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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8章 溫柔,將門之女啊……

  江玉盼搖頭,閉眼垂首又搖了搖頭,像是在回應紅襄的話,又像在跟自己說什麽。


  她猜到那丫頭跟昭王之間有著他們所有人為不知道的秘密,也想到那丫頭會來跟她合作極大可能有別的目的。


  從第一次在太後宮裏見麵接收到那丫頭向她投來的視線開始她就清楚,自己在那時便成為了那丫頭手裏的一把刀,一把對付秦婉如的刀。


  可人就是這樣,往往明知不可為卻為之,待有所成果時還會自我得意,認為這一切都是自己判斷的結果,是意料中的。


  好比她,明知自己會成為對方手裏的刀為對方所用,卻自負地以為對方才是自己手裏的刀。


  即便殺了人,那也是刀的錯,與她這借刀的人無關。


  這大抵便是她常用來說別人的那句話四個字——自以為是。


  那丫頭用安嬪賣了個順水人情給她,把鳳印給她讓她有了同她一道對付秦婉如的籌碼。


  她原以為事情到此就為止了,就當是那丫頭報了這些年在宮裏吃了那麽多苦的仇,然時至今日她才知道,事情遠比她想象中要晦澀曲折得多。


  當她在為後宮之爭的勝利而沾沾自喜時,對方卻早已對準了能擋在她前麵的盾。


  盾破之時,也就是她將死之時,在這場借刀殺人的遊戲中,秦婉如也好她也罷,都不過是別人手裏的一枚棋子。


  而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就是如此。


  事已至此,她若再想不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這些年她也就白活了。


  可莫名的,她竟覺得事情本該如此發展,她甚至對那丫頭一點都怨恨不起來。


  難不成真因為連她都覺得夙珝比皇上更適合那個位置,所以才有這種感覺?


  江玉盼覺得好笑。


  身為貴妃的她竟會有這種想法,當真是被她那個心裏隻有大賢的爹害得不淺。


  將門之女啊……


  “娘娘,”李楷出來,走到江玉盼麵前說,“皇上剛換了藥,這會兒正睡著呢,您要不明日等皇上醒了再來?”


  江玉盼整理好表情,“不必了,本宮就隻去看看,不會打擾到皇上休息。”


  李楷犯了會兒難,最後還是側了側身,“娘娘請。”


  江玉盼不再多想,斂起心思跟在李楷後麵。


  李楷說:“皇上這幾日睡得多醒得少,但總體來說沒有性命之危,就皇上這情緒……”


  江玉盼歎息一聲,“皇上本就是容易多心的性子,如今朝中大亂外頭也見得平靜,操心得多了,難免控製不住,還得勞公公多費心了。”


  李楷順了一旁的燈湊近了照亮台階,“娘娘客氣了,奴才該做的,談不上費心,就是苦了娘娘們跟著擔驚受怕。”


  “也不都是不能想明白事的人,”江玉盼說,“該怎麽想怎麽做,想來她們也都清楚。”


  “誒,”李楷應了聲。


  說話間,二人已到了夙承勳寢屋,李楷開了門,支走守在床榻前的小太監把江玉盼領進屋。


  江玉盼讓紅襄在外候著,自己跟李楷進去,來到床前借著暈黃幽暗的光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男人。


  在視線觸及到那張瘦削蒼白的臉時,眼淚毫無預兆地掉了下來。


  江玉盼捂著嘴不讓聲音漏出來,對李楷投來的擔憂的目光搖了搖頭,然後緩步來到床前。


  自打遇刺一事發生,除了頭一天跟眾人一起來永和宮看過,這還是江玉盼這麽多天以來第一次見到病床上的人。


  倒不是她無意關心人,而是朝中外麵現在亂成一團,她哪能再來添亂。


  現在看著床上的人,江玉盼隻覺心如刀割,在她的記憶裏,他還從未如此脆弱過。


  江玉盼緊咬著牙吞下喉嚨裏的哽咽,擦去擋她視線的眼淚伸手去碰夙承勳的手,才剛剛碰到,就感覺他的手突然動了一下。


  江玉盼以為是自己不小心把人鬧醒了,心裏一緊趕緊把手收了回來,不想才一抬眼就對上了夙承勳看過來的眼。


  “皇上……”江玉盼壓著嗓子,聲音低低的。


  夙承勳的眼神有片刻的空洞,他的眼前模糊了小會兒,好一會兒才看清麵前的人,放在被子上的手無意識地動了動。


  “是貴妃啊……”


