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 魏王泰禮接士大夫 皇阿爺設立文學館
你一聽皇後這麽說,皇嗣更加覺得委屈了,流著眼淚說:“我的父親是多麽的蠻橫,從來沒覺得他有任何委屈。”皇後說:“你之所以覺得你父親沒有受什麽委屈,是因為你還沒有為人父,到有一天你做了人父,你就說不出這麽沒有良心的話了。”皇嗣還想爭辯,皇後卻顯得有些不耐煩,皺著眉頭說:“這江山是你的父親多年浴血疆場打下來的,你想繼承這花花江山,不覺得應該先尊重你的父親嗎?”皇嗣說:“要是我沒有被立為皇嗣該有多好,那樣的話我就不會擋了魏王的路,讓父親和魏王不高興。”皇後說:“我重病在身,幫不了你那麽多了。你要是不能謹言慎行,那就等著上天給你的安排吧!”然後就讓人把皇嗣請走了,他耷拉著腦袋回到東宮,如此這般一說杜謀士急得直跺腳,說:“殿下,在皇後的麵前,怎麽可以如此不謹慎呢?”皇嗣說:“麵對自己的生身母親,難道也要防範著嗎?”
杜謀士說:“殿下真是健忘,我就再把說過的話再說一遍,殿下可曾記得當年發生在仁壽年間的事,皇後被晉王所蠱惑,既然與尚書右仆射楊肅聯手算計長子楊勇,要知道楊勇可是皇後親生的兒子。比起利益,骨肉親情根本不算什麽。”一聽這話,皇嗣好像遭受了重擊,表情非常的誇張,雙手捂著胸口說:“你知道嗎?我在很小的時候就不喜歡那些道貌岸然的家夥在我的耳邊反複念叨那些鬼話,正如你所說的那樣,在利益麵前親情什麽都不是,可他們每個人都喜歡扮作聖人的樣子,極盡虛偽之能事。”杜謀士說:“殿下,人心雖然充滿了詭詐,可利益是實實在在的東西,這就好比遊泳,把人丟進深水之中,要是不能掌握遊泳的技巧,就隻能淹死。”皇嗣說:“我知道你說這番話的用意,你安排吧!我一定按照你所說的好好去表演。”杜謀士說:“演戲也是需要真情實感的。”
相比於皇嗣,在關鍵場合麵對關鍵人物時需要進行的表演,魏王李泰往往能夠輕鬆駕馭。這個時候杜謀士有些猶豫了,如果自己繼續支持皇嗣,很可能在將來的某一天跟皇嗣一起落敗。如果再改換門庭,不帶了皇嗣不能原諒他,就連魏王李泰也瞧不起他。於是下定決心跟著皇嗣一路幹到底,不久之後,長孫無忌來到了東宮,這位舅舅在皇嗣的麵前還是很有幾分威嚴的,看見舅舅來了,他立刻站了起來,深深的鞠躬作揖,說:“太尉來此,有何指教?”長孫無忌說:“你不像你的父親,也不像你的母親。”這話把皇嗣給說懵了,長孫無忌接著說:“但如果你能夠如那些師父們所教給你的那樣,表現得像堯舜一樣,你的父親就一定會在將來的某一天把皇位交給你,大唐一定會在你的手上得以興旺。你的位置是很多人求都求不來的,你有什麽理由不珍惜呢?要是你不能夠珍惜上天所給予你的這一份饋贈。必定會給自己招來無窮的禍患。”
皇嗣說:“舅舅誤會我了,其實我並不想做這個皇嗣,我非常仰慕北方胡人部落的風俗,如果我能夠在李思摩的帳下做一名小酋長,那該是多麽美好的事。每天騎著馬在草原上放牧,也許可以與自己心愛的女人騎著馬,在草原上迎著風,頂著太陽奔馳,馬跑累了就從馬上下來坐到水邊唱歌,這是多麽富有詩意,不像現在這樣,兄弟之間還有互相算計著,就連自己的父母也要防範著。”長孫無忌捋著胡須說:“你說的都是氣話,湖人部落裏一個小小的酋長怎麽能跟中原的儲君相提並論呢?”皇嗣說:“我更願意簡單的活著,不用像現在這樣活得這麽辛苦。”長孫無忌說:“你知道什麽是命嗎?你的出生就是你的命,你根本沒有辦法選擇他,隻能一點點去適應,如果你能夠在現有的環境當中表現的遊刃有餘,你在人生當中就會遇到很多機會,如果相反,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長孫無忌耐心的教導之下,皇嗣原本激動的情緒終於平複下來,說:“多謝舅舅。”