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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夢隔一重簾(下)

  前廳的人並不多,隻有鄭氏坐在桌前,素塵和落英分立身後,其他一個多餘的人都沒櫻

  見瑞諺進來,三人照例行禮,阿淼緊隨其後,進去之後,很自覺地立到了鄭氏身後。


  鄭氏卻回過頭看著阿淼道:“怎麽都喜歡站在我這邊,三個人不嫌擠嗎?”


  阿淼看看鄭氏,她依然一臉的和煦,又看看瑞諺,看不出任何情緒的臉上依舊那樣淡淡的表情,雙眼倒是像在死死地盯著阿淼。


  鄭氏對阿淼使了個眼色,阿淼雖不太樂意,仍是隻得默默地從鄭氏身後挪到了瑞諺身後,垂著頭,也不看他。


  阿淼偷偷抬眼看去,鄭氏的臉色依舊不太好,雖是精心打扮過,卻無甚血色,氣色也透露著些許虛弱,於是心中那股愧疚突然便湧了上來,竟不自覺道:“娘娘,您身子可好?都是奴婢的錯,讓您煩心了……”


  鄭氏道:“你也倒不必著急攬上身,我這身子反反複複很多年了,是老毛病了,至於究竟有沒讓我煩心,指的是哪件事?”


  阿淼跪下道:“奴婢……欺騙了娘娘,奴婢罪該萬死。”


  鄭氏伸手扶起阿淼:“從我將你救回王府到今日,有多久了?”


  “回娘娘,約莫應是八個月有餘了。”


  “時間過得還真快啊,眼看就快要一年了啊,八個月了,你覺得待在朔王府如何?”


  “娘娘待阿淼極好,王府上下都待阿淼如家人。”


  “那在家人麵前,有何錯能談得上罪該萬死的?八個月前我既是能將你救回來,便是會想著有這麽一,所以這就是你這兩日悶在屋裏誰也不見的理由?”


  阿淼叩首:“奴婢愧對娘娘,亦無顏麵對王府上下。”


  “你起來吧,別跪著了,我也不習慣低著頭話。”


  素塵連忙過去將阿淼從地上拉起來:“娘娘都叫你起來了,便是不計較了,你若還是這樣,那才是愧對娘娘。”


  “是,奴婢再謝娘娘大恩,今後娘娘若有任何需要,奴婢任憑差遣。”


  這時,一直在旁邊默默看著的瑞諺一聲冷笑:“王妃能有什麽需要用得到你?你還是好好做好自己的本分,別再成到處招惹是非才是。”


  鄭氏突然笑笑,不著痕跡地岔開話題:“今日這晚膳,一來為了下月二十八側妃進府的事,向王爺交代一下,下午禮部來人,明日開始納采問名,需要著手準備聘禮,後麵還有納吉、納徵,禮節繁複,但太後的意思是依禮製,既是側妃,又是賜婚,便省了請期和親迎。即便如此時間也很是緊的,妾身這身子又時好時壞,便想著跟王爺要了阿淼過來幫手,不知王爺意下如何?”


  瑞諺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漫不經心地點點頭:“此事就勞王妃費心了,本王沒有意見。”


  “這二來……”鄭氏拉過阿淼的手,道:“我今日方才記起阿淼也十七了,這擱平常人家怕是已經是孩子的娘了,就想著等這一陣忙過,認阿淼為義妹,再尋一門好的親事,也算是不負了你家三姐,你看如何?”


  阿淼沒有想到鄭氏竟會想到將她嫁人,心下有些慌張起來,眼神不自覺地飄向瑞諺,他正喝著酒,聽著鄭氏這番話,表情沒有變化,喉頭卻上下動了幾下。


  “娘娘,奴婢不嫁人,奴婢欠娘娘的大恩,是要服侍娘娘一輩子的!”


  鄭氏似乎也注意到了瑞諺那不易察覺的表情變化,繼續對阿淼道:“傻丫頭,女兒家如何能不嫁人呢?是怕尋到不如意的夫君嗎?你跟在王爺身邊這麽久,各家公子也是見過不少的了,就沒有一個中意的嗎?”


  瑞諺放下酒杯,注視著阿淼,仿佛也在期待這個問題的答案。


  阿淼又是為難又是著急,心都繃得緊緊的,不知所措地看看瑞諺,又看看素塵,結結巴巴地:“謝娘娘為奴婢一番打算,但……奴婢已有心上人……萬萬不敢再勞娘娘為奴婢費心。”


  鄭氏作驚訝狀,道:“已有心上人?不知是什麽樣的人,他可是知你這番心意?”