  他才一出聲,江玉盼險些哭出聲,堪堪忍住,輕輕握住了他的那隻手,“是臣妾,臣妾來看皇上了。”


  夙承勳暈過去一陣子後就醒了,折騰著換了藥睡得並不熟。


  也不知是不是剛喝了藥的緣故,他現在渾身乏力的厲害,頭很重,也就沒心思去回憶這之前讓他動氣的事了。


  他感覺到江玉盼手上的微涼,動了動手捏緊了她的手,啞著嗓子說:“怎麽這時候來了?手這麽涼……”


  江玉盼起身坐到床沿上,雙手抱著他的那隻手,笑著說:“臣妾來看看皇上,是皇上的手太暖了,所以才顯得臣妾的手涼。”


  夙承勳還是感覺耳邊有什麽嗡嗡響,所幸聽清了江玉盼的話。


  握著江玉盼的手緊了緊,他無力地扯了扯唇角,近乎歎息地說:“貴妃有心了……”


  說完在江玉盼手背上拍了拍,有些虛弱地閉上了眼。


  江玉盼看著他眼下的青色和緊抿著的沒有血色的唇,剛忍下去的眼淚險些再次奪眶而出。


  她幹澀地咽下喉間的不適,安撫地輕聲道:“皇上累了就睡,臣妾在這守著您,睡吧。”


  夙承勳沒有應,屋裏繼江玉盼低柔的聲音後就靜得落針可聞,江玉盼聽清了自己的聲音有些恍惚。


  她原來也有這般溫柔有耐心的時候,嗬,她都不記得上回這麽跟人說話是什麽時候了。


  就在江玉盼以為夙承勳就這麽睡過去的時候他又緩緩睜開了眼,漆黑卻略顯渾濁的眼睛有片刻的空洞。


  好一會兒後,夙承勳眼前重新聚焦,剛巧將江玉盼臉上的那抹柔色收進眼裏。


  夙承勳翕翕唇,啞著嗓子問:“貴妃在想什麽?”


  江玉盼眨去眼底的濕意對上他的眼,淺笑著回道:“自然是想皇上了。”


  夙承勳:“朕就在你麵前,你在想朕什麽?”


  “想皇上何時痊愈,”江玉盼說,“想皇上痊愈後何時再去臨華宮,想同皇上再散散步賞賞花,臣妾想得可多了,不過都是些不怎麽務正業的事,皇上別笑話臣妾。”


  夙承勳看著她,自手上傳來的柔軟觸感如一片羽翼輕輕撫了一下他的心。


  視線有些模糊,好在隻是片刻的時間,也不知是受傷讓他心理變得脆弱,還是這樣的夜太安靜了。


  他瞧著眼前的手,竟是從未感受過的靜謐溫暖,他甚至有些慶幸,還好他身邊還有這麽個人。


  “貴妃,”夙承勳緊了緊手,嘴唇輕顫地喊。


  “臣妾在。”


  夙承勳慢慢吐出一口氣,捏緊江玉盼的手問:“貴妃可怪朕?”


  江玉盼耐著性子問:“皇上做了什麽對不起臣妾的事需得臣妾怪罪?”


  夙承勳又慢了一拍,此時的他便如垂暮的老人,做什麽都有遲緩。


  他分明清楚看見貴妃的嘴動了,卻沒在她動嘴的這時候聽到她的聲音,反而她的嘴沒動了的時候聲音才傳到他耳朵裏。


  夙承勳在恍惚中意識到自己這樣不對,可他太疲憊了,疲憊得他不想去計較這些。


  短暫的沉默後,夙承勳回答江玉盼的話,感慨般地說:“自然是怪朕沒將這皇後的位子給你,朕將後位給了秦婉如。”


  要換成以前,提及後位,江玉盼勢必會在心裏有一番小心思。


  何況夙承勳還是這麽說的,要是以前的她,這個時候完全可以順著他的話說下來,趁著時機正好把後位收到自己手中。


  可現在,江玉盼已經無力想這些了。


  她清楚,想有什麽用呢,過去了這麽久,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呢?

  她笑了笑,柔聲說:“皇上多慮了,這有什麽?給了便給了,皇上自有皇上的考量,再者,隻要能在皇上身邊,皇上時不時能看上臣妾幾眼,臣妾就心滿意足了。”


  夙承勳張了張嘴,好一會兒後才有氣無力地說出一句:“貴妃……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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