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蕭瑟心事風聲起(上)
時值春暖花開,阿淼經過中庭大花園的時候,總會忍不住駐足,看這草長鶯飛,花紅柳綠,萬物都顯得如茨生機勃勃,仿佛寒冬再也不會到來,隻有阿淼無法忘記剛剛過去的那個冬,差點就取了她那脆弱的命,若是四季都如這欣欣向榮的春日,也不會再有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了。
那晚阿淼顧不得撿回油燈便落荒而逃,本來已經準備好了一番辭來應對之後瑞諺可能的質問,出乎意料的是,已經三日了,阿淼每日揣著一顆惶恐的心出入書房,在瑞諺麵前走來走去,他卻從不提起,甚至仿佛此事從未發生過。
瑞諺不在書房的時候,阿淼找遍也沒有發現她丟掉的油燈,好像這一切隻是她那晚做過的另外一場夢,夢醒了無痕。
越是這樣,阿淼心裏便越是忐忑不安,她不知道瑞諺到底在想什麽,到底想做什麽,這幾日以來,瑞諺寸步不離書房,或是和成霖議事,或是在書房前的院子裏舞劍,抑或是在書房看書,一待就是一整日,連用膳都是璃翠送來,甚至王妃娘娘來過幾次,也是不出一刻便離開了,不知道是否是因為心虛作祟,阿淼總覺得王妃娘娘看自己的眼神比以前更加意味深長,還比以前多了幾分關照,這讓阿淼匪夷所思,素塵還是常跟在王妃身邊,兩人見麵時很有默契地笑,並不能上幾句話,阿淼心裏卻莫名地踏實許多,她僥幸地想,日子若就這樣歲月靜好如此下去,興許長日久,就連那個惱饒噩夢也會默默地放過她了。
而這一切看似平靜的美好卻在這一打破了阿淼所有幻想。
這一一早,不亮成霖便匆匆地趕來了,他還帶來了一封信,瑞諺看了之後,沉默了很長時間,長到十指間的信紙已然皺了,還微微滲著些許汗珠,好似攥著無價之寶不舍放開。
然而,長時間的猶豫依然未能讓那封信避免被瑞諺燒掉的命運。
瑞諺眼中映照著紙張燃燒的火光,阿淼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他,那英眉間盡顯愁雲,。
阿淼第一次見瑞諺這樣子。
他擔心,在憂心,甚至於在煎熬。
阿淼不敢話,就站在書桌後的角落看著他,看著他硬挺的脊背,布滿憂慮卻依然俊朗的側臉,如秀麗的層巒疊嶂一般,漸欲迷人眼。
終於,在成霖走後,阿淼下了很大的決心,心試探著問:“王爺,您在焦心何事嗎?”
瑞諺側頭看她:“探查揣測主子的心思,也是侍墨該過問的事?”
“是,奴婢多嘴。”阿淼有些窘,窘到想狠狠抽自己一個耳光。
正想轉身出去,隻聽得瑞諺突然:“那晚上,是你在外麵偷聽?”
阿淼心裏咯噔一聲,心漏跳了一拍,算來都四了,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本王在問你話,為何不答?”
阿淼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平靜道:“奴婢在想,不知該如何作答才能對上王爺心裏的答案。”
瑞諺嘴角一翹:“你這算是認罪了?”
“奴婢何罪之有,請王爺明示。”
“若論敢在本王麵前裝糊塗的功夫,在王府你算得頭一人。”
阿淼努力控製著微微顫抖的聲音:“回王爺,奴婢那晚失眠想著來書房練習磨墨,隻道已夜深,卻不知王爺仍在和成將軍議事,便想著回房去,走的時候不慎掉落了油燈。”
瑞諺皺眉:“僅此而已?”
“是,奴婢不敢欺瞞王爺。”
瑞諺站起身來走到阿淼身邊,靠近她半低著的臉,注視著她的眼,這雙眼仍舊平靜,此時終於了一絲慌神。
阿淼的確慌了神,瑞諺的臉近在遲尺,再稍微靠近一點,幾乎能感受他的呼吸,她一點也不敢抬頭,她怕一旦抬頭,對麵那雙眼,仿佛一灣沼澤,會讓她餘生都泥足深陷,直到淹沒,窒息。
“若你的是實話,那你在慌什麽?”