在之後的日子裏,他對長孫無忌越來越依賴。長孫無忌說:“殿下,你可以在心裏非常的倚重我,但不要過多的表現出來,要不然你的母親就會不高興,他就會覺得外戚要抬頭了。”黃皇嗣一臉不解的說:“舅舅,我一直有一個問題想要向你請教,你與我母親之間是不是有什麽過節?為什麽她做事會如此的針對你呢?”長孫無忌捋著胡須故作沉思狀,慢悠悠的說:“我方才不是說過了嗎?你的母親擔心我變成霍光,這其實還算好的,他更擔心我變成王莽。”皇嗣笑著說:“母親的疑心病也太重了,舅舅這樣的好人怎麽可能變成王莽呢?”長孫無忌說:“不要這麽說,你母親的顧慮還是很有道理的,王莽在沒有打算叛逆之前,幾乎每一個人都認為他是孝子,是良臣。”
經過那一次深談之後,皇嗣對未來的焦慮大大加重了,這讓他更加的厭煩那些離法。這一天蕭瑀來到了東宮,入座之後,皇嗣說:“師父們都喜歡在我的麵前大談禮法,請你告訴我這個叫禮法的東西好在哪裏?”蕭瑀說:“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要問一問殿下,在殿下看來是有規矩比較好呢?還是沒有規矩比較好呢?”皇嗣說:“規矩有時候就像是馴馬的鞭子,把原本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在曠野之中,自從有了一個叫伯樂的人,他發明了一大堆馴馬的方法,從此馬就沒有好日子過了。對於人來說多了一份勞力,對於馬來說絕對是一場持久的劫難。”蕭瑀笑著說:“縱觀人世間,摩肩接踵,揮汗成雨,如何才能夠讓大家都過得下去呢?那就是建立一套需要大家都遵守的規矩。”
皇嗣說:“你看北方的胡人,人家就沒有那麽多的窮講究,他們不也活得很好嗎?”蕭瑀說:“殿下知道華夏是什麽意思嗎?有服裝之美曰華,有禮儀之大曰夏。凡是屬於華夏的地方,人穿著美麗的衣服,生活當中需要遵守一整套的禮儀。”皇嗣說:“穿上漂亮的衣服,遵守繁瑣的禮節,這不是我所向往的,我更願意穿一身瘦皮,騎著一匹馬,在草原上盡情的奔跑。”蕭瑀一聽這話額頭開始冒汗,說:“殿下,一個人生於華夏,長於華夏,並且有望成為華夏的天子,當然應該以華夏的風俗為美,而不是崇尚胡人所奉行的那一套。”皇嗣說:“你那麽說可就大錯特錯了,當初趙武靈王發現中原的衣裳非常不利於騎射,於是改穿胡服,趙國由此得以富強,我如果也那麽做,大唐也會得以富強。”
蕭瑀說:“在你皇阿爺的治理之下,今天的大唐不夠強大嗎?”皇嗣說:“父親每一天都被一群大臣說教,難道他是快樂的嗎?”蕭瑀也是一個伶牙俐齒的人,然而在這個時候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皇嗣在此時所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塊巨石砸向了他。蕭瑀說:“你知道嗎?如果你真的放棄中原的風俗,你很可能沒有辦法繼承皇位。”沒想到對方一點都不在乎,蕭瑀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回到府裏之後沒過多久便生病了。這個時候孫思邈奉命去看他,蕭瑀說:“孫師父不是一般人,能不能幫我推斷一下,當今的這位皇嗣能成才嗎?”孫思邈說:“這個涉及天機關乎治亂我不敢妄言,其實你也不要太過於強求了,凡事隻要盡到自己的一份力就行了。”蕭瑀說:“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怎麽能辜負了皇上對我的信任呢?隻要我有一口氣在,我就一定盡力把他培養成棟梁之材?”
