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一曲新詞（上）
日上三竿。
阿淼醒過來的時候，迷糊中好像看到素塵背對著她坐在床邊，低著頭不知道在搗鼓些什麽，待她爬起來之後方才覺得，一夜宿醉，頭疼欲裂。
“素塵……”
素塵回頭一看，見阿淼正眯著眼睛作痛苦狀，用力地捶打著自己的腦袋。
“醒了？頭痛吧？”素塵著丟下手上的東西，遞過一碗水，“喝了吧，醒酒的，昨兒晚上王爺送你回來之前，已經給你灌過一碗了，早上見你還沒醒，便吩咐我再準備一碗，等你醒了，肯定會需要。”
“哦……”阿淼剛接過來還沒喝，突地猛抬起頭：“你什麽？昨晚？王爺……送我回來的？還……灌了我一碗醒酒湯？”
“對啊，你都不記得了？”
阿淼努力地在腦子裏搜索著關於昨晚的記憶，思索良久，竟是斷片了。
“我隻記得，在膳房好像把酒當成水喝了，然後……然後方嬤嬤，不對，是璃翠進來了，她們好像在什麽讓我挺生氣的，後來我就走了……”
“你離開了膳房，後麵去哪兒了？”
阿淼又想了一會兒，然後可憐巴巴地望著素塵，無辜地搖了搖頭。
素塵很是無奈地歎著氣：“昨什麽日子總該記得吧？”
“昨？不是側妃進府嗎？能是……”到這裏，阿淼心中突然閃過幾個畫麵，都不是很清晰，也並不連貫，卻也分明地在這幾個片斷裏看到了瑞諺的臉，詫異的，淡漠的，玩味的，各種表情，一股腦兒全湧現了出來。
可是，為什麽就總是記不起到底發生了什麽呢？昨夜明明應是他新婚之夜，他不是應該都在西和院陪著那位新來的側妃娘娘才對，可是這零碎片斷中的，又是怎麽回事？
阿淼想著，不知是昨夜那酒太烈那勁頭還沒完全退去，還是一覺醒來發現記憶斷片完全不知道自己做出了啥驚動地的舉動讓她心裏七上八下，身上竟不自覺冒起一股寒意，忙抓起被子將身體裹了起來，捧起碗，咕嚕咕嚕一口氣灌下了肚。
她清楚自己的酒量一向不好，也不太清楚喝了酒會什麽樣，若是全然不記得，那也許就這樣糊弄過去了，可莫名偏偏就記得那麽模糊的一些，還前後不連貫，這就讓人很憂心了，於是心翼翼地試探著問道：“我……是做了什麽出格的事嗎？”
素塵丟給她一個白眼：“我隻知道到處找都不到你，然後王爺就抱著你回來了，那個時候你都醉糊塗了，這之前那段時間你有沒有做啥出格的事，我可不知道，你想知道的話去問問王爺唄！”
“昨日側妃才進府，我怎麽能跑去打擾呢……”
“整個王府也就你一個人睡到現在啥也不知道呢吧？”
“知道什麽？”
素塵舔了舔嘴唇，將門關緊，神秘兮兮地湊到阿淼耳邊，道：“今一早聽昨夜在西和院守夜的丫鬟，昨夜王爺一整晚都沒跨進西和院半步，後來側妃好像就端了一碗薄荷湯去書房找王爺了，結果沒一會兒就獨自一人回去了，臉色還挺難看，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丫鬟老媽子沒一個敢吭聲的。”
“你是，王爺昨夜一整晚都沒去西和院？”阿淼感到有些難以置信，那位沉魚落雁的側妃，就連女人看了都難免心動，瑞諺居然舍得讓這樣一位美人獨守空房？
“那他在做什麽？”
“我哪裏知道，行了不和你了，既然你沒事了就起來吧，我還得去王妃娘娘那兒。”素塵完站起身來，阿淼這才看到素塵方才一直在搗鼓的，是一個藍色的絲緞物，拖著長長的尾穗子，現下還隻是一個半成品，看不出
“你這是做的？”阿淼指了指，“做的什麽啊？”
素塵道：“這不還有一個月就到上元節了嗎，以往每年不是香囊，就是羅帕，今年我就想著做一個劍穗給成霖，讓他日日掛在劍上，總比些女兒家玩意兒要實用。”