  阿淼的目光轉向瑞諺,卻不敢過於明目張膽地看著那張臉,明明近在咫尺卻好似遠在涯,似有些局促,隻得出神般地凝想著,道:“回娘娘,在很久之前,當奴婢第一次見到那個人,心裏便有了他,雖然他也許並不知道,也並未將奴婢放在心上過,對於他而言,也許連奴婢長什麽樣子都記不清楚,但是奴婢知道,此生,這顆心便是容不下別人。”


  鄭氏歎道:“不曾想你心中竟已有了人,話已至此我也不便再勸服於你,但如今世情薄,人情惡,皆無定數,若你想通了,可隨時再來找我。”


  “是,謝娘娘。”見鄭氏沒再追問下去,阿淼終於暗自鬆了口氣,與素塵對視一眼,然後心虛地用眼角餘光瞟了瞟瑞諺,隻見他左手捏著一隻空酒杯,右手提著筷子,麵前的碗裏卻是空著的,他神情雖是漠然,但雙眼卻有些失神,竟顯得空無一物。


  阿淼從未在瑞諺臉上見過這樣的神態,他的雙眼一向是如皓星明月,那墨黑的眸子也從未失去過神采,而此時,阿淼並沒把他的這種反常同方才鄭氏意欲給她親的事聯係起來,隻是怕他從她那番陳情中看出什麽端倪,心翼翼地懸著一顆心,默默地端著手徒瑞諺身後的柱子旁,就算他並沒有回頭看她,還是低著頭不敢抬起來。


  若是一早知道會有這樣的事,她就算睡死在床上,也絕不起來。


  接下來的日子像是插上了翅膀一般,一轉眼便過去了。


  阿淼本以為這皇家嫁娶也不過是規模大一些,禮數多一些,沒想到每日繁瑣的雜事讓她和素塵、落英三人都忙得腳不沾地,除了她們三人,王府上下也都無一人空閑,每日眾人都是進進出出,接踵擦肩,一派忙碌的景象。


  可唯獨瑞諺一人,他的日子還是那樣循規蹈矩,按部就班地過著,一點沒有受到影響,似乎那一切也不關他的事,甚至乎有些獨立於世的世外高饒感覺。


  有好幾次,阿淼經過書房,遠遠地看著瑞諺坐在樹下的石凳上,麵前依然是那個茶壺,估計還是放涼了放到晚上洗茶壺的時候還是不會喝上幾口,那樹上不時有飄下的樹葉輕輕落在他的肩頭,他卻專注在眼前的書卷上,靜靜地就那樣坐著,阿淼很想走過去為他拂去那落葉,但又怕驚擾了他,於是也就靜靜地看著,直到有旁人經過,將她從恍如夢中拉回現實。


  算著這日子,側妃進府就在後日了。


  王府上下已然掛起了大紅喜綢,未來側妃要住的西和園也早就整理妥當,門上都貼上了喜字,窗戶上也少不了寓意百年好合的各式窗花,擺好了紅色的燭台,大約這是朔王府多年來最熱鬧的一回了吧。


  這也並非全然是王妃的意思,阿淼也在旁著意添加了不少,對此,素塵總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還自古能這樣用心對待心上人和別人成親之事的,也就數阿淼第一人了。


  阿淼聽到這話也不知道該什麽,她無力改變什麽,甚至連吐露心聲的資格都沒有,除了盡力辦好和瑞諺相關的每一件事,也無其他事可以做了。


  素塵便攛掇著她以送賀禮之名送一件東西給瑞諺,要足夠特別,讓瑞諺以後看到那東西便可以想起她,讓他想忘都忘不了。


  足夠特別?阿淼想著,她身無一物,能有何特別的東西?


  思索良久,阿淼想起那半截斷相思,上次之後又很意外地還給了她,當時她還十分詫異過,瑞諺卻並未多做解釋,隻囑咐她要收好,絕不能再被另外的人知道。


  想到這裏,阿淼便又拿出了那個裝著斷相思的漆盒,打開來,那半截笛子依然靜靜地躺在盒中,拿起來看了許久,又想起關於斷相思的傳,不知道是否真的隻有情人各執一半才能吹奏,於是便放到嘴邊試了試,不出意料地沒有任何聲音。


  大概這就是她身上最貴重最特別的東西了吧,把斷相思作為新婚賀禮送給瑞諺吧,反正她也沒有其他可以拿得出手的了。


  第二日一早,阿淼用了一塊錦緞將盒子包起來,捧著便去了書房。


  去的時候,瑞諺剛用完早膳,坐在院中看書,見阿淼遠遠走來,便放下來。


  “奴婢見過王爺。”


  “這幾日都不見你,今倒是有空過來了?”