聊完了之後,孫思邈要走,蕭瑀說:“不開藥方就要走嗎?”孫思邈笑著說:“你的病根本不需要藥方,你隻需要注意膳食,平時多走動走動出去透透氣就可以了。”說完就這麽走了,蕭瑀的夫人說:“這位孫師父也太不靠譜了。”蕭瑀說:“不可信口無言,孫師父還是很厲害的,如果不是他,皇後撐不到今天。”夫人卻一臉不以為然說:“他要是真的如你說的那麽神奇,為什麽當年杜公還是會死呢?”蕭瑀說:“郎中隻能醫病,不能醫命。”夫人說:“你覺得一個人的命怎麽樣才能好呢?”蕭瑀說:“命是一個人的開始,但不是一個人他的結尾,至少不能完全的決定結尾,一個人人生最終的結果,還要看他一生的作為。如果終其一生,奉道而行,應該可以享盡天年而不至於發生意外。”夫人說:“這也太想當然了,在我看來,天命既決定人的開始,也決定人的結尾,他決定一個人時時刻刻。”
雖說皇嗣資質比較差,因為得到重臣的輔佐,他的地位仍舊非常的穩固。這讓魏王非常的焦慮,如何才能夠擺脫眼前的困境呢?他與手底下的人進行了密集的商議。李泰說:“眼下這種形式對我們非常的不利,如果不能夠扭轉時局,天下就是人家的了。”其中一位稍微上了點年紀的手下說:“儲位之爭往往不能在一兩年看到結果,我們要做好長期鬥爭的準備,不爭一時得失,而應該在一點一滴之間讓皇上看到你的才華和品德,相信他最終會選擇你的。”李泰說:“儲位之事關係重大,如果能夠得到禮法的支持那就如同是順風而行,像我們這種情形就如同逆流而上。你們也是知道的我沒有當年父親那樣的功勞,在朝中沒有產生影響,在這種情況之下,根本無力與皇嗣抗衡。”
這個時候一位胡須花白的家夥說:“殿下,我有一個想法,不知道當講不當講。”李泰說:“你完全可以暢所欲言。”對方說:“一方麵你要讓皇上從你的身上看到他當年的樣子,一方麵你要表現出自己一定可以寬恕皇嗣承乾的心意,果真要是如此的話,天下必將屬於殿下。”李泰說:“你所說的就是我正在想的,那你說說看,怎麽樣才能讓父親從我的身上看到他當年的樣子呢?”對方說:“平心而論,殿下與陛下長得並不是十分相似,如果天下擁有吳王李恪的長相,又像他一樣勇武,皇上對你一定會格外的崇拜。不過也沒有關係,雖然長得不是十分的相似,你仍然可以從行為上讓他感受到你與陛下之間相似的地方。”李泰說:“我是這麽想過了,但我不知道具體要怎麽做。”對方說:“我給你的意見是你可以學習陛下當年的樣子,也開設文學館。”
李泰說:“這麽做合適嗎?”對方說:“在《易經》所有的卦象當中,隻有一個謙卦是完全吉利的……”李泰感覺腦袋裏嗡的一聲,當天夜裏輾轉反側,明日一早他就帶著自己正在編撰的其中一卷書去見皇帝。皇上看了之後龍顏大悅,說:“這件事做得非常好,拿給你母親看看吧!讓他也高興高興。”李泰說:“編書的事情千頭萬緒,請陛下允許我正式組建一個班子編書。”皇上說:“現在不是已經有一群人跟著你在一起編書了嗎?需要錢你盡管開口,朕全力支持。”李泰說:“參與編書的這些人沒有正式的名分,在驅使他們的時候感覺他們並不是十分賣力,要讓羅馬跑得快跑得穩,前麵必須選著一根胡蘿卜。”皇上說:“好吧!朕會跟廷臣們商量這件事,商量的結果朕會及時通知你。”李泰說:“你是一國之君,這件事並不大,難道也不能自己做決定嗎?”皇上笑著說:“朕當然可以做決定,但不能因此不聽他們的建議。”
李泰興匆匆的拿著書去見皇後,皇後說:“你能編書是好事,但你真的隻是在編書嗎?”李泰說:“我知道母親在想什麽,母親更疼愛長子,我在母親的眼裏永遠比不上大哥。”皇後說:“你說的這是什麽話?為人父母,哪有眼睜睜看著骨肉相殘而裝作看不見呢?我不管你在想什麽,你要牢牢的記住,不能傷害你大哥?”李泰說:“同樣的話,母親對大哥說過嗎?要知道他也打算要了我的命,如今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宗王,而他是堂堂的皇嗣,他要是誠心要害我,我連反手的機會都沒有,母親憑什麽懷疑我而不懷疑他。”皇後說:“這不是懷疑誰的事?”李泰說:“如果母親沒有懷疑我,現在又是在做什麽呢?”皇後內心非常的焦慮,但麵對眼下這種情形,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兩個人僵持了一段時間之後,皇後慢悠悠的說:“你這麽做,一定是有人給你做了指點,表麵上看你是在編書,實際上是想通過這種方式來結交士大夫。