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 白肥兒對峙長公主 田有釧拜會蕭玉蓉
聽到外邊的敲門聲,長公主不由得怒火中燒,拎著鞭子就走了過去,咬著牙打開門。外邊一個侍女呼哧帶喘,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說出一句整話,說:“殿下不好了,外邊來了一群不良人。”長公主說:“哪來的不開眼的家夥,竟敢來鬧長公主的府邸。”於是風風火火的來到大門口,看見一群穿著官服的人鐵青著臉站在那裏。為首的那個家夥身材臃腫、麵目猙獰,上前一步拱手說:“拜見長公主殿下!”長公主惡狠狠的說:“既然知道這裏是長公主的府邸,怎麽還有膽子到這裏來鬧啊,趁我沒有生氣趕緊滾蛋,要是我一翻臉,你們這些人的項上人頭都得搬家。”話說這為首的是何許人也?正是當年的白肥兒,壯著膽子說:“殿下,在這普天之下,還有誰能打得過王法去呢?我來此正是因為要執行王法。”長公主說:“你哪隻眼睛瞧出來我這長公主府有違背王法的地方?就算我有什麽不當的舉動,那應該也是由專門負責皇室宗親的衙門來處理,你一個小小的不良帥敢帶著他們來到長公主府邸執行王法嗎?”
白肥兒說:“殿下說出這樣的話就讓人心寒了,我來這裏就是為了給殿下一個台階下,隻要殿下能夠及時糾正自己的過錯,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全當這件事情不曾發生,要是從一開始就鬧到負責皇室宗親的衙門,長公主殿下一定不會愉快,你不愉快,我又如何能愉快呢?”長公主冷笑著說:“這麽說我還得好好謝謝你了?”白肥兒說:“我的身份如此卑微,實在當不起長公主的一個謝字。”長公主呸了一聲說:“你還真拿自己當個東西,告訴你馬上給我滾,要是我翻臉,一定讓你吃不了兜著走。”白肥兒也不含糊,從腰間拔出配刀,冷冷的說:“長公主殿下,我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如果今天長公主不能把人教出來,我手裏的這把刀恐怕是要沾血了。”長公主說:“就憑你們,你知道我的府上有多少侍衛嗎?隻要我一句話,你們這些人頃刻之間就會變成肉醬。”
白肥兒說:“既然找公主對自己的侍衛如此的自信,那就不妨試一試,不過我一定會向上稟報,說長公主拒不執行王法!有謀反之嫌。”聽到謀反這兩個字,長公主不嚇出一身冷汗,但她很快恢複了鎮定,淡淡的說:“你太拿自己當回事了,告訴你,我是長公主,見皇上比你容易的多,你想在皇上那兒詆毀我,恐怕沒有那麽容易。”廢話沒有多說,長公主咳嗽了一聲,立刻就有一群人拿著刀子衝了出來,將這一群不良人圍在當間。白肥兒說:“你們這些人可要想清楚了,王法比長公主大,如果你們得罪了長公主,或許隻是被抽幾鞭子而已,如果觸犯了王法,腦袋就得搬家。”這些人哪裏能聽得進白肥兒的勸告?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們全部被白肥兒手中的刀割傷了,他若無其事的說:“我遊走邊關、闖蕩江湖,經曆了數不盡的風雨,就你們這些人也想擋我的路?”
然後帶著人衝進了長公主府,這些人聞著味兒就衝到了關押苗山幽的地方,一刀把門劈開,然後把一把刀塞到了苗山幽的手裏。苗山幽一臉茫然的說:“你們這是在做什麽?”白肥兒說:“我是來救你的。”在這一瞬間四目相對、故人相逢,苗山幽的眼睛裏閃著淚花,哽咽著說:“沒想到你會來救我。”白肥兒說:“我們走吧!”就在此時有一群人擋在了他們的麵前,這些人的手裏都拿著弩。白肥兒說:“不管你們的身份有多尊貴,襲擊朝廷命官那是要倒黴的。”長公主從人群中走了出來說:“你以為我很在乎你這麽說嗎?我是皇親,你算什麽?”苗山幽說:“你也不要把自己想的太好,你不過是皇上失寵的一個庶出的妹妹而已。”
很明顯這話是犯忌諱的,白肥兒臉色都清了。苗山幽趕緊說:“說實在的,長公主殿下,活像是國色天香的牡丹,遭遇如此冷遇,怎麽能不讓人心疼呢?隻可惜長公主殿下是長了刺兒的牡丹,所以請你允許我離開這裏。”長公主聽到這樣的話,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喜笑顏開,搓著雙手說:“你真的以為我國色天香,真的如此替我抱不平嗎?”苗山幽說:“像我這樣如同螻蟻一般的人,怎麽能議論像長公主這樣的鳳凰呢?”他說的話越來越對長公主的胃口,又怎麽可能放他走呢?白肥兒說:“長公主殿下,既然你在現場,我也省得再去找你。請你把奴籍交出來,我也好去掉苗山幽的名字,你可能不知道這位仁兄是陛下清隨苗懷仁的兒子,他的兄長苗山風目前正負責皇後的喪事。”長公主說:“你少在這裏騙我了,如果他真的有這樣的背景,會四處流浪嗎?”
