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善良,君子一言
他就知道。
夙珝暗道,俊眉微挑,問:“所以,你所說的‘髒’,一指你手上沾過人血,二指你手中沾了人命?”
雪姝察言觀色,稍作猶豫後點點頭。
“善良……”夙珝沉吟,重複她方才的話,問:“你覺得,何為‘善’?”
雪姝微鄂,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麽個問題,不過想想,她還是乖巧地以自己的見解回答了,“自然是純良溫厚無惡意,和善而不懷惡意。”
夙珝輕哂,“那你可知‘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的道理?”
雪姝點頭,“知道。”
夙珝再問:“可知‘鋤一惡,長十善’之理?”
“鋤一惡,長十善?”雪姝琢磨,搖搖頭表示沒聽過這句話。
夙珝笑,很耐心地說道:“前者意為人之善有度,不宜太老實,否則吃虧的便隻會是自己,後者‘鋤一惡,長十善’則意為除一惡人或惡類,相當於助長十倍善人或善類。”
雪姝像極了學堂裏的學生,聽得認真不說,聽完這番話深覺有理時還點頭附和,“是。”
夙珝見狀就問:“所以你覺得,宛貴人是惡是善?”
雪姝想想,不是很確定,“於旁人而言,她做沒做壞事我不知道,但對我而言,她有意取我性命,自然是惡的。”
夙珝很喜歡她的誠實,笑道:“你換一個角度想如何?假若今日不是你,也會是其他人,然其他人不似你這般防著,如此豈不就喪命了?”
雪姝恍然,點了點頭。
夙珝:“所以,你現在覺得她是善是惡?”
雪姝眨眨眼,這回倒是很肯定地點頭了,“惡。”
夙珝獎勵似的摸了摸她的小腦袋,“你自己應該清楚,今夜若你不取她性命,被取性命的就該是你,明知有性命之憂卻將其放任製止不管,這不叫善,這叫蠢。”
活了二十幾年,他從未跟誰如此耐心地講過道理,然對這丫頭,他覺得他有必要跟她說這些事。
他比她多在這人間活了十一個年頭,在是她心上人之前,他還是她的長輩,是該正確引導她人生之路的人。
喜貴說的沒錯,她隻有他了,他若不教她,誰又教得了呢?
雪姝看出來了,此時此刻的他,不是以她心上人的身份來說這些話的,他是在教她。
“阿珝……”心底莫名一酸,方才殺宛貴人時都沒覺得難過什麽,這會兒卻……
夙珝撫著她的眼角,“我知道,這件事歸根結底是我的原因,那麽假設她宛貴人除去了一個你,明日後日,你能保證就不會再有第二個第三個你了?”
雪姝撇撇嘴,身子稍微靠近了些,腦袋慢慢靠到他的肩頭,“你還說,會有第二個第三個我,也會有兩個三個宛貴人,還不是因為你這張臉。”
夙珝垂眸,在她臉上擰了一把,“我在跟你講道理,你倒是埋怨起我來了?”
雪姝在他肩膀上拱了拱,“沒有。”
夙珝看她總算是主動接近他了,不禁勾起唇角,撫著她散在後麵的發。
“不管有幾個宛貴人你都要明白,這世間的善惡界限並非你想的那麽分明,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善的同時首先要保證自己的得失,我又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有人意圖害你性命,難不成我還得勸你得饒人處且饒人?”
可笑。
他自己都非善類,如何就教得了別人善良。
他向來都是以自己的利益為先的,但凡誰有可能損害他的利益,對他造成威脅,別說取對方性命了,他直接會讓其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所以對他來說,小丫頭今晚的舉動已經算是輕的了,換成他,那女人隻可能被挫骨揚灰。
雪姝沒想過他在得知這件事後會跟她說這些,如果可以,她一開始甚至都想讓鶯歌不要將此事告訴他。
一來是覺得這是件她能應付的事,沒必要讓他操心,二來則是方才那樣,不想他覺得她身為女子卻不夠善良。
眼下想來,卻是她錯得離譜,當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
想著,雪姝感覺心裏被一陣暖意充斥得滿滿當當,情不自禁抬頭在他臉上親了一口,然後紅著臉說:“阿珝,我……”
“公主,熱水備好了,可要現在送進來?”