可我要告訴你的是現在不同於武德年間,你不同於當年的陛下。當年陛下躍馬疆場、縱橫寰宇,而你呢?毫無英武之相。”李泰說:“吳王李恪倒是非常的英武,可他並非母親所生。”皇後說:“我說的是你,你沒有在戰場上與群雄爭鬥,上下也沒有膽大聰明的人為你效力,而且沒有重臣支持你,唯一讓你有機會與東宮一搏的是陛下對你的寵愛,你不覺得你的處境其實很危險嗎?”李泰說:“母親不願意支持我,那就不支持,我會憑借自己的努力,拿到自己本應該拿到的東西。”等到李泰離開之後,皇後捂著心口吐出了一口血。但她下令不許把這件事傳揚出去,不久之後太監請來了孫思邈。
孫思邈一眼就瞧出來,皇後有些異樣,但他知道有些事情不該追問。於是說:“臣知道身為郎中,有些事情不宜過問,但請皇後務必保重貴體,情緒起伏劇烈是非常損傷元氣的,請皇後務必重視。”說完一拱手出不去了,所有人都注意到孫思邈的表情,非常的嚴肅,很顯然他很不高興。皇後趕緊派人向孫思邈致歉,並且獻上了一份禮品。孫思邈說:“我不是生皇後的氣,我是生自己的氣,自從我開始學醫,我還從來沒有這麽窩囊過,麵對皇後的病情,盡管我竭盡所能,可就沒有辦法把病根鏟除。”太監說:“皇家的煩心事太多了,你身為郎中可以醫病,卻沒有辦法改善他們生活的處境。”不久之後皇上來到了後宮,看見皇後眼角有淚痕,眼裏有血絲,一下子心疼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皇後說:“你打算答應他的請求嗎?”皇上說:“如果僅僅是編書,沒有什麽不能答應的。”皇後說:“很明顯,他的目的不止於此,他是想利用這個機會結交士大夫。”
皇上說:“他想做什麽朕何嚐不知道,但說句實在話,朕能做到的事情,他未必能做得到。”皇後說:“李泰看起來很聰明,其實是個傻孩子,自以為憑他的半斤八兩就可以與皇嗣爭天下,他應該知道,與他競爭的不隻是他的哥哥,還有千百年來留下來的禮法,如果他能夠迷途知返,上前可以非常愉快的做一個藩王,要是執迷不悟,恐怕到最後隻能被幽禁致死了。”皇後連這話都說出來了,皇上也不再這樣,說:“從承乾話裏話外朕能夠聽得出來,他打心裏不喜歡朕這樣一個父親,將來他一定會殺了朕為建成報仇,皇後,你希望朕把自己的腦袋割下來送給他,成全他的美意嗎?”皇後說:“陛下說的哪裏有啊,他是你的兒子,心裏自然是向著你的。”
很顯然皇上不相信這話,明日與廷臣商議,不出所料,這件事遭到了他們的激烈反對。尤其是長孫無忌,沒想到這一次皇上也憤怒了,說:“是,李泰設立文學館就叫做懷有異誌。正當年也設立了文學館,以你們的意思真做錯了。”這個時候現場鴉雀無聲,長孫無忌也在這一瞬間害怕了,但他畢竟是一隻見過世麵的老狐狸,笑著說:“陛下當年設立文學館,是因為陛下率領將士們在戰場上浴血奮鬥得來的,而今天魏王李泰有什麽不得了的功勞嗎?如果因為他有編書就設立文學館,那麽其他人是不是也能夠編一個理由開設幕府呢?”盡管現場討論的非常激烈,皇上還是堅持己見,有司還得奉召而行。事情結束之後,魏征來到禦前,說:“的確如陛下所言,承乾並非理想的繼承人,可陛下應該知道皇嗣不成器,不隻是他本人的問題,很多人都有責任。”
皇上臉色陰沉說:“你的意思是朕讓他變成了今天的樣子?”魏征說:“看見魏王花費那麽大的心力編書,是不是覺得魏王很有太平天子的氣象?請恕臣直言,魏王絕不想陛下,所以以為的那樣。”一聽這話皇上頓時有了好奇心說:“那你說說看,到底哪裏不對勁,讓你起疑心。”魏征說:“陛下當初與建征成爭天下,其實是形勢所迫,陛下的功勞那麽大,就連當時太武皇帝都非常的忌憚,漸成德誌又怎麽可能容得下你呢?在你死我活之際,斷然出手,了結了這一樁恩怨,雖然聽起來很殘忍,實際上不過是為了自保而已。今天魏王是這樣的情況嗎?他以編書之名蠱惑天子,這種做法很像當年晉王楊廣為了父母歡心,晉王府侍女又老又醜,一張琴上麵竟然長了蜘蛛網,最終在權臣與皇後的支持下最終釀成了慘禍。由此可知當今皇後是多麽聖明,陛下千萬不要重蹈隋文帝的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