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5 傅令公銳意破正門 西胡虜南北分兩門
薛萬徹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一聽侯君集的話,又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說:“是啊!要抓住這一次機會,好好的過癮。天下要太平了,這樣的機會會越來越少。”就在這個時候,侯君集突然變得憂愁起來,皺著眉頭說:“我們這些人都是靠軍功來立身的,將來要是沒有仗打,我們也就沒有了進身的機會,魏征這個人學的是縱橫術,可他在陛下的麵前簡直把自己當成了周公,把陛下當成了成王。每次要聽《秦王破陣樂》的時候,他都要顧左右而言他,每次見到陛下都要說偃武修文是多麽重要。而皇上對這個人又是非常的信任,久而久之還有咱們的容身之地嗎?”聞聽此言,薛萬徹麵露難色,說:“陛下在馬上打天下,想必也深知打天下的不易,所以他一定會善待我們這些武人的。”侯君集說:“李靖將軍是尚書右仆射,但以官階而論,魏征不能與之相比,可皇上卻把魏征留在了京城,而把李靖將軍派到外麵巡視。”
薛萬徹說:“涉及陛下的事,咱們還是不要議論的比較好。萬一要是有個順風耳把咱們今天的議論傳給陛下,不知道會給咱們帶來什麽樣的禍事。”侯君集不屑地說:“你明明是一位武將,怎麽也學的跟那些文人一樣,謹慎起來了。”薛萬徹說:“不管是文人還是武人,都應該保持謹慎。從古至今,因為不夠謹慎而丟了性命的人何其之多?”侯君集點了點頭說:“你說的也是,我這個人一向快人快語,在這一方麵不能跟你相比。”薛萬徹說:“不管怎麽樣,我們贏下這一仗,多少能夠得到一些封賞。”侯君集說:“得了封賞果然是好事,可好事也是有可能變壞事的。如果像我們這樣的武人拿走了好處,像魏征這樣的人能高興嗎?”他們在行軍途中說出什麽樣的話,姑且按住不論,隻說皇上在京城麵臨著越來越大的壓力,不過這一股壓力不是出自於朝廷事務,而是來自於佛門。朝中蕭瑀是非常崇佛的一個人,隻要有機會,他就會跟皇帝說起佛帶給人間的好處。當然朝中有更多的人是反對蕭瑀經常把朝堂當做道場,把皇上視為信眾。
其中在反感沙門的人當中,最著名的是太史令傅奕,此人熟讀史書,精通術術。隻要有機會就會沙門中人一些荒誕的說法,雖然蕭瑀的位階很高,可他每次都敢跟蕭瑀從容爭論。這一天,晌午十分,蕭瑀來到禦前,說:“陛下可以不信沙門,但至少應該信因果,何為因果,就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皇上說:“難道不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嘛!”蕭瑀說:“準確的說法是種惡得惡,種善得善。”皇上一時間不知道在說什麽,蕭瑀立刻抓住這個機會說:“陛下,因果之說,古已有之。”然後他一口氣舉出了很多例子,皇上說:“因果之說,朕是相信的。”蕭瑀趕緊說:“既然陛下相信因果,又怎麽能不相信沙門呢?”
皇上說:“你不是喜歡說因果嗎?朕就給你說一說因果,家國要興旺,首先要有人丁,有足夠多的人丁,才會有足夠多的士兵,足夠多的人去服徭役。才有足夠多的人交稅,才有足夠多的人去生產更多的人口。要是人都信沙門那一套,穿黃衣躲到廟裏去念經,不是生產不納貢賦,長此以往,必定是人口凋零,家不成家,國將不國。如此一個亡國亡天下的惡教,你為什麽還要相信它呢?”蕭瑀說:“陛下這麽說就誤會了,沙門雖然渡人出家,但並非有意讓所有人都出家,沙門旨在造福眾生,要是大家都出家的話就沒有眾生了,何談造福呢?沙門之中,有比丘有居士,居室之外,還有善男子善女人。在總的人群當中,居士少於善,男子善女人而比丘更少於居士。”皇上說:“沙門崇尚清心寡欲,這總是事實吧!”
