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一張利嘴

  包廂裏隻剩下碗筷磕碰的聲音。


  黎老爺子在心中暗暗歎了一口氣。


  他吃了幾口菜,又開始主動找話題。


  這回,說的是各地的風土人情。


  因為他曾經去過北邊的農場勞動改造,對北邊的飲食習慣頗為熟悉,忍不住就感歎起來。


  舒老爺子也是見過世麵的,跟著附和了幾句。


  當然,他沒在北方生活過,知道的,也是從別人口中聽來的。


  餘安邦起先也沒留意,可聽到舒老爺子道聽途說,非說北邊的吃食比南方更好時,他忍不住插嘴了。


  “北邊吃的粗,不比咱們南方人精致。也不是說他們的東西不好吃,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主要是他們對吃不講究……”


  他說起自己曾經在北邊的經曆。


  黎老爺子聽得連連點頭。


  親家說得對不對,他當然知道,隻是不好駁了人家的麵子。


  此時見餘安邦有興致插話,免不了多問他幾句。


  等知道他去過翼省,還親身經曆了那次地震,不免唏噓。


  “沒想到,你年紀輕輕就跑了這麽多地方,應該是吃了不少苦。”他感歎道,“我年輕的時候,也是大起大落。直到老了,才算是明白一個道理。”


  他說到這,停頓了一下,目光在包廂內環視一周。


  “別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家人。隻要家人還陪伴在身邊,所有的苦都值得。”


  這句話,分明是意有所指。


  餘安邦沒接。


  黎老爺子卻像是沒看到似的,繼續道:“年輕的時候爭強好勝,可以理解。我那時候也是這樣。可我今天就倚老賣老,作為過來人,給你講講大道理。人啊,一輩子就吃那麽多,穿那麽多,沒必要爭啊,搶啊。大家彼此和和樂樂處著,為什麽不行呢。”


  “你跟舒家的事,我也略知一二。今天,我就托個大,做個和事——”


  “臭臭,臭臭,鬧鬧,臭臭——”


  已經吃得差不多得餘鬧鬧在凳子上扭來扭去,打斷了黎老爺子的話。


  周小滿朝眾人歉意一下,抱著小胖子就起了身。


  “你們慢慢吃,我帶孩子出去。”


  周小滿抱著餘鬧鬧出去了,黎老爺子剛才一鼓作氣的氣勢也沒了。


  餘安邦暗自幸災樂禍。


  自家那胖兒子,關鍵時候還是挺給力的嘛。


  他真不想聽什麽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調調。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不是當事人,永遠沒辦法感同身受。


  舒家這些日子做下的惡心事,要他大度地說一句原諒,然後哥倆好排排坐,吃果果,想的可真美。


  黎老爺子神色尷尬,一時間又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口接話題。


  倒是舒老爺子開了口。


  “親家說的是,這人啊,年紀大了,就想看到兒孫們和和睦睦的。安邦,我知道你爭強好勝,可咱們兩家也不是死仇,沒必要針鋒相對。你爺爺說的對,咱們兩家的恩怨就一筆勾銷,你看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不等餘安邦說話,一道尖銳的女聲就道,“你又沒吃虧,當然說一筆勾銷。我們家要是占了大便宜,比你還大方。”


  劉秋香已經吃飽了,放下筷子,直勾勾盯住了舒老爺子。


  “你知道你們家都做了些什麽嗎,我都替你們害臊。”


  她指著旁邊坐著的餘秀蓮。


  “我家秀蓮,當年也是隊上的一枝花,多少人家想求親。就偏偏看上了黎清河。他黎清河倒好,就是個白眼狼。我們餘家不遺餘力地幫襯著他,他半路撂擔子跑了,扔下人家孤兒寡母的。”


  “你們又有誰知道,這些年她們母子是怎麽過來的。最艱難的那幾年,是我們老餘家把自己的口糧省出來,這才沒讓他們母子餓死。還有,安邦那時候才幾歲的大,因為突然沒了爸,家裏亂糟糟的,也沒人管,才幾歲上頭就被開水燙了,現在還留著一塊大疤,也是運氣好,燙的不是臉。”


  “現在你們都過得好好的,當然有臉說一筆勾銷。那我小姑子受的苦,誰來給她勾銷,我們老餘家這麽多年,在背後被人指指點點受的委屈,又有誰來幫我們勾銷?”


  劉秋香難得有理有據,一口氣將昨天晚上就想好的話,全都說了出來。


  場下一片寂靜。


  尤其是黎老爺子,臉上滿是羞愧。


  這都是自家兒子造的孽。


  他這老臉都沒地方放。


  當事人黎清河則在微微顫抖。


  他不是被感動的,而是被氣的。


  劉秋香這話是什麽意思,這是說他軟飯硬吃。


  最後還拋妻棄子,當了陳世美。


  當年的事,他也是被逼得沒有辦法了。


  怎麽能怪在他一個人頭上。


  旁邊的舒梅則是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這意思,是說她無恥搶了人家丈夫,搶了人家的父親。


  可她也是無辜的。


  這麽些年,她們舒家也付出很多。


  她憑什麽這麽理直氣壯地指責?

  她很想反駁幾句,卻不知道該從哪裏入手。


  她壓根不知道今天要麵對餘家人,這才打了無準備的仗。


  而且,因為挪用公款的事,她已經在公公婆婆麵前鬧了個大沒臉。


  說是說榮譽內退,其實就是被革職,被趕出了學校。


  麵子上稍微好看一點點。


  可誰還不知道內情。


  舒梅臉上火辣辣地疼,隻恨不得從地上找個縫鑽進去。


  劉秋香卻還在那邊噴著唾沫星子,站在道德製高點,將在場認識的,不認識的,都數落了一通。


  見所有人被她說得啞口無言,頓時神清氣爽。


  她知道,火候差不多了,該提自己的要求了。


  “所以我說,你們都欠我們餘家的。”她看向黎老爺子,“親家爹,我就厚著臉皮說一句。我們鄉下人不搞那些花裏胡哨的,就想要點實在的,我們餘家——”


  “你不是要去上廁所嗎,怎麽還不去。”餘有糧突然打斷了媳婦的話。


  “我不去,我不用去了,我——”


  劉秋香急了,剛來的時候,她確實想要上廁所,可現在都什麽時候了,她就是憋出毛病來,那也是不肯去的。


  這麽好的機會,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餘有糧卻怕她說出什麽丟人的話,推了推旁邊的餘秀蓮。


  “你陪你嫂子去。”


  “誒。”


  餘秀蓮從善如流起身,將劉秋香往外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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