白肥兒說:“金刀郎雖然不是什麽正經的朝廷命官,但也是有皇上禦賜的。”長公主說:“皇上二哥從來不賜這種東西,所以你們還是不要騙人為好假傳聖旨的罪名,你們擔得起嗎?”白肥兒說:“我說的皇上並不是今天的陛下,而是指當年的太武皇帝陛下。”長公主說:“我阿爺是什麽人我是清楚的,他非常厭惡沙門,可這個金刀郎跟沙門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難道說這是隋朝皇帝所賜予的官職嗎?”苗山幽對於金刀狼的來曆,本來就知道的不多,被這麽一說更覺得沒了頭腦,長公主說:“識相的趕緊認錯,我也不追究你冒充朝廷命官的大罪,隻要你好好的在我府上為奴,任憑我驅使,我保證你吃飽穿暖,讓你在所有奴才當中活得極有麵子,如果你不識抬舉,執意賦予頑抗,我保證讓你後悔。”苗山幽說:“長公主殿下,給你這樣尊貴的人為奴,首先應該長得體麵,其次應該為人聰明伶俐,像我這種哪頭都不占的人,還是請你把我當個屁給放了吧!”
一聽這話長公主忽然感覺到有了味道,一邊用手扇著一邊說:“聽你這麽一說,我還真覺得你這個人有點兒惡心。”於是親自用筆在奴籍上勾掉了苗山幽的名字,然後翻著白眼說:“告訴你,不要覺得在我這裏為奴有什麽不好,當年大將軍衛青也曾經在長公主的府上為奴,可後來怎麽樣了呢?他和他的外甥在戰場上橫刀立馬,成為被後世所歌頌的英雄。而你今天脫離了奴籍,意味著你再也沒有做英雄的機會了。”苗山幽白斐爾以及他手底下的人朝長公主一拱手離開了,旁邊一位侍女說:“殿下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為什麽不下令把他們射成刺蝟呢?”長公主說:“算了吧!皇帝二哥不會包庇我的。”
侍女說:“為什麽一點信心都沒有呢?我覺得親情比什麽都重要,陛下那麽聰明,應該也是這麽覺得的。”長公主說:“你這是變著法的在誇自己,的確你有些聰明才智,所以你能夠成為貼身服侍的侍女,但你也知道皇上是何等樣人?在他的麵前你也敢自稱聰明?”再說苗山幽和白肥兒一幹人等出了長公主的府邸,越想越覺得後怕,白肥兒說:“這次為了你,我算是徹底豁出去了,你得陪我去喝酒。”苗山幽說:“我酒量不佳,陪當然是沒有問題的,隻是怕你不能盡興。”白肥兒說:“飲酒嘛!點到為止即可,不必玩命。”於是白肥兒給手底下的人發了賞錢,苗山幽兜裏卻沒有錢發給他們心裏非常難過。兩個人走進了一家酒樓,在二樓一個雅間坐了下來。沒一會兒店家就抱了一壇酒走了過來,說:“這是新釀的好酒,需要什麽樣的下酒菜嗎?二位隨時吩咐。”白肥兒說:“一對豬耳朵,一盤羊舌頭,剩下的你們隨便上吧!隻要是拿得出手的就行。”
店家答應著去了,沒過多一會兒店家就把這些東西擺在了桌子上。二人一邊吃著一邊喝著,一邊說著之前的往事,苗山幽說:“曾經咱們在一起的弟兄,現在大多已經各奔東西,可見相聚是暫時的,分離是長久的。”白肥兒說:“經得起時間反複衝洗的友情更加彌足珍貴,大多數友情都化作美好的回憶,大多數人選擇眼前的苟且,放棄從前的執著。”苗山幽說:“不說以前了,我們隻說酒,這可是好東西呀!能夠讓人忘憂……”說到這裏,他的眼睛裏泛起了淚花,哽咽不能語,白肥兒笑著說:“你這個人沒意思的很,好酒卻並不灑脫,其實人生在世,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就是一場空而已,眼前所有的東西都是真實的,但是轉瞬之間就化為無有。所以隻要眼前還有酒,就應該抓住眼前的歡樂,忘掉從前以及之後可能出現的煩惱。”
苗山幽和白肥兒在酒樓之上如何飲酒姑且按住不表,隻說孫思邈在皇後病逝之後,感到非常失落,皇上有意安排他參加皇後的葬禮,孫思邈卻說:“陛下的好意臣心領了,但臣實在沒有臉出現在皇後的葬禮之上,臣仔細的想過,當皇後病情出現反複的時候,臣從未對皇後進行勸諫,也許這麽做最終沒什麽用,至少可以讓臣安心至少給皇後一個機會。”皇上說:“既然如此,朕就不難為你了,給你一筆賞錢,你自便吧!”孫思邈謝絕了賞錢,說:“不是臣抗旨,是實在沒臉拿這個錢,臣回到南山之後,一定好好研讀醫書,如果能夠找到醫治皇後氣疾的方子,必定會盡快公諸於世,造福子民。”皇上說:“孫師父,皇宮儲藏了最多的醫書,如果你願意留在大內,這不光是朕的福音,也是很多人的福音。”
