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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 居命處運存乎天數 爭名逐利近於人情

  我們幾個人目不轉睛地看著那條狗,過了好久也沒有見那條狗從地上爬起來,便以為那條狗已經過世了。於是慢慢的湊過去打眼一瞧,那條狗突然睜開了雙眼。一下子從地上爬起來,衝著我們叫嚷起來。我們被嚇得魂飛天外、四散而逃。跑了很久卻沒有發現那條狗追過來,於是歎口氣說:“還好跑得快。”就在這個時候,突然聽到了那條狗的叫聲,叫聲非常的慘烈。我們看著那條狗不停的在那兒叫著。它的聲帶都要被撕裂了,旁邊一位同僚說:“看這情形,它好像是中毒了。”我說:“如此喪心病狂的一條狗,早就該死了。”那位同僚說:“你說的對,他有今天這樣的下場,也許就是他之前作惡的業報。”我們在那裏一邊看著,心中一邊還在打鼓,擔心它突然朝我們衝過來,但它終於還是倒下了。我們又一次湊過去,隻見那條狗牙關緊咬、雙目圓睜,墓中雖然沒有了以往的神采,麵目卻依舊非常的猙獰。


  我說:“說來真是晦氣,我們好不容易出來,卻還讓這條狗掃了興。”那位同僚說:“這又有什麽關係呢?這條狗是你的仇家,現如今她在你的麵前橫死了。也許這就是天意吧!上天以此告誡我等一定要信果報,隻許行善,不許作惡。”許多人都應該知道,同僚之間是很難做朋友的。與同僚朝夕相處,往往到最後積累下來的是無窮無盡的怨恨。因為這世上大多數人做的不是自己喜愛的營生,而人的社會關係除了血緣最大宗的應該就是他所從事的營生了。這二者都不是根據一個人的喜好而建立起來的,所以絕大多數人在絕大多數時候遇到的都是與自己不合拍的人。這樣的結論也許在很多人的身上沒辦法得到驗證,在苗山幽的身上卻得到了幾乎100%的印證。人隨緣而聚散,聚在一起的時候,常常會感到彷徨不安,等到分別的時候,又會感到憂愁而痛苦。夜幕時分,我躺在被窩裏的時候,注意力仍舊被那條狗所吸引。


  這世上當真有果報嗎?現在看來應該是有的。要不然那條狗為什麽會死得如此淒慘呢?一個人一生行善而不作惡,這是很難做到的。對於一個強人是如此,對於一個弱者更是如此,因為強人有的選擇,而弱者是沒有選擇的。一個人如果無力自強,注定要墮入惡道。麵對命運我時常感到非常的無力,如何才能夠化解內心的不平呢?於是我成了道觀和寺院的常客。在我的想象當中,經常出入道觀和寺院會讓我和很多出家人成為朋友,然而事實上卻並非如此。我從來沒有與他們談佛論道,他們也從來沒有搭理過我。一般來說這些出家人隻注重各自的修行,沒有與世俗之人交流的興趣。每次躺在被窩裏的時候,每次黑夜降臨。我就感覺人回到了一種原始的狀態。函德之厚、比於赤子。一切善與惡、弱與強、歡喜與悲傷都源自於黑夜源自於寂靜。


  因為當今陛下是一位有為之主,在皇上的鞭策之下,有司也不敢怠慢。以致於各級衙門都處於一種忙碌的狀態,隻不過有的忙是真的在處理事情,有的隻是表現出一種忙碌的樣子。比如同樣是縣令,有的注重鋪路架橋、興修水利。而有的則喜歡在公文之上精雕細琢,以至於來往公文多如牛毛,字斟句酌有繁瑣不堪,終日忙碌卻看不到百姓在其中得到了什麽實惠。新上任的長安縣令就是這樣一個人,他不光自己忙,他手底下的人也忙得一塌糊塗。有一次上級衙門來了一個人,本來隻是看望一下衙門裏當差的人。沒想到被那位縣令帶去仔細的瞻仰了一遍縣衙的公文存檔。其精致程度讓那位官員驚歎不已,說:“以你這樣的才華待在這個位置,實在是太委屈你了,你應該被調到秘書監當差。”