蕭瑀說:“清心寡欲有什麽不好的?隋煬帝要是清心寡欲的話,絕不至於亡國。”皇上似乎被說服了,點點頭說:“朕從來沒有阻止沙門之教流行,你把這些東西說給朕,到底是為什麽呢?”蕭瑀說:“我之所以這麽做,完全是為了陛下著想,如果天下的百姓都清心寡欲、隨遇而安,天下豈不是更容易治理嗎?”皇上說:“百姓一來困於現實,二來有王法管著,就算是他們欲壑難填,也會受製於種種條件,所以對眾人對江山社稷的危害不大。如果是上麵的人,如果是天子,要是欲壑難填,後果就非常的嚴重。”皇上說:“與人爭辯不是朕的強項,有空朕會安排你跟太史令商議商議。”一聽這個人,蕭瑀立刻搖頭,說:“那位老夫子的話完全可以不聽,因為這個人想法非常的老套,恨不得讓我們回到三代以前。”皇上律師胡須說:“其實無論你讚不讚成他的說法,聽聽是沒有害處的。”果然時間沒過去多久,皇上就真的安排蕭瑀與太史令,兩個人之間的一場談話。表麵上雖然是商議,實際上就是辯論。
人總是喜歡看熱惱的,無論這個人是卑微還是尊貴,是平民還是官員。就連皇上也是如此,這一天在私底下他對長孫無忌說:“說實話,你對道教有什麽想法?”長孫無忌說:“如果說沙門是度人脫離苦海的教,道教就是教人逍遙的教,道教的這一特征在莊子的《莊子》當中表現的非常明顯。”皇上說:“教人脫離苦海與教人逍遙,有什麽不一樣嗎?”長孫無忌說:“一般來說,但凡崇奉道教的人都以達官顯貴居多,或者是追求長生或者是追求逍遙。崇奉沙門的人往往出生的寒微,為了脫離現實的苦海走上了這一條尋求解脫的路。其實人所謂解脫,唯有一死而已。而一個人追求逍遙,逍遙是一種非常消耗元氣的行為,至於追求長生,實在是虛妄。”
長孫無忌把這二者都給否定了,皇上說:“你說沙門不好,這倒沒什麽為什麽,你說道教也不好呢?難道說朕的先祖創立的教還能對人有害不成?”長孫無忌說:“道士們憑借老子所謂長生久世之道的支言片語,吹噓老子是如何的追求長生,這是一派胡言,老子追求的是順其自然。而服用丹砂,從根本上違反了自然。生死乃自然之理,這就好比雨一定要落在地上,這是沒有辦法超脫的。”皇上說:“沙門不是喜歡鼓吹輪回嗎?既然相信輪回,又怎麽能說自己順從自然呢?”長孫無忌說:“沙門說的是無常,麵對無常人需要悟到一個空字,如果你能認識到四大皆空,那麽無常就很容易理解了。”兩個人說的話,驢唇不對馬嘴,皇上說:“你就簡單說你到底姓什麽?”
長孫無忌拱手說:“陛下問臣信什麽?臣信的是天,天驅動萬物運行,而不知道疲倦,人又是萬物之一。另外臣還信命,命是注定的,沒有辦法改變的東西,你隻能接受它。”皇上說:“在玄武門之役發生之前,如果朕特別的相信命,你覺得後來會發生什麽呢?”長孫無忌笑著說:“陛下難道覺得自己坐在禦座之上不是因為命嗎?在當時那種情況下,陛下覺得自己有可能不做嗎?那個時候一切都已經注定。”皇上說:“如果這一切都是命中的安排,它為什麽要這麽安排呢?”長孫無忌說:“臣喜歡用結果斷是非,今天皇上創立了治世,貞觀朝所取得的功業在很多方麵都已經超越了古人。從這個結果來看,臣覺得上天這麽安排也沒什麽不妥。”皇上長長的吐了一口氣說:“隻是代價未免過大了。”長孫無忌說:“的確,骨肉相殘確實代價很大,可陛下知道嗎?如果一直都是昏君,坐在禦座之上,百姓的苦難又能找誰去申訴呢?用一家的災難來換取天下晏然,雖然聽起來有點殘酷,但臣仍然認為這是值得的。”
因為皇上與長孫無忌之間的關係非常的親密,所以他們在說話的時候不需要有那麽多的顧忌。盡管如此,因為蕭瑀一有機會就給皇上演說佛陀是多麽有智慧,那些高僧是多麽了不起。特別是少林棍僧曾經救過皇帝的命,所以皇上並不像當年的太武皇帝那樣,那麽討厭沙門。不過對於僧人所吹噓的那一套,皇上也是不信的。於是蕭瑀想了另外一個辦法,他經常跟皇上說佛陀出生時的神奇景象,一種景象是人在生活當中絕對不可能看到的。但人在讀到這些描述的時候,會不由自主的去相信它。相信它曾經真實的發生過,隻要有了這個想法,沙門教義就會在無形中一點點流入皇上的內心。對於這一點太史令傅奕是非常擔心的,他對自己的兒子說:“我就是豁出這把老骨頭不要,我也不能讓蕭瑀繼續毒害陛下了。”
明日一早,傅奕不過得病,拄著一根竹杖來到了金殿之外,皇上讓人把他攙扶進來,拜舞之後他說:“陛下,當年太武皇帝下旨罷黜沙門,實在是明智之舉,陛下繼位之後,因為顧念少林寺棍僧救主之情,故而廢除了太武皇帝的舊令,那個時候陳就覺得這麽做不妥,這些年看陛下對比丘越來越親近,臣深感不安,所以今天臣來此特意請陛下做這件事。”皇上說:“太史令拳拳之心,朕是明白的,不過罷黜沙門這件事,朕覺得不能貿然去做,應該讓大臣們好好討論,好好商議,產生一致的想法再去做。”傅奕說:“陛下,這件事情還有什麽可商議的呢?難道陛下忘了?宗室乃是老子之後,我們信的是道教。”皇上說:“還是讓大家商量一下吧!”