這話似乎提醒了阿淼，又是一年上元節了，這時光可真是白駒過隙，彈指間便又過一年。
“還有一個月時間，這麽早就做好了？”
“下個月聖上和太後去彌山祭，王爺王妃都要隨行，成霖也會一道去，所以肯定是來不及趕回來過這個上元節了，我就想著在他們出發之前把這個劍穗做好了。”
阿淼淡淡地哦了一聲，頭似乎沒那麽痛了，倒是肚子裏咕咕作響，這個時辰已過了午膳時間，待素塵離開之後，便想著去膳房找點剩飯勉強充個饑，雙腳剛落地，腦子裏忽地就閃過一道霹雷，向懷中摸去，心中重重地一沉，前兩日費了自己整整一夜好容易才繡出來的帕子呢？那樣蹩腳的針線，萬一被旁人看到了，豈不是讓她無地自容？
於是慌忙四下尋找了一通，竟都不見著那方錦帕，倒是之前瑞諺給她擦嘴的帕子還好端敦躺在枕頭下。
阿淼坐在床頭，想了很久，心想，莫非是昨夜醉酒的時候掉落了，但腦海中出現瑞諺的麵孔，也就是昨夜是在某種情況下遇到了他，所以，難道是被他拿走了嗎？
想到這，心止不住地咚咚狂跳，暗自祈禱著可千萬別是被瑞諺拿到了，那樣的話，她可就不止是難堪這麽簡單了。
這個想法讓阿淼開始有些坐立難安，思來想去，還是去找瑞諺問個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起碼心裏也該有個底。
走到書房的時候，阿淼看到平常一貫是緊閉著的書房大門此時竟是敞開著，遲疑了一下，還特地調勻了氣息，稍稍提起裙擺走了進去。
剛跨過門檻，卻見關玉薇也在，她正端著一碗湯羹遞到瑞諺麵前。
阿淼一陣恍惚，有些緊張地縮了縮腦袋，忙轉身欲出門。她怎麽忘了，如今，這書房再也不會隨時都隻有瑞諺一人在了。
此時瑞諺抬起頭剛好看到一隻正打算順著牆根悄悄溜走的老鼠，叫道：“回來！”
阿淼頓了頓，隻得默默地回過身去，恰巧撞上關玉薇的目光。
這眼神瞧著倒是溫柔而善意的，那一雙眸子如同一池秋水不起波瀾，但阿淼卻始終感覺到那盈盈笑意後總似乎透著那麽些淩厲，像是在上下打量自己，卻又似並未在看。
“奴婢見過王爺，側妃娘娘……”阿淼突然不太敢看關玉薇，便又習慣性地垂著頭，恭順地跪在地上，行了個大全禮。
早在淮東之時，阿淼在瑞諺麵前便早已無需行大全禮，隻需微微屈身道個萬福即可，而今日不知為何，阿淼卻想鄭重一些，畢竟也是第一次麵見這位新側妃，總該知個禮數才是。
關玉薇走到阿淼麵前，“你就是王爺的侍墨丫鬟？”
阿淼依然伏地：“回娘娘，是。”
“你叫什麽名字？”
“回娘娘，奴婢喚名姚淼。”
“阿淼是吧，倒也是聰明伶俐的丫頭，難怪王爺會如此看重你。”
“娘娘之言，奴婢愧不敢當，承蒙王爺抬愛，自當盡奴婢本分。”
“這一張巧嘴也慣會話的……”關玉薇的笑意輕輕淺淺，看上去讓人如沐春風。
瑞諺正在寫著什麽，並未理會關玉薇同阿淼話，桌前放著一個盅，他卻並不曾看上一眼，那幽暗眼底漠然如霜。
“側妃若無他事，先回去歇息吧，本王還有要務處理，阿淼，留下來伺候本王筆墨。”
“是，王爺。”
關玉薇行禮道：“那妾身先告退了，王爺，公務固然重要，但身子更是需要多加將息，這羹湯要趁熱喝……”
瑞諺並不抬頭，隻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本王知道了。”
關玉薇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一眼依舊保持著屈身跪地姿態的阿淼，這才轉身款款走出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