孫思邈說:“陛下說的很對,皇宮儲藏了最多的遺書,但皇宮的病人非常的有限,作為郎中,隻有遊走江湖見識過更多的病例,才能夠在醫術上不斷精進。醫書固然重要,但更多的時候作為郎中是要從跟疾病不斷打交道的過程當中積累經驗,尋找治病之方。”明日一早,孫思邈帶著兩個徒弟離開了大內,在此之前的一天夜裏,皇上宴請了孫思邈。因為正值皇後大喪,沒有酒水沒有肉,好在孫思邈是個出家人,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妥,相反覺得十分愜意。皇上說:“常言道,上醫醫國!孫師父對於朕治國有什麽指教嗎?”孫思邈說:“我並不是上醫,何談醫國?不過陛下提到這個問題,臣還是感到高興,當年華佗並不自認為是個好的郎中,而是把自己視為好的王佐之人,沒有被魏武相中,最終死於非命。如果華佗生在今世,就不會有這樣的禍事了。”
皇上說:“天下有德者居之,為君之道,貴在有德,有德方能得人!有德才能順應天道,以至於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天子失德,必失其道。失道必失人!失人必失天下,若失天下,何以為天子?有德者貴,能容人!”孫思邈說:“人貴有自知之明,可普天之下有自知之明的人又有幾個呢?華佗之所以遭遇橫禍,就是因為他不自知。”回到南山之後,孫思邈閉門謝客。每天隻在山中靜坐,幾乎不與兩位徒弟說話。盧照鄰一看這個光景,也找了一個地方開始靜坐。蕭玉蓉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經過仔細權衡,她也嚐試靜坐,但是並不成功。因為她無法進入入定的狀態,每次閉目盤腿而坐,就會思緒亂飛。過不了多一會兒,她就感覺整個人像是要炸了一般。相比之下,孫思邈和盧照鄰就容易得多了,孫思邈對沒有醫好皇後的愧疚就像是一粒鹽,而靜坐就好像是把這一粒鹽丟進了水裏,久而久之鹽就被化掉了。
盧照鄰靜坐進入入定的狀態也比較困難,他就像是拴著繩子的風箏,係著纜繩飄在水上的扁舟。於是蕭玉蓉利用這段時間。看了很多孫思邈關於醫學的藏書,其中有一個手抄本引起了她的注意,裏邊有皇後患病之後極為詳細的記錄,這麽做很可能是犯忌諱的,拿著這個東西,蕭玉蓉墜墜不安,有意將它燒掉,但又覺得不合適。翻來覆去拿不定主意,一天夜裏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一位須發皆白麵色紅潤的老翁對她說:“這位老翁,你為什麽會出現在我的夢裏?”老翁反而被嚇了一跳說:“你居然知道自己在做夢?”蕭玉蓉說:“我何止知道?我還知道你是非同一般的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是神仙。”老翁點點頭說:“說出來不怕你笑話,鄙人正是南極仙翁。”
蕭玉蓉說:“那我有一個問題向你請教,師父保留了皇後的病曆,這可是犯忌諱的事,萬一泄露到外麵,很可能被朝廷判以重刑。”老翁笑著說:“有人告訴孔子,一個地方的人非常的耿直,父親揭發兒子的罪行,兒子揭發父親的罪行。孔子卻說‘子為父隱,父為子隱,直在其中矣!’你覺得孔子這麽說對嗎?”一聽是孔子,這麽說蕭玉蓉趕緊回答道:“老夫子這麽說自然是對的了。”老翁說:“既然你都說這麽做沒有錯,我想你應該知道怎麽做了吧?”蕭玉蓉點點頭說:“你覺得師父能找到治療這個病的方法嗎?”老翁說:“其實比起找到這個方法,更重要的是要指導人們按照道去生活,人隻要順道而行,就如同庖丁手裏的刀一樣,雖然年生日久,卻因為不剁不砍,仍就像新的一樣。如果相反又剁又砍,用不了多久,這把刀就廢了。”蕭玉蓉說:“也許這就是師父能夠長壽的原因吧!”