  這話成為點亮那位縣令前程的一盞明燈,從那之後,他在縣衙公文存檔一下,精益求精。對於這個房喬不是特別重視,長孫無忌卻有所不同。他說:“大唐今非昔比、萬邦來朝,自然應該在各個方麵都表現出一種盛世的跡象。”房喬卻說:“從古至今,盛世都是曇花一現,我覺得維持在製式局麵就已經很好了,不必去刻意的追求盛世的虛名。”這樣的話聽在長孫無忌的耳朵裏著實不是滋味,皇上卻深以為然,說:“有為之主是天下之福,然而老子早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一個有德行的天子,不會自以為有德,一個有才幹的天子,不會自以為有才。天子永遠表現出自己的德行方麵,還有欠缺的樣子,在才幹方麵需要仰仗眾卿,如此才是吉祥的。反之,即便是有隋煬帝那樣的才幹,到最後也會身死國滅。”房喬說:“盛世聽著悅耳,後世的史官也會大家的追捧,然而史書一再告訴人們,盛極而衰是自古不變的道理。”


  這一天長孫無忌一個人侍奉在皇帝的身邊,隻見長孫無忌一臉惆悵,皇上說:“如今已位居司空,天下沒有不羨慕你的,為什麽你看上去還是那麽憂愁呢?”長孫無忌說:“房先生卻有經國濟世之才,隻是有一節,為什麽他那麽不喜歡盛世呢?還什麽盛極而衰?難道說家國走向衰落,是因為先賢千辛萬苦謀求百業興旺、國泰民安嗎?”皇上說:“你是明白人,應該知道房先生不是那個意思。”皇上說:“那還能是什麽意思呢?”皇上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作答,沉吟片刻說:“身為天子,朕得到的讚譽已經夠多了,如果在朕的手上出現了你所描述的盛世,後世的子孫怎麽辦呢?有一座高山樹立在前麵,後世的人無論多麽賣力的攀登都沒有辦法重現貞觀之世的榮耀,果真是這樣的話,這難道不是一種衰落嗎?如果大唐一定會有盛世,還是讓子孫們去實現它吧!”


  皇上考慮如此周到是長孫無忌不曾想到的,這個時候他充滿了一種使命感。想象著有朝一日皇上百年,皇嗣登上了大寶,自己就會以新朝第一輔臣的身份幫助新君實現大唐第一個盛世。話說苗山風入職公布之後,每天都非常的忙碌。在筆墨紙硯之間耗費了大量的精力,當時有一些官員並不以此為榮。而希望做一些實實在在的事情來造福百姓,苗山風卻不是如此,他把經自己的手整理出來的存檔視作是一大事功,在與別人談論的時候,總是不經意間開始誇耀自己的這方麵的能力。對於這一點房喬表現出了一絲焦慮,而與此同時他得到了工部尚書段倫的高度讚賞。段倫翻閱著他整理出來的存檔,忍不住驚歎道:“有你這樣的好奇之秀,我真是應該讓賢了。”苗山風拱手說:“不敢,在你這裏我能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


  不經意間我已經經曆了無數個日夜,在白晝與黑夜交替之間。我已經經曆了不少喜怒哀樂,然而我發現自己並沒有因此而變得深刻,變得比以前更聰明,相反我感覺自己相比於從前似乎魯鈍了不少。與同事之間發生爭執,多半是因為各自在完成差事的過程當中,彼此妨礙到了對方。或者說在分配差事的時候有人感到不公,每當麵對天上的一彎殘月。我都感覺那殘玉就像是我一樣,如此的黯淡,如此的不圓滿。很多時候我都想象不出來,像我這樣一個人生存的意義是什麽?難道真的隻是如我所說的那樣,為了惡心那些令我討厭的人嗎?在無數個晴天或者雨天,我常常感到無助和彷徨。我希望自己在有生之年能夠做出一番輝煌的業績,然而光陰荏苒,這對我來說始終隻是一個希望,而這希望漸漸變得暗淡無光。但是維持生計這一項就已經讓我力不從心,至於建功立業,已經成了癡人說夢。


  在生活中沒有可歡喜之人,於是日益沉溺於去古書當中尋找那些能讓我歡喜的人。其實古往今來像我這樣不合時宜的人數不勝數,隻是他們各自處於不同的時代,無法彼此交流。除了讀書,除了去寺院和道觀,還有一個吸引我的地方就是平康坊裏那些錯落有致的小院。那個地方收拾的非常的整潔,甚至彌漫著一股清香。很多人迷失在那裏,在那裏你能夠感覺到什麽叫時光飛逝。一眨眼一抬手,一天就沒有了。那些美妙的音樂,曼妙的身姿,秀麗的容顏。以及飄飛在那裏美麗的詞句,都會讓人感覺似乎要隨風而起了。這世間有太多美妙的東西就如同彩虹,然而它是如此的虛幻。彩虹不可以持久,那些美麗的容顏如同鮮豔的花瓣,終究會在將來的某一天消散和枯萎。在平康坊有非常濃鬱的詩意,當你從平康坊裏走出來的時候,現實當中的煩惱會加倍的堆積在你的麵前。


