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所託
受苦?
鍾長榮愣了下,想了想,又點頭,沒錯,小姐在京城的確受苦了。
跟梁小姐的糾紛,必然是受了欺負才反擊。
小姐鬧著要回邊郡,可見在京城的日子多麼難過。
還有他到了京城后,聽到小姐聲名鵲起,但這聲名鵲起他也打聽清楚是受了欺辱反抗換來的。
「三皇子欺負小姐。」鍾長榮扳著手指算,「那些讀書人欺負小姐,就連大老爺一家都欺負小姐。」
他將手重重地捶在桌子上。
小姐真是受了大苦了。
「我上次就不該攔著小姐,該把小姐帶回來,小姐也不用受這麼多苦了。」
鍾長榮說完這話,又忐忑地看楚岺,上次不讓小姐回來是將軍的命令,他並不是罵將軍——他當然也知道將軍這樣決定是不得已。
將軍不要自責啊。
楚岺並沒有懊惱,神情若有所思,搖搖頭:「對阿昭來說,這些苦不算苦。」
他又點點頭,看向鍾長榮。
「我明白了,這就是她上次非要回來的原因。」
什麼什麼?鍾長榮聽到不解,將軍到底是明白還是不明白?
「她還說了什麼?」楚岺抬頭問。
鍾長榮努力想了想,搖搖頭,時間緊張他只想快些回來,再快些帶人回去護衛小姐,小姐也沒有跟他多說。
「這件事對小姐不好嗎?」他問,「陛下他,是在害小姐和您嗎?」
鍾長榮看向前方:「那樣的日子,也不算什麼好日子,至於陛下他——」他收回視線,看向鍾長榮,「陛下他——」
鍾長榮忙道:「陛下他應該是還惦記著將軍你。」說到這裡,他退後一步,單膝跪下,「陛下臨終前想要看一眼火焰令煙花,末將點燃了兩個,違背軍令,請將軍責罰。」
楚岺神情複雜,眼神悠遠,笑了笑:「我現在罰了你,將來見了陛下,陛下肯定等著罰我呢,我才不上這個當。」
這話聽起來讓人想笑又莫名心酸,鍾長榮抬起頭,咧嘴笑了笑:「是,陛下說了,您要是罰我了,他到時候罰你。」
楚岺抬手示意:「起來吧,這火焰令本就是陛下的,他說怎麼用,就怎麼用。」
鍾長榮起身,低聲說:「陛下,也怪可憐的——」
「他可憐什麼,他不可憐。」楚岺淡淡說,「今時今日,都是他縱容的結果,他以為自己可憐,是不知道人間疾苦,不知道世間真正的可憐是什麼,要說可憐,其他人才可憐,人人可憐,阿昭她更可憐。」
他的手攥起,茶杯里的藥水晃動。
他一心要他的阿昭避開人世間的煩擾,過安穩的日子,沒想到,被拉入這般泥潭深淵。
「長榮,我可能真的錯了,不該讓她回京。」
鍾長榮有些無措,不知道怎麼安慰,只能說:「阿昭她就是擔心你這樣想,才急忙讓我回來,她誰都不放心,就要我回來見你。」
楚岺抬起頭看他:「她自己在京城,如今這個時候,群狼環伺,她一個人——」
他問完這個,看到鍾長榮神情突然有些扭捏。
「也不是一個人。」鍾長榮說,「那個,還有,她的人。」
楚岺看著他,似乎沒明白。
「木棉紅。」鍾長榮說,低下頭似乎不敢看楚岺的臉。
室內一陣沉默。
楚岺不說話,鍾長榮不敢不說,低聲說:「說是擔心,讓幾個人跟來京城,不過,這次也多虧了他們,當時在楚家門外,中山王設伏,阿昭帶著皇長孫逃出來,是她們擊殺敵人保護,否則我當時趕到就晚了。」
楚岺將茶杯放下,道:「你回來告訴我消息,她那邊,也要說一聲吧?」
鍾長榮把頭垂得更低,五大三粗的糙漢子,聲音扭捏:「京城的人手不多了,不管怎麼說,她的人,肯定會盡心保護阿昭,我就說,讓他們留在京城,我替他們,傳達一下消息——」
楚岺嗯了聲:「去吧。」
哎?鍾長榮抬起頭,有些不可置信。
楚岺神情平和,但眼裡帶著一絲冰冷。
「去告訴她,阿昭雖然沒有娘,但阿昭知道自己是娘用生命換來的孩子,她依舊有父母之愛,她就是個幸福的孩子。」
「她既然有心要保護阿昭,那就讓她記著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她如果傷我阿昭半點,我楚岺死之前會讓青木寨寸草不留。」
鍾長榮鄭重應是:「將軍,你放心,我親自去!」
楚岺嗯了聲,不願多談。
鍾長榮也知趣不再多說,還是說說阿昭讓將軍高興一下:「大哥,您的身體還能撐住嗎?阿昭太擔心你了,她特別想回來看你。」
聽到女兒的名字,楚岺眼底的冷意散去,嘴角浮現笑意:「你儘快回去告訴她,我會等著她來看我。」
鍾長榮高興地應聲是,且不論真假,將軍能有這樣的意念,就能多撐些時候。
「大哥,你好好休息,我去跟他們說說京城的事。」他說。
楚岺點點頭,他也不勉強自己撐著,鍾長榮剛要去扶著他,門外傳來稟告聲。
「將軍,有京城的邸報送來了。」
最近京城的邸報必然繁多,不過雖然楚岺坐鎮雲中郡,也不是都要報到他面前,鍾長榮皺眉:「送去給管事的官員就行。」
門外應聲是,但人還沒走:「送邸報的說要見將軍。」
鍾長榮更氣了:「見什麼見,什麼人都能見將軍?」
門外再次應聲是,人還是沒走,反而咳嗽一聲:「來人說是鍾副將你的舊識——」
咿,這話有點耳熟,鍾長榮愣了下。
楚岺笑了笑:「那就見見吧。」
「我去見。」鍾長榮說,有些惱火,「我在京城沒多久,也不知道怎麼冒出這麼多認識我的人,一路上都糾纏不休,到了這裡又來!」
他惱火地大步走過去,拉開門,一眼看到台階下站著的一人。
這是一個驛兵,看上去很緊張,聽到門響嚇了一跳,抬起頭。
鍾長榮愣了下,這個人,似乎見過又似乎沒什麼印象——不過,驛兵,這個打扮讓他有一個不好的猜測。
「你什麼人?」他問。
「鍾副將,我是——」張谷高興地說,上前一步,要說自己的名字,但一想自己的名字誰認得,便改了口,「是阿九派我來的。」
阿九!果然又是他!
鍾長榮臉上的刀疤跳了跳:「你,他又幹什麼?不好好守著京城,又要幹什麼?」
這個副將比先前還凶,張谷嚇了一跳,他是按照阿九說的,直接提阿九,說找鍾副將,但看起來阿九跟這個鐘副將關係不僅沒好,反而更糟——
他剛要解釋,門內傳來聲音。
「阿九嗎?」男聲醇厚,似乎還有笑意,「快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