傅奕堅持讓皇帝乾綱獨斷,皇上還是執意的拒絕了。回去之後傅奕非常的難過,兒子說:“父親博學多聞,就算是跟他們商議也未必會吃虧。”一聽這話傅奕不由得雙眼放光,於是開始認真準備。在這期間傅奕閉門謝客,外人都以為是他不滿皇帝不采納他的諫言,故而把自己關起來賭氣。隻有皇上有另外的想法,說:“看來沙門要遇到一些麻煩了。”蕭瑀在一旁說:“陛下,傅奕此人年老體衰、見識昏潰,他的說法實在是不值一駁。”皇上說:“也不能這麽說,到時候見分曉吧!”過了一段時間之後,終於皇上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商量關於佛教的事。相對於其他的國家大事來講,這是比較輕鬆的。所以現場幾乎每個人都躍躍欲試,想要發表自己的真知灼見,隻有房喬坐在那裏,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蕭瑀第一個發言,說:“沙門是教人解脫的教,佛陀是渡人脫離苦海的人,這樣的教這樣的聖人,我們還有什麽理由能拒絕它呢?或許有人說它沒有來自中原,其實隻要是好的東西,不管他生在哪裏,長在哪裏好用不就行了嗎?在西域有那麽多的人願意購買咱們的瓷器絲綢,咱們也願意購買人家的香料,這不是很能說明問題嗎?”
傅奕說:“陛下,有一點我是讚同的,器物無論產自哪裏,隻要好用,我們就應該使用它。現在的問題是沙門好用嗎?俗話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如果把大活人送到廟裏去剃度出家,遠離自己的父母和親人,拒絕婚姻、不再生育,這難道是孝嗎?”蕭瑀說:“用後半生的修行用來超度父母的亡靈,這不但是孝,而且是大孝。”傅奕說:“它的大孝表現在哪裏呢?難道是斷子絕孫,難道是亡國敗家?”蕭瑀說:“請問有多少國是被僧人亡了的?”一聽這話傅奕不禁覺得好笑起來,說:“按照蕭公的意思是沒有了,事實真的是如此嗎?”
兩個人你來我往寸步不讓,以至於別人想插話,都非常的困難。因為有太史令附議的激烈反對,他憑借自己博學多聞的特點列舉了一係列史實來證明沙門存在的危害。皇上不敢輕視,對沙問表現得越來越疏遠。就在肖宇感到一籌莫展的時候,西域來了一位僧人,有人把他推薦給了蕭瑀,說:“這位比丘可不是一般人,他會一種非常特殊的技藝,可以通過詛咒讓一個人死掉,又可以通過施法讓他複活。”蕭瑀一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睜大了雙眼說:“有你們說的那麽邪乎嗎?”對方說:“有沒有蕭公可以自己試一試。”因為擔心死了之後活不過來,蕭瑀就找來一個奴婢,不久之後,那位僧人被請到了府上。隻見這個人身高一丈,眼睛像是兩個碩大的銅鈴鐺。塌鼻梁、大嘴巴,一臉的胡子茬,一對小的元寶耳朵。
光腦袋穿著僧衣,腳上是一雙草鞋。隻見這位僧人來到這位婢女的麵前,隻見這個人拿出羽毛,在這位婢女的眼前晃了晃,嘴裏念念有詞,隻見這個婢女就像是一根棍一樣,直接倒了下去。所有在場的人都目瞪口呆,就連蕭瑀都驚出一身冷汗。隻見這位僧人仍舊嘴裏念念有詞,湊在這位婢女的耳邊,不知道說了句什麽,這婢女又睜開了眼睛。在場的人沒有不佩服這位僧人的。蕭瑀說:“我早就聽說西域有很多了不起的人,今天算是開了眼界,如果讓你去陛下的麵前展示這樣的功力,會有什麽問題嗎?”這位僧人雙手合十說:“完全沒有問題。”蕭瑀說:“那就太好了,這一次你要是把事情辦成功了,說不定皇上就會提高沙門的地位,甚至有可能讓他取代道教,站在更高的位置護佑大唐的江山社稷。”這位比丘說:“如果陛下能夠提高沙門的位置,就等於種下了巨大的善因,將來一定會結出很大的善果。”準備了一段時間之後,這位僧人果然被帶去給皇上表演。
