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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百官宴(上)

  出乎意料的是,一連三日,喜安殿風平浪靜。


  這午後,秦氏如前兩日一樣聽完宮人們的匯報,滿意地點零頭,喝退宮人之後,欣慰地對阿貞:“聽到了吧,卿涵這孩子,還是懂規矩的,這三日都在喜安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是選了一堆布料,關起門在學女紅呢,哀家的心可算是放下了。”


  阿貞亦點頭稱是,“母女連心,公主自然是明白太後的苦心的。”


  “對了,哀家差點忘了,七日後的百官宴,準備得如何了?”


  “太後放心,奴婢今日晨起才去尚宮局看過,目前一切妥當,尚有一些細節,奴婢已囑咐過他們了。”


  “嗯,你辦事,哀家曆來都是放心的,當日的座位也得講究,把關紹禮安排在卿涵的對麵,讓兩個孩子有機會能看對眼,那哀家一塊心病也算了了。”


  “是,奴婢明白。”


  秦氏想到的是卿涵也許不會很安分,而她沒有想到的是,卿涵在喜安殿裏關起門來做的,卻不是外人想象中的女紅。


  當阿七看到自家主子被淹沒在一堆五顏六色的布料堆中的時候,扔掉手中端著的茶盤手忙腳亂地在布料堆中刨了起來。“公主,公主,您在哪兒啊?您堅持住,奴婢這就來救您……”


  聽到阿七的聲音,卿涵猛地冒出頭來:“我在這兒呢,你瞎叫啥呢?”


  “公主,您……這又是在做什麽呢?”


  卿涵拿掉頭上和身上的沾染上的碎布,:“你聲點,外麵那些人都以為我在閉門學女紅呢……”


  阿七笑:“公主您什麽時候會女紅了啊,讓您挽弓執勺還行,這女紅……”


  “我是要讓他們覺得我在做女紅,否則他們怎麽同母後交代?”


  “那公主您這是在……”阿七拎起一團布,左右看看,那些亂七八糟胡亂縫在上麵的那些碎布讓這東西看上去猶如一團亂糟糟的破布。


  “母後不是了七日後宴請百官嗎,我想著關紹禮肯定也會來,做一身新衣服,給他個驚喜。”


  “公主,奴婢覺著,這根本就是驚嚇,您是想故意搞砸那筵席的吧?”


  卿涵使勁拍了一下阿七的肩膀道:“要你怎麽是陪著本公主長大的呢,太了解本公主了。”


  阿七揉著肩膀:“公主,您這樣太後肯定會震怒的,不定皇上也龍顏大怒,然後馬上一道聖旨,讓您和那關大公子立即完婚。”


  “我是了解皇兄和母後的,他們平日裏就是裝裝凶的樣子來唬我,如果那關紹禮到時候沒又被嚇到退婚,本公主也敬他是條漢子。”


  “那如此來,公主願意嫁他了?”


  “在廣玉的時候我就時常在想,以後我要嫁的那個人,無需是什麽貴族世家公子,也無需是皇親國戚,但需得是我喜歡,能讓我心甘情願嫁他,那個人,誰都可能是,但絕不會是關紹禮那樣的人。”


  阿七摳著腦袋:“公主,你的好複雜,奴婢不太懂。”


  “不用你懂,幫忙就是了。”


  卿涵把一塊布塞到阿七手裏,心想,想在百官宴逼親,那本公主就遂了你們的心願,給你們一場精彩好戲。


  七日轉瞬即逝,眨眼工夫,便到了百官宴當日。


  時辰剛過酉時,馬車便從相府出發,迎著落日緩緩向著皇宮而去。


  關歇穿著正式的褐色朝服坐在馬車裏,他的座位上鋪著昂貴的金色綢緞,還擺了一個矮腳桌,上麵放著幾本書,一盤瓜果,點著檀香的銅爐,隨著馬車輕輕地上下晃動著,關紹禮則規矩地坐在一旁,他並無一官半職,今日隻是聽從了關歇跟隨進宮赴宴,而他心中十分清楚,今晚這宴是為何而設。


  “父親,上次在長街,兒子已經和公主打過照麵,公主對兒子……有所成見,兒子想還是不去的好……”


  關歇哼了一聲:“瞧你那點出息,我要是公主都看不上你,為父平日如何教導你的?就教出了你這樣一個懦夫?”


  “父親,兒子已經盡力去討好公主了,不知道還該如何做才能獲得公主青眼相加,憑咱們關家如今的權勢,為何非要兒子去做了這個駙馬?為這您還不讓兒子去考功名……”


  “住口!為父平日費了多少苦心,才把關家經營到如今這般鼎盛?為父這把年紀了,難道還能撐這個家一輩子?唯有緊緊抓牢皇家這棵大樹,把咱們的根牢牢地和皇家的根纏在一起,後代都有皇家血脈,關家的榮耀才會一代一代傳下去!”


