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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坐問

  今日的朝會楚昭覺得過得又快又慢。


  慢的是感覺等了好久,快的是謝燕來在殿上沒有說太多話。。。


  甚至都沒有解釋為什麼負荊請罪。


  太傅鄧弈只說了句「謝校尉入京行事當謹慎。」便揭過了這個話題,就好像這件事沒有發生,或者說,他不在意。


  詢問到邊軍這一年的戰況,謝燕來說了幾句,呈上幾卷策錄,鄧弈就不再問他了。


  接著是兵部的官員們你說我說,還把輿圖搬來,拿著謝燕來呈交的策錄,一一對照。


  不過就算鄧弈不詢問,謝燕來也把要說的話說了。


  「西涼強弩之末,此戰我們必勝。」他說,「而且此勝要讓西涼王散了王庭,要讓西涼遠遁,再不敢接近我們大夏。」


  朝官們看著這小將——荊條已經拿下了了,衣服重新穿在身上,只是到底倉促,站在這朝堂上頗有些怪異,但這怪異絲毫未損氣勢。


  「謝校尉好氣勢。」鄧弈道,「邊軍有此心志,必然戰無不勝。」


  謝燕來要說什麼,鄧弈先對陛下一禮。


  「有了謝校尉的詳細解說,我們對邊郡形勢更加了解,請陛下放心,我們大夏此戰必勝。」


  皇帝忙道:「愛卿們辛苦。」


  除此之外,未親政的他其他的話就不能多說了,垂簾后的楚昭更不能說。


  太傅散了朝會,楚昭走回後宮憤憤甩袖。


  「怎麼就詳細解說了?」她氣道,「謝燕來從頭到尾只說了十句話吧?其中還包含叩見陛下和臣等告退。」


  蕭羽在後一跳邁過高高的台階,嘻嘻笑:「姐姐不氣,舅舅來跟姐姐說詳詳細細。」


  身後有輕哼聲,似乎也很不滿。


  「也沒什麼可說。」


  「打仗而已,打就是了。」


  楚昭和蕭羽回頭,看謝燕來站在殿門外。


  楚昭笑道:「打這個字,可說的多了。」說著招手,「謝校尉快進來。」


  蕭羽站在楚昭身旁,跟著點頭:「舅舅你快進來。」


  謝燕來看了這一大一小一眼,不情不願地邁進來。


  不過邁進來也沒能詳細解說,隨著他進來,又呼啦啦進來一群人,宮女太監還有太醫。


  「先洗漱更衣。」楚昭指揮著宮女內侍,又問,「謝校尉的衣服取來了嗎?」


  有內侍們連聲答「取來了取來了。」「奴婢親自去的。」「謝校尉的婢女們親自準備的。」


  宮女們則連聲道「浴室準備好了。」


  內侍宮女簇擁著謝燕來要向內去,楚昭又改了主意:「還是先讓太醫看看傷,葯就可以先配著。」


  太醫們便又圍過來,要對謝燕來望聞問切,要解開他的衣袍。


  謝燕來被圍在其中被吵的兩耳嗡嗡,覺得此時此刻比街上民眾圍觀還要嘈雜。


  「幹什麼啊。」他氣道,「幹嗎要洗漱?別碰我——我不用你們看傷,等著你們看傷,我哪裡還能走到京城來!我現在站在這裡,就沒傷沒病!」


  殿內嘈雜更甚,謝燕來的聲音比在朝堂上還大,氣勢也更凶。


  但在前朝大殿不能說話的楚昭,後宮里她說了算,聲音比謝燕來還大。


  「你是來覲見陛下的,你看看你這樣子,一身土,衣衫凌亂,這可是君前失儀!」楚昭道,也不再斟酌了,擺手,「帶去洗漱,太醫們也去,一邊洗漱一邊查看。」


  宮女內侍太醫們不由分說簇擁這謝燕來向側殿去了。


  謝燕來似乎抱怨什麼,但聲音被淹沒,人也無力反抗很快被拉走了——有什麼辦法,君前不能失儀,誰讓他是臣子呢。


  進了側殿,這是皇帝小憩的地方,有床有榻有浴室,一個小小梅花浴池,水汽騰騰,熏香彌散。


  謝燕來將宮女們趕開,只留內侍們,太醫們,他也不管了,想看就看吧,他謝燕來還怕被人看?