老翁似乎陷入了沉思,蕭玉蓉忍不住又問了一句,說:“你覺得盧照鄰會長壽嗎?”老翁笑著說:“據我所知,他是個詩人。”蕭玉蓉說:“詩人與長壽有什麽關係嗎?”老翁說:“從古至今皇帝很少有能夠長壽的,但是因為皇上想要什麽,就有什麽可以源源不斷的供應。”蕭玉蓉說:“這難道不是一個人可以長壽的原因嗎?最好的藥材,最好的郎中,不,我是什麽病,應該很快都能夠治好。”老翁笑著說:“普天之下最傷元氣的莫過於苟且之事,皇帝偏偏有條件盡情苟且,如果不停的損傷元氣,不要也會變成毒藥。皇帝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想什麽時候吃就什麽時候吃,晚睡多食又沉溺享樂,這樣怎麽可能長壽呢?詩人之所以短壽,是因為他動則真情、多愁善感,情緒也是調動元氣的東西。”蕭玉蓉聽得目瞪口呆,說:“照這麽說做一個石頭人最能長壽了。”
一聽這話老翁哈哈大笑,說:“你說的沒錯,石頭的確非常的長壽。”再說苗山幽自從被白肥兒救出來之後,兩個人的交往變得密切了許多。但其中也有一些壁壘,相對來說苗山幽顯得非常貧困,兩個貧富不一的人是沒辦法長久的保持關係的。久而久之白肥兒忙於公務,苗山幽浪跡街頭,如果是在敦煌這種偏遠的地方,山高皇帝遠,管的不是那麽嚴,他可以信口開河,被眾人推為居士,甚至與比丘坐而論道。要是在長安,就最好閉緊嘴巴,切勿胡言亂語。不久之後苗山幽又一次離開了長安,但這一次他沒有走得太遠,而是進入了南山,希望在那裏可以遇見修行之人,假以時日,如果可以得到的話,也算是不枉此生。他一直覺得自己很有慧根,也應該有得道的緣分。
孫思邈離開皇宮之後,沒過多久就有人向皇帝告發說孫思邈在離開之前把皇後的病例抄了一份帶出去了,皇上臉色陰沉,但又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件事,很快房喬被請到了禦前,說:“房先生有這樣一件事情,希望你幫忙拿個主意?”如此這般一說,房喬點點頭說:“陛下,如果因為帶走並立而嚴厲的處置,孫思邈在律法上是沒有問題的,隻是觀感不好,如果天下人都知道皇上殺掉了,曾經拚盡全力想要救治皇後的人,帶走病曆也應該不是為了泄密,隻是為了在這個問題上繼續鑽研,他不是說過嗎?如果找到醫好這種疾病的方法就會馬上公開造福百姓。”皇上說:“話雖這麽說,可如果郎中們都泄密成癮,患者的利益又如何保證呢?”房喬說:“臣的意思是皇上馬上派欽差到南山一套,給孫思邈下一道旨意,特意送給他一份皇後的病例,並且讓他保證不會泄密,這樣既提醒他不要泄密,又保護了孫師父進一步研究這個病情的熱情?”
不久之後,欽差騎了一匹快馬飛奔到終南山。不久之後就找到了孫思邈,聽說孫思邈已經閉關,就把蕭玉蓉找來向她出示了聖旨。然後把病曆交給她騎馬走了,蕭玉蓉不敢有任何拖延,馬上把這個交給了師父,打坐被強行阻斷了,孫思邈十分不快,看到聖旨之後又嚇出一頭冷汗,對蕭玉蓉說:“你知道該怎麽做嗎?”蕭玉蓉說:“師父,我沒有把這個秘密泄露給任何人。”孫思邈捋著胡須說:“我知道這樣讓你很為難也很委屈,但我不能不這麽做,否則皇上不會相信我。”已經是這麽說,蕭玉蓉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於是流著眼淚說:“師父曾經救了我的命,我把這條命還給師父之後,從此我們倆不相欠。”孫思邈點點頭說:“對兩不相欠。”於是蕭玉蓉來到一處懸崖一躍而下,而山下住了一戶姓田的人家,後事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