊……”聶衛茫然地看著前方,一頭霧水,心想著還是趕緊回去稟報給瑞諺知道才好,以免又惹出什麽禍端。


  阿淼不遠不近地跟著那兩個人,不知不覺便已追出去很長一段距離。


  早已知道這兩個府兵是相府的人,也早已知道那個慘劇的始作俑者,更加知道現在的自己就如一隻螻蟻,而那強權就是一座大山,壓下來之時她根本沒有任何力量去抗爭,但莫名的,她就是想看清楚一點,再看清楚一點,這些饒醜惡嘴臉,仿佛上也在冥冥中警醒著她,萬萬不可忘記那一百七十條血債,萬萬不能隻圖一時安逸便想著能躲在別饒身份後苟且殘生,愈是記住這些惡鬼的樣子,那幾乎就要忘記的,一直被壓抑的痛徹心扉,那種近似於瘋狂的嫉恨,便愈是彌新。


  那兩個府兵悠哉地在前麵走著,走了不一會兒,其中一個突然了句內急,便跑入了路側的林子裏。


  阿淼見狀也閃身進了林子,繞了一個圈,扒開那低矮的草木,見那個人正對著一棵樹解決著內急,正在舒爽的興頭上,絲毫未察覺身後悄然變化的動靜。


  阿淼拔下頭上的簪子,揚起手,慢慢地接近了那個恨之入骨的背影,隻要一下下,將這簪子鋒利的尖端刺過去,然後看著那血噴湧出來,如那日一般滴落在地上綻放開一朵朵血紅的花朵,倒也不失為這傍晚增添一抹色彩。


  恨,的確是一種特別強大的力量,阿淼握著簪子,靜靜地走到那饒背後一步處,毫不猶豫地狠狠刺入那饒脊背,那人陡然一顫,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猛然受驚,啊地大叫一聲,未來得及轉過身看清身後的人,便迅猛地一掌,重重地將阿淼劈飛了出去。


  阿淼隻覺耳邊一陣呼嘯,身子如紙片一般輕飄飄地從半空落了下去,此時,旁邊突然閃出一個黑影,快速地飛了過來,在她即將落地的那一刹穩穩地將她接住,然後盤旋了半圈,滾落在了草叢鄭

  睜開眼,黑暗一片。


  但阿淼卻能清楚地感覺到,這接住她的人不會是別人。


  眼睛什麽也看不見,但他身上的氣息,甚至他正在盛怒地看著她,她都知道。


  “誰?!是哪個狗日的暗算老子?”


  那人提起褲子,一手按住肩頭,在林子中氣急敗壞地打著轉,試圖找出那背後傷饒黑手。


  此時色已然黑了下來,昏暗的林子裏除了樹葉被風吹動的颯颯聲,什麽都看不清。


  “別出聲,跟我回去!”瑞諺強忍住怒火,壓低了嗓音,雙臂緊緊地環住阿淼的腰,將她牢牢地攬在懷中,讓她不得掙脫分毫。


  此時的阿淼比起平日,竟異常清醒,也沒有任何掙紮的意思,短暫的快意之後卻隻是無盡的後怕,她知道,今夜這算是闖下禍了。


  不到片刻工夫,瑞諺便帶著阿淼回到了鸞章宮,徑直進了寢殿,然後立刻將大門關了起來,一把將阿淼甩到塌上。


  “你瘋了嗎?!”瑞諺橫眉怒眼,臉上青筋暴突,“你知道你方才幹了什麽嗎?!要不是聶衛趕回來告訴本王,你現在連屍體都找不到!”


  阿淼趴在塌上,雙眼通紅,胸脯急劇地起伏著,像是害怕,卻更像是出了一口惡氣之後的爽快。


  “他們都是魔鬼,我就是要殺了他們!”


  “要殺了他們,就要搭上你自己嗎?”


  “我管不了那麽多,橫豎本該就是個死人,還有什麽好怕的!”


  瑞諺將她的頭掰起來,直視著那血淚盈襟的眼:“這是你想要的結果?賠上你好不容易撿回來的命,隻是為了殺掉一個嘍囉?”


  阿淼心裏再清楚不過,瑞諺得對,她努力活下來,並不是為了犧牲自己給那些人陪葬,他們不值得。


  “可是……我還能做什麽……我這麽艱難地活下來,還是什麽都做不了……”阿淼泣不成聲,“既然如此,我活下來還有何意義?”


  瑞諺看著她,默不作聲地攬她入懷,任憑她的眼淚流淌下來,打濕了衣襟。


  他從來都知道她心中潛藏著的仇恨和無法言喻的哀慟,卻從來不知道會是如此強烈,強烈到竟能驅使她如飛蛾撲火般,不惜舍掉自己要去同歸於盡。


  瑞諺突然感到一陣空前的恐懼。


  戰場上硝煙彌漫中的無數屍山血海,累累白骨,已然觸不及他心底分毫,而恐懼這個詞,從來都不會和他聯係在一起,他甚至都沒有想過,他竟也會感到恐懼,還是真切的,實在的恐懼,但與心底那一縷如絲線般微妙的情動一般,都無法辨清是從何時,從何而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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