皇上也看著目瞪口呆,但他並不輕信,而是找來很多人反複的試驗結,每次結果都是一樣的。皇上說:“朕還是不相信。”於是讓內官傳旨把傅奕請來,隻見傅奕須發潔白,拄著一根竹杖,看上去十分虛弱。此時,蕭瑀心中不禁感到一陣得意。這老兒已經這樣了,還能想出什麽辦法應對今天的局麵呢?皇上說:“這位是西來的比丘,善於用咒語把人咒死,又能夠用咒語讓人複活。已經在很多人身上試驗過了,沒有一次不成功。太史令你還是不願意相信沙門嗎?”傅奕冷笑之說:“我怎麽可能信這種邪門歪道呢?他不是能把人咒死嗎?讓他試試,要是能讓我也死去活來,從此以後我也至少做一名居士。”一聽這話皇上本著看熱鬧不怕事大的精神說:“此話當真?”傅奕鎮定的說:“臣從來不說假話。”
這個時候,僧人拿著那根羽毛,在傅奕的麵前晃了晃。嘴裏念念有詞,忽然傅奕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這僧人心裏一慌,羽毛竟然掉在了地上。於是撿起來重新做了一遍,傅奕站在那裏巋然不動。這個時候現場的空氣就像是凝固了一般,就在大家感到吃驚的同時,這三人好像突然被什麽重物擊中了頭部,一頭栽倒在地上,七竅流血、氣絕身亡,傅奕說:“臣早就說過了,這根本就是害人的邪術,這種東西修煉多了必定是人不得好死。”皇上讓人趕緊把屍體抬了出去,然後請傅奕入座,陪著笑臉說:“太史令果然是神人。”傅奕說:“陛下,這世上本沒有什麽神人,一個人隻要有一身正氣,就不用怕什麽來自西域的比丘?”
經過了這一輪博弈,蕭瑀算是輸得一塌糊塗,就在他感覺到垂頭喪氣之際,一位來自天竺的婆羅門僧來到了府上,這位婆羅門僧皮膚白皙、身材纖細,說話的聲調也是非常的輕柔,蕭瑀請他入座,對方開始侃侃而談,說:“之前發生的事情我已經聽說過了,那個人根本就是一個外道,並非真正的佛門中人。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當年佛陀坐下了一位尊者在弘法的時候使用了神通,結果遭到了佛陀的批評。凡是那種把展示神通作為無法手段的比丘,他們並不是真正的佛家弟子。”蕭瑀說:“法師此番來有什麽指教呢?”這位法師從袖子裏摸出來一個盒子,這個盒子雕工精良、輝煌燦爛,這是個黃金盒子,上麵刻著精美的圖案,鑲嵌著五顏六色的寶石。把盒子打開之後發現裏麵有一個非常閃耀的東西,法師說:“這是佛牙舍利,我已經試驗過多次了,這一枚佛牙無堅不摧。”於是蕭瑀讓人拿來各種堅硬的東西和它碰撞,結果沒有不被損傷的。現場的人大為驚奇,於是蕭瑀帶著這位婆羅門僧來到了皇帝麵前。
先如此這般渲染了一番,皇上也聽得激動起來。果然拿出各種堅硬的東西,在這枚佛牙麵前都顯得十分脆弱。當時傅奕並重,帶他的兒子在現場。回去之後一說,傅奕告訴我兒子,聽說有一種叫金剛石的東西,幾乎無堅不摧,不過我知道羚羊角可以擊碎它。傅奕的兒子於是找了羚羊角,來到皇帝麵前請求試一試,果然那位佛牙被擊碎了。在場的人目瞪口呆,一方麵是驚訝羚羊角為什麽這麽硬?另一方麵是佛牙是很珍貴的東西,就這麽被擊碎了,沒有人不覺得可惜。傅奕的兒子說:“父親說了,那根本不是佛牙,而是金剛石,這種石頭很硬,隻有羚羊角能夠擊碎它。”在場的人恍然大悟,又說侯君集、薛萬徹帶著兵馬北行,有探馬告訴他們,西邊的胡虜出現了兩位可汗,分南北而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