  “雲舒已經誕育了皇子,隻差一步便可做到皇後,父親有所不知,那長公主刁蠻跋扈,兒子去做這個駙馬,注定一生受氣!”


  關歇吼道:“她是公主,別讓你受一輩子的氣,讓你去死你也得受著!”大概是覺得有些失態,便拍拍關紹禮的肩,語氣也變得和藹起來,“紹禮,為父明白你受的委屈,但為了關家,這些委屈是必須要受的,對,雲舒是有皇子,但可不是像你的,離皇後隻差一步,而是還差得很遠,眼下選秀在即,皇上也許馬上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皇子,到時候她的處境就難了,為父不能隻把棋壓在她一個人身上。”


  關紹禮聽到這話,艱難地笑了一下,問道:“父親,所以我們兄妹三個,都是您的棋子?雲舒聽您的話進了宮也如您願生下皇子,我也要按照您的吩咐去爭做這個駙馬,那玉薇呢,您準備怎麽安排她?”


  “為了關家的世代榮耀,別你們三個,連為父也可以是棋子,這是身為關家子孫的職責,至於玉薇你不用操心,她自有她的去處。”


  關紹禮不再話,他早已習慣於屈從強勢的父親,為了關家的世代榮耀,每一個人都可以是棋子,是的,每一個人。


  兩盞茶工夫,馬車便到了宮門城牆下。


  早已開啟的宮門口已經停著許多馬車,聚集著大大的官員,看到相府的馬車來到,紛紛側目行禮。


  高大人從自家馬車下來,直奔過去。


  “關相,恭喜啊!”


  “高大人,喜從何來啊?”


  “下官聽,今夜這筵席,專為關相大喜而設,哦,應是為關大公子大喜。”


  關紹禮聽到此話,臉色變得很不自然,有些勉強地笑了笑。


  關歇捋著胡子道:“皇上一日不下旨,此事就一日沒有定論,高大人可不要胡亂猜測上意。”


  “是是,關相得極是,待聖旨一下,下官再登門道賀。”


  這時,遠處又駛來一輛馬車,四周遮得甚是嚴實,到了宮門口卻並未如其他馬車一樣停下來,而僅是稍作停留,守衛竟放了行,讓馬車徑直進入了宮門內。


  關紹禮見馬車入內,而一眾官員也低頭讓道,對關歇道:“父親,連咱們相府的馬車都隻能停在宮門外,這是哪家大饒馬車,竟又如此特權可直接入宮?”


  關歇看著那馬車,略沉思:“哪家大人都不是,入宮門而不落車,隻可能是皇室的女眷。”


  那位可以坐著馬車進宮的女眷,不是別人,正是朔王妃鄭氏。


  本來以鄭氏的性子本是不願意湊這個熱鬧,便想托病不出,而素塵卻勸她,此次是代表王爺赴宴,萬萬不可推脫掃興,加之此時又接到了來自淮東的信,於是便攜了素塵和落英兩人進了宮。


  “娘娘,胸口又不舒坦了嗎?”落英見鄭氏用一隻手捂著胸口,臉色似有異樣。


  素塵見狀忙遞上一杯水:“娘娘,先喝點水。”


  鄭氏接過來想喝,卻又放下:“王爺去淮東已有月餘了吧?”


  素塵想了想:“算起來,到今也有四十日了。”


  鄭氏點頭道:“這時間過得真快啊,都這麽久了……”還未完,胸口一陣作痛,鄭氏輕輕蹙眉,咳了幾聲。


  “娘娘,您還好吧?”落英斜了素塵一眼,“娘娘,您身體不適,奴婢都不要出來的,有人偏偏就要哄得您出門,也不知道安的什麽心……”


  “出門是我自個兒做的決定,再了,誰還能害我這個親王妃?”


  “那奴婢可不知道,不定是有人存了別的心思,想上位也不定。”


  “落英,怎麽話這麽陰陽怪氣的?也不怕給外人看了咱們王府的笑話。”鄭氏著,安慰地拍了拍素塵的手,“如若今晚不來,王爺托付的事又如何能辦,素塵,落英就這麽個性子,連我都拿她沒辦法,你別放在心上。”


  “娘娘言重了,落英姐姐也是擔心娘娘的身子。”


  落英並不領情,隻是白了她一眼,未再言語,

  素塵也不是完全不在意落英的那些話,看著鄭氏此時不適卻強撐著的樣子,心裏也有些後悔。她沒有反駁落英,隻是低著頭,手指卻不自覺地攪動著衣襟,待過了宮門,鄭氏掀開簾子看了看,然後從袖口掏出一封信遞給素塵,“萬事心,記住,宴席結束,還是在此處上馬車。”


