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難安
謝燕來的住處乾乾淨淨還有熏香,絲毫不遜色皇后所在。
阿樂里裡外外轉了一圈:「他一夜沒回來,這裡沒用過。」
昨晚心情不好?所以一夜未歸?楚昭看這邊守著的兵士:「他去哪裡了?有人跟著嗎?」
兵士道:「昨晚謝將軍跟他的親兵們在一起,讓我們不用等他。」
謝燕來雖然這次來說是養傷,但身邊也帶了十幾個親兵。
楚昭立刻讓人去喚他們,兵士們去了,很快就跑回來。
「那些人也都不見了。」他們說, 神情震驚,「守衛說昨晚謝將軍帶著人離開了,至今未歸。」
聽到這句話,阿樂喊道:「小姐,他跑了。」
跑了?楚昭微怔。
「他一直說自己不是來打仗的,肯定是膩煩了跑回去了。」阿樂說, 「往邊郡,還有京城的方向查一查,肯定能找到他。」
楚昭笑了搖搖頭:「不會, 他不會跑。」
但下一刻她眉頭皺起,不僅不會跑回家,反而是去做危險的事。
鍾叔以往寫信,一封信半封都是抱怨數落大罵謝燕來,不聽令,自作主張,永遠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十天半個月私自突襲一次西涼都算小事,直到最後來了一出生擒西涼王。
鍾叔說得知消息的時候,他一點都沒有覺得歡喜,反而嚇得一口氣沒提上來。
謝燕來在她這裡也沒有真的老老實實養傷,剛來就指揮著兵馬突襲了蕭珣後方, 助她渡過了黃河,後來面臨蕭珣兵馬以民眾做威脅, 下令撤兵——這件事至今還被主將們不滿,他們也不是說要置民眾與不顧, 但總該商議一下吧, 至少告訴皇后一聲吧, 那謝燕來竟然自己就做主了。
現在他突然消失了,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嚇人的事。
其實他的傷的確很重,養了這麼久,才剛剛好轉。
楚昭垂在身側的手攥緊,一口氣突然也提不上來,因為她冒出了一個念頭。
他該不會帶人奔蕭珣去了吧?
「殿下。」兵士在旁問,「那追查還是不追查?」
楚昭慢慢搖頭,又點頭:「不能追查,但又不能不追查。」
兵士聽得糊塗,那到底是?
阿樂在旁嘆氣,阿九把小姐氣得都糊塗了。
她的意思是,怕謝燕來真是奔著蕭珣去的,追查會打草驚蛇,暴露謝燕來行跡,但如果不追查,謝燕來真是奔著蕭珣去的,他只有那幾個人無疑是飛蛾撲火——
找到他, 阻止他,如果不是能阻止,也要助力他。
楚昭深吸一口氣,讓阿樂取來鳳印發了令符,對兵士吩咐:「調一批斥候,秘密追查。」
兵士應聲是。
看著兵士領命離開,阿樂在旁小聲勸道:「小姐,去休息會兒吧,一天一夜沒睡了。」說到這裡又忙加上一句,「要不然等謝燕來有消息,小姐都沒力氣去抓他。」
楚昭笑了,道:「說得對,我這就去睡飽養足力氣。」
阿樂高興地點頭,心裡悄悄鬆口氣,她真擔心小姐擔心阿九不能吃不能睡,所以用為了阿九來勸小姐,果然管用。
但旋即又不解,用阿九來勸小姐吃好睡好有什麼可高興的?明明這都是那個阿九的緣故!
且不管阿樂怎麼在心裡反覆抱怨謝燕來,楚昭吃飯沐浴之後躺在了床上,放下厚厚的簾帳,床內宛如黑夜。
楚昭閉上眼。
他是因為看到民眾死難氣急了吧。
但怎麼能不跟她說一說呢?
這有什麼不能說的?
她也恨蕭珣啊,這世上沒有人比她更恨。
他要是一去再也回不來,怎麼辦?