  一開始我經常和同僚一起去竹林之中集會,隨著我與他們之間的關係越來越惡化。這種聚會逐漸也就沒有了,隻有我一個人還按照規定的時間來到竹林。聽著風吹竹子的聲音,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樂之一。除此之外還有林間的流水聲,當你閉上雙眼,坐在一塊石頭之上。陽光透過竹林灑在你的身上,耳邊是風吹竹子和流水的聲音。這其中有無窮的禪意,想到這一點,我又歡喜起來。我一個如此沒有慧根的人也有這樣的體會,難道那些高僧和道士就沒有這樣的想法了。於是我就更往深林處行走,希望可以找到再次修煉的道士和僧人。本來我也沒有抱有太大的希望,但我卻非常意外的找到了一個僧人。此人穿著一件雪白的僧袍,腳上也是一雙洗得非常幹淨的布鞋。


  那一天我在林間行走,忽然聽到了一陣笛子的聲音。一開始我想象一定是哪一位妙齡女子來到林間吹笛。等到我循著聲音看到一個背影,才發現那是一位僧人。我以為那是一位放浪形骸的比丘尼,等他轉過身,看到的卻是一個法相**的比丘。我為自己內心的想法感到羞愧不已,於是拱手說:“這位法師打擾了。”對方說:“既然我們在此相遇,想必是我們有緣。”於是我在他的麵前盤腿而坐,四目相對,一時間卻找不到共同的話題。對方說:“剛才你也聽到我的笛聲了,你覺得這曲子如何?”我說:“說出來不怕你笑話,其實我是個不通音律的人,盡管如此,我還是非常喜歡聽曲兒的,我不知道這個曲子背後有什麽含義,我隻知道我聽著這曲子讓我心裏感到歡喜,這歡喜猶如水中激起的漣漪,又像是雨中鮮花而蕩起的香風。”對方說:“雖然你的解釋與這首曲子的原意南轅北轍,但是也無妨,因為每個人都是根據自己的經曆來解釋自己所看到的事物的。”


  我說:“那就勞駕你解釋一下這首曲子的原意吧!”對方輕輕一笑說:“不必了,解釋是無用的,就算我解釋的再清楚,那也好像是在別的地裏長出來的莊稼,與閣下心田無有關係,其實要不要理解這首曲子的原因並不是那麽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歡音樂,這就夠了。”我說:“我曾經聽說過,千金易得,知己難尋,不知道法師是不是也有這樣的苦惱?”對方說:“學佛之人怎麽會有這樣的苦惱呢?佛法就是我內心最好的注解,所以隻要是學佛,且有道之人,便是知我之人,由此看來古往今來,從來不缺我的知己,我又何必為此而苦惱呢?”我說:“按照這麽說,佛祖釋迦牟尼就是你最重要的知己了。”對方說:“這麽說並沒有什麽不妥,所以與其說是學佛,倒不如說是借助佛法來了解自己。”


  段倫越來越得到皇上的賞識,認為他是一個非常能幹的官員。房喬對此卻不以為然,卻不敢表現出不同的想法,盡管如此,還是沒有辦法逃過皇上的眼睛。這一天晌午,房喬在禦前侍奉,皇上的不經意間翻到了段倫的奏本,說:“你看這個人,他的奏本簡直沒有一點瑕疵,實在是令人欽佩,要是朝臣們的奏本都這麽寫,朝廷就會多了很多的體麵。”然後目不轉睛地望著房喬,說:“難道你不是這樣覺得的嗎?你真的也應該學一學 他。”房喬說:“臣每天麵對的都是關乎社稷存亡的大事,要是把精力都用在這種地方,貞觀朝就不是現在這樣一種局麵了。”一聽這話,皇上一臉不悅,房喬卻不為所動,所有人都知道在皇上麵前房喬一直都是一個非常謹慎的人,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敢表現出不同於皇上的想法。