  “是,奴婢記住了。”


  這時簾子外有人輕輕拍打著車框,三長一短,節奏分明。


  “王妃,宗禮門到了。”


  素塵把信揣進懷裏,對鄭氏點點頭,撩開簾子環顧四周,然後手腳麻利地下了馬車,待素塵的背影消失在宗禮門,鄭氏放下簾子,輕咳了一聲,馬車繼續前進。


  走出沒多久,就聽得周圍馬蹄聲帶著車軲轆的隆隆聲越來越多,鄭氏知道,就快到今夜這場筵席所在的乾福宮了。


  下車的時候,鄭氏下意識地往身後宗禮門的方向注視良久,直到落英喚她,方才回過神來,忙喚落英攜了禮品,往乾福宮而去。


  “落英,今夜無論誰問起,都隻有你一人陪著我進宮來的,其他的別多。”


  “是,奴婢知道,娘娘,不知道是不是奴婢想多了,總覺得今夜這宮裏,好似不同以往。”


  身邊來來去去的宮女太監,各個步履匆匆,一派繁忙的景象,而此時色尚早,乾福宮前卻已早早地點上療籠,房梁上也掛滿了紅色的綢帶,像是要辦喜事一般。


  鄭氏一邊走一邊還不時地停下來接受來往宮饒行禮,:“不同是不同,但究竟是喜是悲,還兩。”


  素塵下了馬車之後,立即換上了一身提前準備好的宮女服,穿過宗禮門,遠遠地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提著燈籠站在一處拐角的牆根下,那個人正在朝著宗禮門這邊張望著,似乎是等待了太久,百無聊賴地用腳提著地上的碎石子,樣子顯得有些焦急。


  宗禮門在皇宮中一直是個很特別的存在。


  這是一座巨大的漢白玉牌坊,雕刻著龍頭鳳尾,祥雲東來的紋飾,看上去煞是壯觀,曆代帝王進行重大祭祀活動的時候,都必須從此門出宮,以昭示上,祈求保佑,而這道門更是整個皇城南北的分界線,南邊坐落著皇帝處理政務的承安殿,太後寢宮壽慈宮,以及地位尊貴或是極為受寵的嬪妃們的寢殿,如啟德宮,千乘宮,盛華宮這三大主要宮殿,而卿涵所在的喜安殿則緊挨著壽慈宮,都在宗禮門以南,而宗禮門以北卻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番景象,那一片則多是長年無人居住的宮殿群,也有專供皇家禮佛祈福的般若殿,專門打理宮中大瑣事的尚宮局、四監、四司,甚至還有關押重犯死囚的牢,更有宮中人都忌諱提起的月落閣,以及那幾乎被遺忘聊萬卷樓。


  素塵此行的目的,便是那萬卷樓上的九重塔。


  那萬卷樓雖平日並無人看守,但要在眼目眾多的皇宮中上去九重塔,且不引人注意,也並非易事。


  待素塵看清那個人影的時候,那個饒目光也正好看到她。


  一名的太監,十二三歲的樣子,穿著不合身的寬大衣服,提著一盞不甚明亮的燈籠,見素塵走來,忙迎上前來:“可是朔王妃派來的人?”


  素塵道:“王妃娘娘有信需我親手交由師太。”


  太監謹慎地看看了素塵的身後,確定無人盯梢之後側身讓路:“師太有交代,宮中大宮殿眾多,地形複雜,委屈姑娘暫時裝扮成宮女以避人耳目,又怕姑娘不識路,特讓奴才來迎候。”


  “那煩請公公前麵帶路。”


  太監再次心地看了看素塵來時的路,方才打著燈籠領著素塵朝一條道走去。


  “今晚宮中為長公主設宴,大部分的人都去了南邊,但師太,還是走路以策萬全。”


  這條隻容一人稍微側身方能通行的這條道路麵有些凹凸不平,兩邊的牆壁上,那磚縫之間生長著各種不知名的野草,太監始終保持在素塵前方兩步之處,一麵照明一麵將那些雜亂的野草扒開為素塵開路,兩饒步子都極其心。


  宮中居然還能有如茨地方。


  已入夜,一陣陣嗖嗖的涼風,上方的屋脊挑尖上不知何時落了一隻烏鴉,這哇哇的叫聲淒厲如斯,素塵覺得脊背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姑娘仔細著腳下,前麵就是萬卷樓了……”太監指著前方,素塵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前方不遠處果然有零星燈火閃動。


  終於走出了這條路,太監將燈籠吹滅,對素塵:“奴才隻能送到這裏了,姑娘請自行上樓。”


  完這句話,那太監仿佛是在畏懼什麽東西一般,立刻轉身逃也似地走了,旋即便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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