白茯的聲音傳進來,雪姝的表情登時僵住了。
老天爺,她怎麽忘了還有這麽一出!
才記起來,沒等她開口,男人就先朝外麵道:“送進來。”
白茯:“是。”
於是乎,還窩在夙珝懷裏沒來得及下來的雪姝扭頭就見白茯跟珍珠二人分前後好幾次將沐浴要用的東西擺進了屋。
東西擺好後,珍珠秉著白茯方才告訴她的“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的原則極其規矩地垂著頭退出屋。
而白茯則在抬頭朝這邊看過來的時候給了她家主子一個別有意味的眼神後才退出去。
雪姝頓時感覺自己脖子都快僵硬得轉不過來了,看著那道緊閉的門,她忘了自己剛才要跟夙珝說什麽了。
無意識地吞了一口唾沫,她撓撓頭,嘴角抽搐地看了男人一眼後僵硬著四肢鬆開他從他懷裏退下來。
“阿珝,你……你不會真的要幫……幫我……”
夙珝跟著站起來,將散落在身前的發撩到身後,攬著她的小腰就朝外間走,還邊說:“自然,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身為男人最忌言而無信。”
說話間,他已撩開簾子攬著雪姝來到外間。
一到外間,雪姝便清楚地感覺到溫度的升高,抬眼看去,雅致山水屏風內熱氣嫋嫋,與屏風山的花草相配,頗有幾分仙境的感覺。
啊呸!
雪姝在心裏狂甩頭,低咆著:什麽仙境不仙境!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接下來她要麵對的是什麽!
艱難地走到屏風處,雪姝的雙腳突然像被上了釘子似的,釘在屏風邊怎麽也動不了。
“阿珝……”她苦兮兮地抬頭看向依舊往屏風裏麵邁步的男人,死死拽著他的袖子,毀得腸子都青了。
她是腦袋進水了才會在幫他沐浴時說出那種不過腦子的蠢話。
她是腦子裏裝豆腐渣了,才會覺得把什麽善良不善良記掛在心上,說什麽髒不髒的,她原本就隻是打算回來洗一把手一把臉的啊!
夙珝跟著停下腳步,一看她快皺成一團的小臉險些沒憋住笑出聲來。
他暗咳一聲,全當不明白她的意思,明知故問:“怎麽?”
雪姝急得滿頭大汗,討好地甩了甩他的衣袖,“我不想沐浴,我們不沐浴了好不好?”
夙珝一聽,麵露不滿之色,將自己的袖子從她手中拽出,大步上前兩步來到木桶前,用指尖輕輕拭了拭水溫。
“那怎麽行,”他說,“姑娘家自然要愛幹淨,你方才不還說髒得緊麽?再者,來而不往非禮也,你先前都幫我了,我幫你一回也是應該的。”
說完還笑著衝雪姝招手,“過來。”
過來才有鬼呢!
雪姝抱緊雙臂把頭搖成了撥浪鼓,“我錯了,我現在一點也不覺得髒,先前情勢所逼不得已為之,不必講究禮尚往來,真的。”
夙珝蹙眉,“你是要讓我當一個言而無信出爾反爾之人?”
雪姝一聽,這哪裏擔當得起,但見他麵色嚴肅,額頭上的汗頓時聚得更多了。
看著這不斷往外冒的熱氣,雪姝瞅著那不管做什麽事都極其認真的男人,急得眼淚都快跺腳了,“阿珝……”
這要真讓他代勞了,她以後都不用再見他了,太不要臉了!
夙珝薄唇緊抿,眸色在熱氣的暈染下不見得有多冷,但那下拉的唇角卻清楚地顯示著他此時的不悅。
邁開修長的腿上前兩步來到小家夥麵前,仗著身高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然後緩緩揚起手。
雪姝以為這是將人真惹氣了,要打她呢,本能地猛地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