  誰想看就——


  「謝燕來,你開始洗了嗎?」


  隔扇屏風後傳來女聲,同時出現人影,微微傾身,下一刻似乎就要探頭看。


  正踩著台階下水的謝燕來差點滑倒。


  「楚——」他差點脫口喊出楚昭的名字,還要及時咬住舌頭,「后,娘娘!請自重!」


  女孩兒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不是本宮失禮,是陛下想親眼看看你的傷,感受戰事有多慘烈——」


  謝燕來差點氣炸:「傷能看出什麼慘烈,去看看兵部報來的陣亡名冊,那才是慘烈!」


  那倒也是,屏風后的人影收回去,對身側另個小身影點頭。


  「你舅舅說得對,他這次把名冊帶回來,適才朝上給太傅了,咱們讓人去太傅那裡拿來看。」


  「好,姐姐說怎麼好就怎麼好。」


  兩人交談著離開了。


  謝燕來潛入水中,長長吐口氣,又嘶嘶一聲,舌頭都咬破了,這死丫頭!跟他說什麼君前失儀,輪到自己就不知道什麼叫為君儀態了!
……

  謝燕來君前有分寸,簡單洗了,又耐著性子被太醫們查看一番,換上衣衫走出來。


  楚昭和蕭羽對坐在窗邊榻上,兩人圍著一盤瓜子,在比誰嗑瓜子嗑的快。


  這玩的都是什麼啊,謝燕來有些好笑,難道她和皇帝日常都是這樣?


  坐著的蕭羽笑個不停了。


  兩人看到謝燕來,停下嗑瓜子。


  「舅舅。」蕭羽還坐直身子,說,「你坐我這邊。」


  謝燕來在他前面幾步外站定,施禮:「多謝陛下,臣不敢。」


  楚昭笑著對蕭羽擠擠眼,示意他坐下,再看謝燕來:「兩年未見謝校尉拘謹了。」說罷看阿樂,「給謝校尉搬個腳踏。」


  阿樂笑著應聲是果然搬了腳踏,還放在蕭羽這邊,說:「謝校尉,娘娘賜坐了。」


  謝燕來瞪了那女孩兒一眼:「臣謝恩。」說罷大馬金刀坐在腳踏上。


  他腿長坐下來似乎都無處安放,一臉不高興。


  蕭羽忍不住笑,看著就在眼前的這個舅舅,好奇又認真,先前在大殿里已經看過了,只是姐姐說過,在朝堂上的時候讓他認真聽,不僅聽朝臣們說話,還要認真看朝臣的神情,謝燕來進殿後說話不多,他也沒有多看,當時看的時候覺得很陌生。


  此時此刻再看,以前的記憶重新浮現。


  舅舅還是那個舅舅,一臉不耐煩,不喜歡他這個皇帝外甥,也不想當他舅舅,只想當個臣子。


  或者,連臣子都不想當,他的神情跟朝堂上的官員們完全不同。


  他坐在這裡,無所求。


  「我聽小曼他們講述你比武的場面,知道你身上好多傷,所以想讓大家也看看。」楚昭說,「只要看到這些傷,你在京城做的這些事就不算什麼了。」


  謝燕來道:「我就是沒傷,我做這些事怎麼了?不服就比,技不如人的才丟人。」


  楚昭笑道:「是是是,不是因為你打架丟人,我這是給我們謝校尉錦上添花。」


  謝燕來瞥了她一眼,道:「多謝娘娘。」


  楚昭抿嘴一笑,再問站在一旁的太醫們:「謝校尉傷的如何?」


  太醫們七嘴八舌詳細說。


  謝燕來也不阻止,聽到一條失笑,打斷那太醫:「那是我小時候留下的傷,你也拿出來說?你看不出來是不是戰傷嗎?你怎麼當得太醫?」


  太醫看了眼皇后含笑的模樣,他當了幾十年太醫,看不出貴人們心裡怎麼想那才是活不了了。


  「校尉,娘娘問的是傷,舊傷新傷,都是傷。」他肅容說,「臣知無不言,不敢也不能欺瞞娘娘。」


  謝燕來忍住沒翻個白眼,對那太醫抬手拱了拱:「太醫厲害。」


  太醫恭敬還禮,在繼續跟皇后絮叨:「雖然說是十幾年前的舊傷,也不能小瞧,也不能不管,也不是不能治——」


  楚昭忙道:「太醫你立刻給他診治,該用什麼葯就用什麼葯。」


  太醫應聲是。


  一群慣會拍馬屁的人啊,她早晚要被捧傻,謝燕來懶得再聽,向後靠在榻上。


  室內絮絮叨叨,有內侍走進來,猶豫一下才打斷「謝大人來了。」


  朝里還有一個謝大人呢,楚昭忙道:「快請。」


  蕭羽也忙坐正身子。


  謝燕芳從外邊走進來,手裡握著一本卷冊。


  「你今日告假,怎麼又來了?」楚昭也不讓他施禮,先問,問完了不等回答,又挑眉一笑,「三公子難道怕太傅對謝氏不利?」


  謝燕芳哈哈笑:「娘娘莫要小瞧我。」


  兩人說話還挺無所忌諱,謝燕來心裡哼了聲,這些事也跟他無關,他乾脆靠著榻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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