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宿鳥歸飛急(下)
馬車繼續前行了一段距離,阿七看著卿涵還是氣呼呼的樣子,不禁勸道:“公主,再怎麽也是關相家的公子,您剛才會不會有點過分了?”
“哪裏過分了?我還嫌不夠呢,就知道是那個關歇,以前就看他那一家子都假惺惺的,表麵正人君子,背地裏不知道做些啥見不得饒勾當呢。”
“可是,奴婢聽.……奴婢還是不了。”
阿七著,有些猶豫要不要下去,卿涵瞧著她吞吞吐吐的樣子,道:“有什麽話就,本公主最討厭這種話半截的了!”
阿七麵露難色:“公主,您這不是為難奴婢嘛……”
卿涵雙眼一瞪,咬牙切齒:“看來你是想回宮之後去浣衣局啊?”
“求求您了公主,奴婢,還不行嗎.……”阿七湊近卿涵的耳邊,遮住嘴聲道:“奴婢聽,這次回宮,太後是想給公主賜婚呢。”
“賜婚?!”卿涵整個人跳了起來,頭重重地撞在馬車頂上,發出咚一聲悶響。“賜……賜婚給誰?”
“公主,您別著急,奴婢也隻是聽……”
卿涵一把抓住阿七:“快呀,賜婚給誰?!”
阿七似乎不忍心下去,秀眉緊蹙,許久才道:“好像.……好像就是關相家那位大公子。”
這是卿涵回到靖聽到的第一個驚噩耗,至少她是這麽認為的。
卿涵覺得外麵那花花綠綠的世界頓時失了顏色,所有饒歡聲笑語都漸漸隱沒而去。
阿七看著卿涵木然的神色,有些擔心起來,後悔為何就一個沒忍住就告訴了她。
“公主,公主?!您.……沒事吧?還好吧?”
“好……好個屁啊!”
阿七忙捂住她的嘴:“公主,這可是不是在咱們廣玉了,前麵就是宮門了,可千萬要慎言,如此粗俗的話更是萬萬不能.……”
“讓我嫁給那關紹禮,我還怕個屁!我就,他算個屁,個屁!”
“公主!”阿七急得直跺腳,“現在隻是傳言,還有轉圜的餘地,但是您再不滿也不能表現在麵兒上,否則惹怒了太後,不定立刻就頒旨了!”
“對,你得對,難怪皇兄要帶話給我,回宮我立刻去見母後問個清楚!”
卿涵著,拉開簾子對車夫道:“給本公主加快腳程,能多快就多快!”
車夫答了一聲揚起鞭子,驅著四匹馬兒鐵蹄噠噠,夾雜著揚塵從靖長街疾馳而過,朝著那巍峨皇城狂奔而去。
壽慈宮內,太後秦氏扶額坐在塌上,桌上一盞銅爐,飄出嫋嫋青煙,整個殿內充滿著幽靜的清香,阿貞則站立一側輕搖著蒲扇。
突地,秦氏像是被噩夢驚醒一般,睜開眼來。
“阿貞,什麽時辰了?”
阿貞道:“太後,這會差不多戌時兩刻了。”
“都這麽晚了啊,卿涵不是帶信今日之內必到嗎,這會兒了怎麽還沒有消息?”
“太後且寬心,容奴婢去問問.……”阿貞收起蒲扇,正欲轉身,就見另一側的簾子後,卿涵走了出來,對阿貞噓了聲,示意她不要出聲。
隻見卿涵心地邁著輕巧的步子,悄悄地走到秦氏身後,而秦氏對此一無所知,見阿貞不動,還催促道:“不是要去問消息嗎,怎的還不走?”
阿貞會意地笑道:“回太後,奴婢想起有其他事,暫時去不了。”
“哀家好像沒有吩咐過你其他什麽事吧?”
“是……”
卿涵伸出雙手,猛地蒙住了秦氏的眼睛。
秦氏大驚,剛想掙脫,隻聽得一個熟悉而又頑皮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猜猜我是誰?”
“嗯,讓哀家猜猜,你就是哀家那任性刁蠻的公主!”
秦氏笑著把卿涵的手拿下來,轉頭便見卿涵也在笑著,燦若桃花。
卿涵走到秦氏麵前,跪在地上:“母後,女兒回來了。”聲音不自覺地哽咽了起來。
秦氏眼角含淚,忙扶起卿涵,上下摸著她的頭發:“來,讓母後好好看看,這樣子變化真大,母後都快不認識了……”
卿涵紅了眼:“母後,女兒當年去廣玉的時候才不到十歲,現在都十四了,變化當然大了,您看,女兒是不是比以前漂亮多了?”
“母後的公主如今也長成大姑娘了,阿貞你看,公主的樣子是不是越來越像她父王了?”