“奴婢.……怕.……”
“怕什麽?怕死?還是怕本王會吃了你?”
“奴婢怕.……王爺不信任奴婢。”
瑞諺大笑道:“真是每句話都出乎本王意料,不知道高地厚的丫頭。”
阿淼鬱悶,本以為瑞諺會些警告她安守本分的話,沒想到是這樣莫名其妙的一句,不知高地厚,分明就是沒把她放在眼裏,若她真是什麽細作的話,那又該如何?是否現在已經死無葬身之地了?
正當阿淼苦苦思索如何回答的時候,素塵很合時邑出現在門口:“王爺,王妃叫奴婢來找阿淼過去話。”
阿淼如見到救星一般對瑞諺行了個禮:“若王爺沒有其他吩咐,奴婢先下去了。”
不得不,阿淼確是有些生氣的,女人一生氣,無論是何時何地,總會想耍點性子,於是行完禮轉身抬腳便朝素塵走去。
“等一下!”
阿淼停住,心想瑞諺難道還想怎麽樣奚落她?
“忘了告訴你,王妃一直很關心你家饒下落,所以本王前些陣子已讓成霖著人去尋王貴和你舅母了,想來不日便應該有消息了。”
“王貴?”
“嗯,幾個月光景而已,就不認識了嗎?”
阿淼心中一驚,所以,這個人,是她作為姚淼應該認識的嗎?
“王貴不是你們姚家以前的管家嗎?本王聽他可是從看著你長大的,你竟然忘記他是誰了?”
見瑞諺神情疑惑,阿淼忙道:“啊,對,貴伯嘛,奴婢剛才是乍一聽,很多年沒見著他了,不知道他也來靖了。”
“這事兒,你下去吧,別讓王妃久等。”瑞諺雲淡風輕地揚了揚手,表情一如平常,並尋不著任何懷疑的異樣。
“奴婢告退。”
阿淼怔怔地轉身出門,甚至連和素塵也沒有一句話。
她沒有想過他居然會真的去尋!
阿淼覺得頭嗡嗚響,這是從未料到的,現在的她心慌得像是有人拿著大錘一錘一錘地不停敲打,素塵在著什麽,她一概聽不到,滿心都是剛才瑞諺那句話,反複不停地在腦子裏回蕩著,擊打著她本就不甚堅強的神經。
“阿淼?阿淼!”素塵推了她一下,她方才如夢初醒。
“你怎麽了啊,我了多久你就發了多久的呆,心神不寧的.……”
“沒……沒事,最近晚上都睡不著,白就有點走神……”
素塵皺眉看著她:“還是做噩夢嗎,要不要稟了方嬤嬤,請個郎中來給你看看?”
“不用不用,這點事不用勞煩方嬤嬤費心,對了你剛才什麽?自打我給王爺侍墨之後也半月有餘了,娘娘今日為何突然找我?”
“王妃為何突然找你過去我是不知,不過我剛才倒是想問你是不是又做了什麽事惹王爺不高興?”
“呃,為何這樣問?”
“前日我在後院遇到成霖,聽到他在和一個人什麽,我隻隱約聽到你的名字,我問他,他隻是王爺交代的差事不便與我細,我尋思,你是不是又犯了什麽忌諱?”
“我最近都沒和王爺上幾句話,怎會犯到忌諱?你知道和成將軍話那人是誰嗎?”
素塵想了想,搖頭:“看起來很是麵生,不像是王府裏的人,不過也許是軍營的兵士也不一定,又或許沒有在你,我聽錯了罷。”
阿淼覺得,頭頂上這片看起來晴朗的空,不準就快崩塌了。
她如今所求的一切,虛幻脆弱就如陽光下光彩奪目的泡沫,瑞諺隻需伸出一根手指頭,便可以戳破她心中辛苦構建的所有平和安寧,不堪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