  皇上也不是想用自己的權威來壓垮房喬,而是想用事實來讓房喬意識到自己錯了。段倫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他抓緊時間向皇上表現,這一日朝會之上,段倫出班奏道:“陛下,臣發現了一位工匠,手藝極為精湛,臣已經準備讓他製作器物,先於陛下。”皇上捋著胡須說:“善哉善哉!你是工部尚書,如果能夠尋得能工巧匠為朝廷打造利器,這樣士兵上了戰場就會有更少的傷亡,農夫下地幹活就會有更少的力氣。”說完這番話然後望著房喬,說:“房先生,你的手底下有如此能幹的官員,真是可喜可賀。”房喬卻說:“臣以為陛下的誇讚為之過早,應該等見到這位能工巧匠製作出來的器物之後再表揚他為時未晚。”一聽這話,皇上心裏想你這老兒還真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不見棺材不掉淚。既然如此,朕就讓你徹底死心。於是說:“段愛卿,你就讓那位匠人好好的打造一件器物,讓房先生長一長見識。”


  下朝之後,長孫無忌跟過來說:“房先生,皇上已經如此明顯的支持段倫,你為什麽還要質疑他呢?”房喬說:“我沒有質疑他,我隻是按章辦事罷了,既然我們還沒有見到他製作的器物,有什麽可高興的呢?”長孫無忌覺得房喬在這件事情上有些不可理喻,但他又覺得房喬這個人一直以來都是皇上駕前的謀主,這個人眼光毒的要命,如果是他覺得有問題,八成那個人真的有問題。於是心中不停的搖擺,皇上的心中也感到些許不安。房喬來到尚書省,兵部尚書侯君集急急忙忙的趕過來說:“左仆射,獠人又反了,你說這件事該怎麽辦呢?”房喬捋著胡須笑著坐下來說:“侯尚書何出此言?你可是擅長用兵之人,怎麽會不知道這件事的應對之法呢?”侯君集說:“這些獠人在我的眼裏不值一提,難的是這些人反複無常,今天把他們打敗了,隔不了幾天他們又反了。”


  房喬說:“你說的沒錯,你該想一個辦法一勞永逸的解決這個問題。”侯君集說:“我想到了一個絕好的辦法,就是利用這次機會,將所有的獠人全部斬殺,隻要這些人都去了陰曹地府,還怎麽反呢?”房喬笑著說:“我有一眼不知道侯尚書是不是願意聽?”侯君集拱手說:“房先生教誨,我當然洗耳恭聽。”房喬說:“其實留著這些獠人讓他們一次又一次的反,未嚐不是一件好事。”一聽這話,侯君己目瞪口呆。房喬說:“現在天下越來越太平,戰事越來越少,長此以往對太平人們就習以為常,久而久之就會武備廢弛、耽於享樂。有這些獠人在,我們的士兵對戰場就不會陌生,而這些人勢單力孤不足以成大事,沒有什麽比他們更適合練兵了。”


  一聽這話,侯君集頓時感覺自己的頭上像是被澆了一瓢水。一下子清醒了很多,眼前也是格外的明亮,笑著說:“房先生深謀遠慮,非常人所及?”於是經過兩人商議,聯合上了一道奏本,向皇上提出建議,任命張世貴為雍州道行軍總管,率兵打擊獠人。經曆了這件事,侯君集對房喬的敬佩之情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日子一天天過去,終於有一天恰逢朝會,段倫讓人抬著那位能工巧匠製作的器物來到了金殿之上。這器物被裝在一個箱子裏麵,主人睜大了雙眼想要開闊一下眼界。皇上命人當著眾人的麵將箱子打開,兩位內侍過來將箱子打開,看到的這一件器物可謂窮盡精巧,皇上說:“段尚書,說說吧!這件器物有何功用?”段倫說:“說起這件器物那可以說是窮盡人間精巧……”聽完了他這一段冗長的演說,皇上皺著眉頭說:“說完了?”聽見皇上這麽說段倫瞬間感到有些心慌。


  隻見皇上的臉色一點點變得陰沉起來,說:“你是工部尚書,搜羅能工巧匠,想的應該是為國家製造重器,以便於利百姓、安社稷。而你卻製造了玩木獻給朕,你想獻朕於不義嗎?”到了這個時候,長孫無忌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受傷沾著幾滴汗水,心中想房喬果然不簡單,因為這件事皇上在房喬的麵前失了顏麵,於是大吼一聲說:“來人,把這個人和他所製作的器物給我轟出去!”段倫被請出去真可謂是狼狽不堪,皇上突然哈哈大笑,說:“房先生早就看出來這個段倫並不是什麽良良吏,為什麽你從來沒有向我提起過這件事,這可是你的失職。”說完了這番話,又覺得自己這麽說有點強詞奪理,說:“今天這件事朕就不追究了,希望爾等要好好勉勵自己,不以段倫這等人為伍。”段倫回到家中終日惴惴不安,不知道皇上將如何的處罰他,夫人說:“你就是聰明過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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