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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坐陣

  但大家可不都是梁沁。

  就算是楚昭,現在也不能隨意打人罵人。

  皇后是她的榮耀,也是她的禁錮。

  更別提你個什麼都不是楚棠!

  「我們說的都是事實。」一個女孩兒氣道。

  楚棠的視線立刻看向她:「什麼事實?眼見為實,你親眼看到我叔父防守失誤,西涼人打過去了嗎?」

  那當然沒有,女孩兒一噎:「但西涼人出現在雲中郡後方是事實。」

  「西涼人出現在後方是事實,但不一定就是我叔父的緣故。」楚棠道,「你們知道雲中郡有多大嗎?你們知道一場戰事有多少將官嗎?你們知道西涼和大夏通商,有多少西涼人來往嗎?」

  她們當然不知道,但,另一個女孩兒道:「但你叔父是主將,既然他是主將,就要負責,否則,當什麼主將!」

  楚棠看向她:「這就是你自以為是了,誰說主將不負責?只要朝廷查明罪責,自會判定我叔父有罪沒罪,但在這之前,你們不能空口定罪——」

  那女孩兒還要說什麼,楚棠已經拔高了聲音。

  「常言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戰事一起,瞬時萬變,錯綜複雜,皇帝的命令也不一定要聽,而你們更是不了解雲中郡到底發生了什麼,怎能人云亦云,甚至指責前方戰事。」她視線掃過在場的人,「當然,我們年輕女孩兒們隨口說說也不是不可以,年紀小不懂事,但是就怕有人意圖不軌,藉機生事,攪亂後方安定,進而影響前方戰局,要知道,我們京城動蕩才過去沒多久呢。」

  說到最後,她放低了聲音,但加重了語氣,再加上視線掃過,其中的意思,在場的人,哪怕是女孩兒們也都猜到了——

  西涼姦細,趙氏餘孽啊等等。

  這大帽子扣下來,下場可比梁寺卿一家要慘。

  夫人們不能再看熱鬧,楚棠可不是真能被輕看的女孩子,還有那個楚昭,真要是發起瘋來,她德行有虧,她們可是能丟了性命——

  「楚小姐,你這話嚴重了。」一個夫人忙道,按住身邊的女孩兒們,「這只是她們聽來的傳言,她們也不是在斷定楚將軍有罪,只是在可憐民眾。」

  「楚小姐,你也不用太擔心。」另一個夫人坐在椅子上,握著茶杯輕聲細語說,「這些閑言碎語不會攪亂朝堂的,民眾是子民,朝廷是家長,子民出了事,當然要抱怨家長,朝廷憐憫子民,不會怪罪的。」

  因為被議論就要懲罰問罪,這樣的家長不配為國母。

  以為當了皇后就能耀武揚威無所不能了嗎?就能像楊氏趙氏那般煊赫了嗎?

  夫人們看著坐在花牌桌旁邊的女孩兒,嘴角浮現輕笑,楚氏,沒有家底啊。

  一個什麼都不是的楚嵐,一個小門小戶的蔣氏,唯有一個楚岺。

  武將出身,又名聲不佳,這樣的后族,有什麼底氣?

  「是啊,你們年紀小,就是口無遮攔,想得簡單,但是呢,也不要想太多。」其他的夫人們也紛紛開口,「有話好好說,吵來吵去甚至打架像什麼樣子。」

  她們話是對著自己身邊的女孩兒們說,視線卻是看著楚棠。

  前廳里那麼多人,但這一刻楚棠宛如坐在孤島。

  原本跟楚棠一起的女孩兒們都被各自的家人按住,不能上前不能開口,只能又急又嘆氣。

  楚棠,你快走吧——

  早點走了不就好了,何必跑來跟人吵架,楚昭當了皇后高高在上又在皇城內,大家不敢也不能跟她去吵,你楚棠送上門了,他們豈能放過?

  齊樂雲心裡又有些茫然,楚棠好像一下子也變傻了,以前她可不會這樣做。

  以前的楚棠,這個時候應該跟大家一樣痛心如今的局面,再自責兩句,甚至還會掉淚,然後閉門不出,然後大家會安慰她同情她——

  夫人們這時候也會拉著她的手說「孩子這跟你無關。」

  而不是現在這樣,一句句話砸她,一個個眼神刀一般戳她。

  楚棠是最會審時度勢,還會把不利變成有利的人——她們都以為她傻看不出來,其實她當然看得明白,當時看不明白,次數多了,事後想想也就明白了。

  世上哪有那麼難明白的事。

  但現在她真有些不明白了。

  被話語和眼神圍繞的楚棠沒有絲毫的局促不安,還跟著夫人們的話點點頭:「是,吵來吵去不像話,抱怨非議也是愛之深責之切,但作為楚家人,我還是要多說兩句,因為——」

  她視線看著廳內諸人。

  「你們都是旁觀者,遠遠地安居在京城,而我的叔父是在最危險的戰場廝殺,阻擋著數萬西涼軍,守護著萬萬千邊郡的百姓,你們是聽到了死亡和慘象,而他則是親自經歷著死亡和慘象。」

