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痛快,謝恩典
大半夜,尖銳驚恐又淒厲的聲音總算引起騷動。
宮人們匆匆前去冷淩苑,懷仁宮,永和宮,永壽宮。
不到半個時辰,寂寥的清水苑燈火通明,眾嬪妃、皇子、公主擠滿整個小院。
秦婉如一步步走進簡陋透亮的屋裏。
她安靜得出奇,細長的瞳似一潭幽深古井,平靜無波,又如一閃緊閉的門,連火光都照不透。
二十九那日為夙馨玉求情時她的表情都比現在來得豐富,而今人走了,她反倒恢複了以往的冷漠孤傲高高在上。
“母後……”
夙睿璽趴在床前,握著夙馨玉傷痕累累的手,回頭看向秦婉如,哽咽。
都這時候了,他也顧不得什麽禁足不禁足了。
秦婉如轉動眼珠看他,片刻後又將視線放到夙馨玉臉上,舉止端莊優雅地在床沿落座,然後伸手,緩緩摸上夙馨玉的臉。
太後連連搖頭歎息,不忍再看,雯萱便攙著她往院子裏去。
眾嬪妃讓出一條道來,太後走後,她們便又湊到了門前,作出不忍落淚狀,也不知哪些人是真,哪些人是假。
夙承勳站在門口,漆黑的眉打成結,冷硬的唇不悅地抿成一條線。
江玉盼立在夙承勳身側,看看他,再看看秦婉如母子倆,抬手,用手絹掩去嘴角的笑意。
秦婉如沒說話,隻這般摸了摸夙馨玉的臉後便起身,“咎由自取,怨得了誰。”
“母後!”
夙睿璽震驚,沒想到都這時候了她竟然還說得出這樣的話。
眾嬪妃也忍不住驚愕。
可瞧著秦婉如的那張臉,再回想她以往的脾性,似乎也不是想不通。
皇後生性冷淡,隻整顆心撲在皇上身上,她向來要的都隻是聽話的,二皇子如此,三公主亦然。
如果不是因為二皇子是她所出,最後機會成為東宮之主,且又聽話,她或許能連親兒子都棄了。
二十九那日,皇後為袒護三公主被皇上打傷,當時她們就十分想不通。
皇後那樣的人,會真心袒護三公主,甚至賠上自己麽?
顯然不會。
事後想想,與其說袒護三公主,倒不如說自保。
三公主前些日子常去冷淩苑,母女二人勢必說了很多她們不知道的事。
皇後擔心三公主會在衝動之下將自己抖出來,不得已演了一出戲。
受點傷算什麽,讓三公主以為她在護她,才不至於拉她下水,從而將自己從事情中撇開。
如今三公主已死,皇後許有些傷心,但照她的性子,卻不至於像一般人那樣高聲痛哭。
秦婉如對夙睿璽的聲音置若罔聞,走了幾步後停下來看著夙承勳。
“皇上,”她開口,“馨玉心術不正欺君罔上,罪該萬死,蒙皇上厚愛得以留命,可惜造化弄人,如今她走了,也算是應了那句因果報應,還請皇上看在她是臣妾同您的親生女兒份上讓她入皇陵。”
說罷,竟是“撲通”一下跪在了夙承勳麵前。
嗬。
雪姝靠夙敏站著,雙眼微紅,手絹掩去了她唇角的冷意。
眾嬪妃暗暗吸氣,秦婉如的舉動讓她們吃了一驚,短暫靜默後,分位低的也都跟著在外頭跪下。
夙承勳緊抿著唇,眸光微閃,也不知他在想什麽。
片刻後,他歎了口氣,擺手轉身,“罷了罷了。”
算是同意了。
秦婉如交疊雙手,朝他的背影行了個大禮,“謝皇上恩典。”
跪著的一幹嬪妃跟著道:“謝皇上恩典。”
江玉盼冷哼,瞥了一眼床上的夙馨玉後一言不發地跟在夙承勳身後走了。
清水苑重新靜下來,雪姝同雯萱一道攙著步伐沉重的太後往外走,眾嬪妃緊跟。
臨出院門,雪姝回頭看了一眼。
夙睿璽還趴在床前傷心,秦婉如已站起來了,夙承勳留了李楷下來讓收拾夙馨玉的後事,正在秦婉如邊上說話。