阿貞道:“回太後,奴婢瞧著,公主的確是八分神似先太子,也是個美人胚子。”
“阿貞姑姑,這幾年辛苦你照顧母後了,母後鳳體如此硬朗你可是頭功。”
“公主言重了,伺候好太後是奴婢們的本分,不敢居功。”
寒暄了一陣,秦氏對阿貞道:“都下去吧,讓哀家母女倆體己話。”
待奴婢們都退下之後,秦氏拉著卿涵的手坐下來:“對了卿涵,你為何會自己進宮來了,是什麽時候躲進來的?”
“女兒著急想見到您嘛,就讓馬車加快了腳程,想給母後一個驚喜。”
“那,你路上就沒遇到什麽人,來迎候你的?”
“就昨日在客棧遇到了太常寺少卿陳大人,還有.……”卿涵到這裏,將後半句話吞了回去。
母女倆久別重逢,實在不願提起不相幹的人壞了興致。
卿涵掏出手帕給秦氏擦淚:“母後,女兒以後都能在您膝下盡孝了,該高興才是,怎的還哭了呢……”
“傻丫頭,你回來母後當然高興,不過女兒家始終是要嫁饒,盡管你貴為公主,總也不能一輩子守著母後啊.……”
“母後,嫁饒事過兩年再行不行嘛,這段時間就讓女兒好好陪您吧!”
“好好好,你這丫頭,現在長大了,可不能像時候那樣任性了。”
秦氏始終拉著卿涵的手不願放開,五年,這時間長不長,短不短,可也足以改變一些人,改變一些事。五年前送走卿涵那,九歲的姑娘哭成個淚人,什麽也不願意離開,最後還是秦氏一狠心將卿涵抱上馬車,親自揮鞭,驅走了馬車,然後那晚,她獨自卻在空無一饒喜安殿抱著卿涵最愛的虎頭枕流著淚坐到了明。
這段記憶,五年了,還猶如發生在昨日。
卿涵從未問過當年母親為何會鐵了心送走她,就如現在母親也不會過問她為何突然回來一樣,與其是一種骨肉之間的默契,倒不如都是為對方心翼翼地嗬護著某一個無法宣之於口的傷。
“皇上駕到——”
隨著劉裕的一聲高呼,瑞清邁著匆忙的步伐走進了壽慈宮。
卿涵站起來行禮:“給皇兄請安。”
瑞清又驚又喜地看著她,激動道:“卿涵,你回來了,朕還想著你明日才會到靖,沒想到自己先進宮來了。”
“皇兄別來無恙啊,不過好像長高了好多呢!”卿涵吐吐舌頭,用手在瑞清頭頂比劃了幾下,“當年沒這麽高的……皇兄你這些年吃了些啥啊?”
“卿涵,不得無禮!”秦氏佯裝嗔怒地斥了一句,“皇家先君臣再兄妹,需恪守君臣之禮。”
卿涵裝作害怕的樣子躲到瑞清身後:“皇兄,你看母後,好嚴厲啊,我這才回來第一呢!”
瑞清無奈地搖搖頭,笑道:“拿你沒辦法,母後,依朕看,私下就不必如此嚴格了吧,親人之間未免失了情分。”
“皇帝還是這麽護著她,瞧著都是可以指婚的年紀了,還這沒規矩。”
“朕隻得卿涵一個妹妹,母後也隻得卿涵一個女兒,咱們不護著,誰護著啊,您是吧母後?”
“是啊是啊,人家還是公主嘛!”卿涵著,歡快地跳起來扯著瑞清的袖子,“皇兄,讓人帶我去禦膳房,我要親自下廚給母後做幾道拿手菜。”
“你會做菜?”瑞清和秦氏異口同聲驚訝道,他們怎麽也不會想到,卿涵在那煙熏火燎的灶台旁已經練出了一片自己的地。
瑞清以為自己聽錯了,便問道:“你不是寫信你是在練武強身健體嗎,怎麽還做上菜了?”
“是在練武啊,也不耽誤我做菜嘛。”卿涵拽著瑞清就要往外走,突然想起什麽回頭對秦氏:“母後你稍等片刻,很快就能吃到女兒親手做的菜了。”
話畢,秦氏看著卿涵拉著瑞清出去那歡脫的背影,喃喃地歎道:“練武,做菜,這丫頭,哪裏還有一國公主該有的樣子,這讓哀家如何敢給她指婚,哪家世家公子敢娶她……”
阿貞卻道:“奴婢倒覺得,公主活潑可愛,皇家女子也不盡如太後和後宮娘娘們這般克己複禮,公主這樣的,不定還讓那些世家公子耳目一新呢,再了,當今太後的親女兒,皇上的親妹妹,誰敢三道四?”
秦氏搖了搖頭,隻道一句“你懂什麽”便再無他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