  「你們聽到了心痛,憤怒,咒罵,而我叔父親自在其中,他不僅要心痛憤怒,還要收起憤怒心痛,再背著你們的咒罵,繼續迎戰西涼,調兵遣將。」

  說到這裡她高聲喚婢女的名字。

  不知道躲在哪裡的婢女探出頭怯生生應聲是——先前的場面好嚇人啊,那些夫人小姐們都要打小姐了,她真恨不得拉上小姐跑回家,不,跑去皇宮,那才是最安全。

  「喚小兔來。」楚棠說。

  太好了不是喚她,婢女鬆口氣,忙跑出去了。

  小兔是誰?喚人來幹什麼?廳內的夫人們不解,不多時婢女帶著一個十歲的小廝跑來。

  「阿棠小姐。」小兔站定在前廳,看著這麼多人也沒有害怕,朗聲喚。

  楚棠對他點頭,卻沒有對他說話,而是看廳內的人:「小兔是邊郡孤兒,我叔父收養了很多孤兒寡母,我家很僕從都是邊郡的孤老——」

  是嗎?女孩兒們心裡冒出疑問,真的假的?不過以前連楚家都懶得在意,哪裡會打聽家裡僕從是哪裡來的。

  「——邊郡的苦難,戰事的慘烈,我們遠在京城不知道,小兔可是——」

  聽到這裡時,一個女孩兒終於有話說了。

  「不對。」她喊道,指著小兔,「他才多大,先前的戰事是二十年前了。」

  對啊,廳內女孩子們回過神,這個楚棠騙小孩子呢!

  「——對啊,二十年前,小兔的祖父就是死在戰事中。」楚棠拔高聲音說,「他祖父死了,他祖母傷心過度也死了,他的家也毀了,他的父親帶著他母親流離失所,在生下小兔后就都死了,他成了孤兒——有錯嗎?」

  沒錯,小兔站在廳內心裡贊一聲。 ……

  「邊郡有許許多多這樣的孤兒,因為戰事,失去親人,失去了家園,他們中很多人都親自經歷過西涼賊馬蹄的追殺,看到過西涼賊舉起大刀,看到親人就死在眼前。」

  楚棠說,看向小兔。

  「小兔,你們恨我叔父楚岺嗎?」

  話轉的有點快,小兔眨了眨眼:「恨——不恨?」

  楚棠點頭:「對,恨不恨?因為我叔父這些將官沒能保護好你們,讓你們失去了親人。」

  小兔似乎不明白:「那不是西涼人做的嗎?該恨西涼人啊,恨楚將軍他們幹嗎?」

  這個小兔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廳內的夫人們女孩兒們都明白了,有些生氣又有些好笑。

  「楚棠,你不用東拉西扯,我們都知道災難是西涼人造成的。」一個女孩兒說,「但死了那麼多人,主將不力是有責任的,這不是該不該恨的問題,是責任,是失職!」

  「死了那麼多人,是不是失職,是由朝廷來判定的。」楚棠說,「就算是指責,也該是邊郡那些親身經歷的人來指責,不是你們這些連京城都沒有出去過,連死人都沒有見過的女孩子們來,僅僅靠著聽聞就信口指責。」

  「你!」幾個女孩兒氣道,「事情發生了,我們連說都不能說嗎?現在滿京城的人,滿天下的人都在說,你楚棠,要堵住所有人的口嗎?」

  堵住悠遊天下之口,這指責也夠大了。

  楚棠坐在椅子上不急不忙不惱,道:「不能,我也不是不讓別人說,只是,你們也不能不讓我辯駁。」

  一個夫人輕嘆一聲:「楚小姐,其實這件事跟你無關的,你年紀小,也在京城,我們沒有親眼所見,不知詳情,你,不也是嗎?」

  「是,我也是沒有親眼看到,但那是我叔父,我是楚氏家人,楚氏一體,我相信我叔父,相信二十多年守邊郡的他有責任有能力。」楚棠緩緩說,「所以,我不會認為此事與我無關,我也不會閉門不出,不會迴避大家的指責質問嘲笑,但在朝廷沒有定罪查清之前,我也一定會為我叔父辯駁。」

  這個楚棠——到了此時此刻,夫人和女孩兒們都有些驚訝,這個楚棠跟女孩兒們日常說起來的性情不一樣啊。

  原想楚昭在深宮,雖然地位高了,但不能為所欲為,楚嵐夫婦又裝病避世,這一次關於楚岺的事,風向總會一邊倒。

  沒想到一向見風使舵謹慎的楚棠竟然跳出來——

  這個楚棠雖然不打人不罵人,但這樣一句一句跟人反駁,宛如牛皮糖甩不掉,又如棉花糖讓人無力。

  「阿棠小姐。」主人家也忍不住輕嘆一聲,帶著長輩的無奈,「你真該避避風頭,這事情誰也說不準,將來真,我是說,如果,如果真定罪了,你——你們一家可怎麼辦。」

  楚棠看向她,輕聲說:「叔父有罪,是我楚氏之罪,我們一家自然也當一同受罰認罪,以告慰受苦受難的民眾。」

  她說著站起來。

  「到時候,楚棠會親自給諸位夫人和姐妹們跪地認罪,但是現在——」

  「楚棠絕不聽任你們斥責污衊我叔父,辱我楚氏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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