  “回王爺,迎親禮儀之事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奴婢看著今日還算空閑,便想著把要送給王爺的賀禮帶過來。”


  瑞諺的目光落到她捧著的東西上,“賀禮?你送給本王的?”


  “是,請王爺笑納。”


  瑞諺嘴角一彎,泛起一抹笑意,接過來,打開包裹的錦緞,一見那盒子,那笑意頓時消失了。


  “你這是何意?”


  “奴婢身無長物,也沒有銀子買貴重的東西,以王爺的身份,大概也沒多少貴重的東西能入眼,現下身邊也隻有這個能拿得出手,還請王爺……”


  瑞諺迫不及待地打斷她:“不用了,本王不會要別人借花獻佛的東西,此物還是你自己留著,你也不常能見到他,也算是個念想。”


  阿淼不太明白瑞諺這話的意思,但她聽明白聊是,瑞諺並不想要這斷相思。


  “可是……奴婢真的沒有其他什麽可以送的了……”


  看著阿淼不知所措的迷惑樣子,瑞諺心中冷笑,這丫頭完全沒有抓住他那話的重點。


  “自古送禮講究禮輕情意重,你也了以本王的身份什麽珍稀貴重玩意兒沒見過,所以不用太在值多少銀子上過於糾纏。”


  “哦……”阿淼似懂非懂,不過她倒是知曉禮輕情意重的意思,但如果用送禮來衡量她對瑞諺的情意,那她還真找不到能有什麽東西可以表達得淋漓盡致。


  “你留著,也好能睹物思人。”


  “奴婢不明王爺此話何意……”


  瑞諺將盒子重新包好遞給阿淼,道:“拿回去吧,好好收著,本王以後不想再看到你拿著這東西到處招搖。”


  “是,奴婢知道了。”


  於是,阿淼又將這斷相思原封不動地拿了回去。


  這下可是煩惱了,斷相思送不出去,那還有什麽能送呢?阿淼想起以前,在上元節的時候,背著家人偷偷溜到大街上,見其他女子都是自己繡個荷包,錦帕什麽的送給心儀的男子表達愛意,可她卻總是不肯好好學女紅,還認為是矯揉造作,現在看來,還真是後悔不迭,技多不壓身,總有能用到之時,如今也隻有對著那些針線幹瞪眼。


  瑞諺禮輕情意重,那還是得自己親手做的方能表達出此意,阿淼想了很久,雖然不擅長,但不試試就退縮,也非她的風格,那就且逼著自己做一做那“矯揉造作”之事吧。


  素塵聽阿淼要做女紅,顯得特別驚訝,不過又很快明白過來,便欣然同意教她。


  兩個人整整一宿沒合眼,在手指上戳了無數個孔,廢掉了數張錦帕之後,直到在雞鳴之時,終於是繡好一張還算過得去的,雖那錦帕上的花鳥繡得不那麽精致美觀,甚至還有些醜陋,但好歹是親手所繡,應該算得上是禮輕情意重了吧?

  一夜未睡,素塵早已挨不住睡了過去,阿淼竟覺得不困,想起今日過後,也許就再沒這樣單獨相處的機會了,便想著借著這股勁,趁熱打鐵送過去好了,於是揣上錦帕立刻跑去了書房。


  到了門口,書房的門虛掩著,此時瑞諺應該正在用早膳,正是個絕佳的機會。


  阿淼將錦帕攥在手裏,突然有點緊張,又有些莫名的興奮,這是她第一次做刺繡,也是第一次將親手做的東西送人,還是送給最喜歡的人,倒是有些理解那些總愛在閨中不斷做點刺繡東西送給心愛之饒女子了,沒想到自己也會有此“矯揉造作”的一。


  意外的是,此時的書房裏卻並不是隻有瑞諺一人,成霖也在。


  平日裏成霖並不會來得如此之早,難道是因為今日便是迎親之日嗎?

  阿淼從門縫中朝裏麵看去,隻見成霖捧著一個盒子正遞給瑞諺。


  “王爺,相府那邊一早便派人送過來這個,是側妃親手做的,特地吩咐要在迎親之前直接送到王爺手上。”


  瑞諺拿起那個盒子打開來,拿出一個鑲著金線邊的紅色緞麵荷包,上麵繡著一對鴛鴦,活靈活現,還別出心裁地在抽繩下做了一個纏絲盤扣,樣子十分的精巧好看。


  阿淼愣了愣,將手上那錦帕塞回了懷中,轉過身去,不聲不響地離開了。


  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大抵的就是她這樣的人,而更加諷刺的是,上總是會在她滿心歡喜的時候照頭澆下一盆涼水,提醒她是有多麽的丟人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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