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出好戲
深夜，東城醫館。
早就打烊的醫館被張無邪硬敲開門，已準備就寢的老大夫隻好重新穿衣坐診。
準確來講，老大夫最開始的態度極其惡劣，不過這也說得通，從被窩裏被人叫醒，誰還能麵帶笑容？
在張無邪一番威逼利誘下，老大夫不得不從，頂著後腦勺上剛敲出的包，他怏怏作診。
天欣被放置在一靠椅上，她耷拉這腦袋，仍是渾身無力。
張無邪守在她身邊，緊張得看著老大夫的變化無常的臉色。
半天沒有結果，他等不下去了，問道：
“老頭，你倒是說話啊，她中得是什麽毒？”
老大夫停止聽脈，抬頭白了無邪一眼，捋了捋胡子，嚴肅道：
“這位姑娘脈象平和，並無中毒之象，渾身無力也不似體弱所致。老夫行醫十多年來觀過無數脈象，還真未見過她這種情況！不過—”
大夫停下話，衝著無邪眨巴眼睛。
無邪懶得理他，
“你眼睛進沙子了，眨什麽眨？不過什麽啊？你倒是說啊！”
要不是顧及天欣在身前，他真想給這老東西再來兩下。
無邪那凶神惡煞的眼神老大夫是真的怕了，他衝著無邪勾了勾手指。
無邪不理他，皺眉揚手要打。
“張公子，借一步說話！”
老大夫立馬搶先說道，生怕下一秒自己的肉體又要受罪。
無邪雖然很不情願，可看這老東西的樣子不像在開玩笑，就跟了過去。
進了裏屋，老大夫把門關好，防止裏麵的聲音傳出去被聽見。
他歎了口氣，道：
“這位姑娘的症狀雖然罕見，可依照老夫數十年的經驗來看，隻有兩種可能。”
老大夫衝著無邪豎起兩個指頭，後者恨不得折斷他的手指，搶著道：
“什麽可能，你倒是說啊！”
“咳咳。”
老大夫幹咳兩聲，衝著無邪勾了勾手指。
無邪會意，哭笑不得，也氣得不輕：人都要沒了？這老小子竟然還想著要錢？
耍出一兩銀子，無邪狠狠道：
“你給我說得最好是對的，要是有半點錯的可就不是頭上挨兩下可以解決的了！”
老大夫驚恐，連忙收下銀子，正經道：
“依老夫愚見，這位姑娘要麽一點事沒有，要麽就是大限將至！”
“你說什麽！”
無邪吼道，絲毫不顧聲音的大小，
“老東西你說清楚點，什麽叫大限將至？”
“這這，”老大夫想怪罪無邪大吼大叫，又不敢開口，隻好作罷：
“張少俠，老夫沒有半句虛言！你說姑娘吸入了毒煙，可她的脈象沒有中毒之象，這不就是說：要麽姑娘身上的毒已經解掉了，要麽就是毒已深入骨髓。可若是後者，這位姑娘恐怕已經—”
他不敢說出後麵的話來。
張無邪緩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
“最好如你所說，若她真的無恙，錢少不了你的。”
老大夫喜出望外：他早看出來這姑娘身上並未中毒，一時的虛弱隻是體力透支造成的。但是為了多賺一筆，他編纂了後麵一席話。
“等等。”
張無邪突然叫住他。
這可把他嚇壞了，還當是自己的計謀被前者識出來了。他驚慌失措，冷汗直冒，想著可能要挨一頓好打。
誰知張無邪沒有對他拳腳相加，反而一臉奸邪的笑容，神兮兮地湊到他耳邊嘰嘰咕咕說了一堆。
門開了。
天欣漸漸有了些力氣，可精神緊張的她卻不自知，她直起身子向那扇開的門看去，迫切得想要知道自己目前的狀況。
迎麵走出來的是張無邪，他滿臉沉痛，竟回避自己的眼神。天欣心頭一緊，意識到事態的嚴重，她連忙向無邪身後張望。
老大夫緊隨無邪之後，這老頑童一邊歎氣一邊搖頭，麵部表情極度扭曲，充分地詮釋了什麽叫作如喪考批。同樣的，他也不敢直視天欣的眼睛。
天欣嚇懵了，緩緩開口：
“你們怎麽了？我怎麽了？”
她害怕了，她害怕知道結果。
“天欣，我，我！”
無邪自責，他一邊歎息，一邊敲打自己：
“都怪我，都怪我沒有保護好你，都怪我！”
“你說什麽呢？”天欣眼角泛起晶瑩的光，“不怪你，不怪你，是我硬要上去逞英雄的，還差點連累你！”
天欣沒有注意到自己說起話來越來越利索。
“不怪你們，怪老夫，怪老夫，老夫才疏學淺，救不了姑娘啊！”
老大夫捶胸頓足，強擠出兩滴眼淚來。
如此感人場景，張無邪差點兒笑出聲來，他憋得臉紅脖子粗。表情也開始扭曲，隻是不知道是在笑還是在哭。
“不怪你們，怪我，怪我。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與你師妹交手，不該把你扯進來，不該—”
他說不出話來，也不知道是說不下去還是編不下去，幹脆不說了，索性幹哼哼。
“別這麽說，你拚死保護我，維護我，救我，我謝你還來不及呢，怎麽會怪你！”
天欣哽咽，即使是在那蒙麵師妹的刀刃下，她也能從容麵對，可自己已經逃出生天，竟然還是要—
“我去找你的師妹！”
張無邪不知道該怎麽演下去了，沒過腦子道。
“不！”
天欣急得站起身來，看向他，製止道：
“不要去找她們，不要，讓我一個人安靜會兒，我不想讓她們難過！”
完了，事情大條了。無邪看著站起來的天欣差點兒沒嚇死，這下可好！該怎麽收場啊！
他看向老大夫，卻不知那老頑童也在看他臉色。
“張無邪，我謝謝你救了我，但我要拜托你一件事！”天欣鄭重得說。
他一驚，慌亂回應：
“什麽，什麽事？”
“我就這麽走了，實在對不起父母的養育，對不起師傅的栽培，麻煩你代我去和他們解釋一番。另外，我來何府是為了找尋我師妹的荷包，荷包對她很重要，還請你替我找到荷包，並交給我師妹！”
她竟然還在想著別人，無邪有些無地自容，他摸出收起的荷包，走過來交在天欣手上，咬牙道：
“荷包我替你找到了，你自己去給，你的師傅父母，自己去交代！”
天欣抓住荷包，抬頭看著他，眼中又泛起淚光，她的聲音恢複了清冷，可在責怪的哽咽中不怎麽明顯：
“我最後的要求你都不願意答應麽？”
張無邪頭皮發麻，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她，直接轉過身去：
“我什麽都可以答應你，唯獨這種事情不行！你還要長命百歲，要相夫教子，要靜享天倫，怎麽能輕易決定後事！”
“你說什麽胡話呢？我不是快要—”
她臉上的紅暈淡去，終於發覺自己不知什麽時候站了起來，而且有了力氣，思路清晰，不再昏沉。
她態度不善，偏頭質問那老頑童：
“大夫，這是怎麽回事？”
“不管我的事啊，都是張公子讓我做的。”
老頑童吃不住她冷冽的目光，直接將所有的矛頭指向張無邪。
“張無邪！”
天欣氣得身子不穩，又坐了下去。。
“哎呀，天欣你別生氣。你大，大傷初愈，切不可動火氣啊！”
張無邪轉過身來，賠笑著勸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