秦婉如的神情依舊平靜,那雙細長的眼裏看不出情緒,李楷說完話後她便應,看著與平常無異。
雪姝幾不可見地眯了眯眼,抓著太後袖子的手緊了緊,漂亮眼底掠過一絲狠戾。
回到長禧宮,白茯準備伺候雪姝洗漱,雪姝搖頭,“暫時不,我想再坐坐。”
珍珠知道鶯歌的存在,卻隻知道是昭王安排在雪姝身邊負責保護人的。
雪姝每逢晚上出去就會讓白茯來守夜,故珍珠對她今晚的蹤跡她並不知情,自然不知她在這短短的一晚除掉了兩個公主。
見其心情不佳,以為是被夙馨玉的死狀嚇到了,便上來說:“公主別想了,奴婢去準備熱水,您好好泡個澡,明兒個又是新的一天。”
雪姝瞥向她,笑笑,“那便聽你一次,去備水吧。”
“好咧!”珍珠爽快地應下。
門一關,雪姝呼出一口氣,“白茯……”
白茯在她邊上坐下,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沒事了,都過去了,以後不會有人再欺負你了。”
雪姝笑出聲,眨眨眼問:“你覺得我現在在想什麽?”
白茯怔了怔,猜測道:“除了眼中釘,暢快?”
雪姝在她指甲上掐了兩下,“也不能這麽說,鬆是鬆了一口氣,但也談不上有多痛快。”
白茯捏捏她的手,將她頭上的發簪取下來,說:“痛快不痛快無所謂,鬆一口氣就行了。”
雪姝咬了咬唇,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我還以為你會因為這些事怕我。”
“怕?”白茯將取下來的兩支簪花放在手邊,“奴婢為什麽要怕?”
雪姝湊近了些,用氣音說:“我殺好些人了,這你都不怕?”
白茯學她,也用氣音回答:“你不殺人人就殺你,公主若有不測,奴婢豈不跟著抹脖子了?所以……”
給了雪姝一個“你懂的”的眼神。
雪姝被逗笑了,這會兒才感覺心口暢快了不少,一把抱住白茯,像小時候那樣耍賴撒嬌。
她不暢快,並不是因為今晚弄死兩個人有所感慨。
她本來就是要報仇的,感慨個屁。
讓她不挺快的是秦婉如的表現。
夙馨玉斷掉的那隻手她在臨走前讓風羽接上了,太醫過來瞧著道是傷勢過重不治身亡。
她以為秦婉如就算不像尋常當娘的那樣為女兒的死慟哭,至少會象征性流幾滴眼淚,可惜象征性的幾滴都沒有。
秦婉如跪夙承勳時她也驚訝了一把。
可隨後,她就想,或許母妃走得早也不是一件壞事。
至少她不用再麵對秦婉如和江玉盼這樣的人,不用動不動就跪自己的丈夫,連女兒死了葬哪裏,也要跪著求。
“好了,都多大的人了。”
白茯不知懷中人所想,在她柔軟的發上揉了一把,把人挖出來。
“隻一個多時辰就天亮了,趕緊收拾了就寢吧。”
雪姝搖頭,轉了轉眼珠後說:“等珍珠把水弄進來了我就去昭王府,今晚你就在這屋吧。”
“哈?”白茯看看外麵,“這都什麽時候了還去王府?而且天亮就得回來,公主不嫌麻煩啊?”
雪姝嘿嘿笑,厚臉皮地說:“會情郎怕什麽麻煩?”
說完就跑到櫃子前去翻衣裳了。
情郎……
白茯嘴角抽了抽,“公主現在是越發臉皮厚了,當心王爺不要你。”
雪姝拿了件厚裙子,痞裏痞氣地勾著唇,別有深意道:“他要不要我就不勞你操心了,你還是操心一下你自己吧。”
她自己?
白茯愣了愣,想問她自己能有什麽事,結果一看她家主子眼裏的曖昧頓時就心肌梗塞了。
“公主,你,你……”
雪姝這會兒就裝傻了,催她:“趕緊,時間不多了,我得去給他個驚喜。”
白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