楚昭睜開眼,伸手按著心口,心跳得都令人窒息。
謝燕來會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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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世,她都沒聽過謝燕來這個人,不知道他生是什麼樣,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楚昭怎麼也躺不下去,想要起身下床,又怕阿樂在外聽到擔心,乾脆在床上坐著,用手捂著臉埋在膝頭。
謝燕來如果死了,可怎麼辦?……
天氣越來越熱,似乎春花還沒開敗,就到了夏天。
坐在王府的大廳內,蕭珣用力扇了幾下扇子,然後重重拍在桌子上。
擺放在桌子上的一張信紙被拍得跌落在地上。
寧昆走進來,看到這一幕,道:「世子都不該理會這封信,楚昭一定故意激怒您。」
先前因為聽到邯郡世族反叛投靠了皇后,暫時打斷了蕭珣跟寧昆說給楚昭寫信勸降的事,但後來蕭珣還是給楚昭寫了信。
而楚昭也給他回了信,剛送到。
蕭珣看了眼地上飄落的信,笑了笑:「楚昭小姐說對當我的皇后沒興趣,因為她已經當過皇后了,不過,如果我真心傾慕她,願意給她當入幕之賓的話,她會在皇宮為我留一席之地。」
寧昆惱怒:「這賤婢真是無恥。」
蕭珣哈哈笑:「的確是楚昭小姐會說的話。」
寧昆冷聲道:「這賤婢因為連得兩城得意洋洋,那兩城都是當地世家反叛的緣故,她真以為是她多厲害。」
蕭珣臉上的笑散去:「我適才煩悶也正是因為這個。」他伸手按了按額頭輕嘆一聲,「不知道我哪裡做得不好,讓他們背棄我,絲毫不在意他們家中都有子侄在郡城為官。」
當然現在這幾個世家的子侄都已經人頭落地了。
寧昆恨恨道:「這跟世子無關,這些世家就是如此,狡兔三窟,分明是早有籌謀,一方面謀得王爺信任,一方面也必然結交了朝廷,能讓他們反叛,絕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說到這裡又看了眼外邊。
「當然,如果非說我們的緣故,那也是因為鄧弈。」
蕭珣輕嘆一聲:「看來鄧弈因為糧價,斬殺林氏的事,還是讓很多人寒心,我沒能安撫大家。」
「鄧弈在世子面前都耀武揚威。」寧昆低聲說,「世子您的安撫怎能讓大家信服啊。」
蕭珣默然一刻:「目前他有資格在我面前耀武揚威。」他看了眼寧昆,「你比別人更清楚。」
外人看到的是因為鄧弈手握先帝遺旨監國,尚未拿回皇位的世子在他面前勢弱。
但其實對蕭珣來說,鄧弈真正手握的是他毒殺中山王。
毒殺中山王的那副壽字,並不是朝廷的陰謀,是世子親手塗上的,寧昆垂下視線,這一切也是他親手安排的。
他盜用了中山王的印信,將京城的人脈給蕭珣所用,才有了蕭珣周全謀划。
如果這個事實被揭露,弒父之罪,縱然有先帝遺命,蕭珣也別想坐這個皇位了。
寧昆心裡嘆口氣,有什麼辦法呢,要得到想要的就難免要失去一些自由,人生就是這麼難啊。
「世子——」有侍衛從外邊疾奔而來,「太傅遇刺了——」
太傅?鄧弈?
蕭珣猛地站起來,寧昆面色震驚,但下一刻他們互相對視一眼,然後從對方眼裡看到了疑問。
是你做的?
瞬間又都反應過來,寧昆忙垂下視線,以動作否認不是自己。
蕭珣皺眉,喊鐵英。
鐵英從門外進來。
鐵英是他最信任也是最厲害的,如果真要鄧弈死,他一定會讓鐵英出手。
所以這件事也不是他做的。
他現在也並不想鄧弈死。
「鐵英。」蕭珣道,「去查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