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利州都督請求封禪 孫氏珍妮管教英雄
話說這一頓酒喝得非常的盡興,以至於頭昏腦脹不知所以,按照以往慣例。喝到這個程度是不會做夢的,可偏偏在這個夜晚卻做了一個夢。這夢非常的逼真,就如同真實發生了一樣。在夢中我鬼使神差的處於一家酒店當中,自己在一邊自斟自飲,忽然被旁邊兩個人的閑聊撩撥到了。隻聽見一個人說:“話說平康坊北曲一個院落,換了牌匾,據說是來了一個姓孫的婦人,所以新掛的牌匾上寫著孫宅二字。這字寫的蒼勁有力,不知道是哪位高人的書法。據說這位孫娘子人稱孫女王,據說她容貌秀麗,卻英氣十足,人沒見到她總是看見他的手裏有一條黑色的鞭子,有聽說這條鞭子可是非同尋常,有許多不敢透露姓名的王公大臣,爭先恐後的去找她挨鞭子。”另外一個人歎息著說:“也不知道這世道是怎麽了?難道是現在人生活太好了嗎?典型的沒事找抽。”另外一個哈哈大笑,拍著巴掌說:“沒事找抽這四個字用的太好了。”
正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二人或許覺得這隻是一個笑話而已,卻在我的心裏掀起了不小的波瀾。因為我是一個受過管教的人,心理防線早就已經被一個叫龍波的女人攻破了。雖然她已經作古了,可我總是自覺或者不自覺的想起他,特別是在感到寂寞的時候。許多人以為人隻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感到寂寞,而我的切身體會卻不是如此,真正讓我感到寂寞的是身處於最熱鬧的場合。在那個時候你看到或者是有人三五為友或者是有人出雙入對。天上的日月永遠不會感到孤獨,因為每當他們出現的時候,總會有人與他們遙相對望。而我就不同了,即使把自己丟進人群當中,也會很快就發現自己與周圍的人無法融為一體。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別人不可能遷就於我,而我也不願意為了融入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團體,而不惜閹割自己的靈魂,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命吧!
在這個世界當中,總會有一些不被注意的角落,總會有一些不被注意的人。這些人因為各自不同的經曆,而染上了一些不宜為外人道的習慣。我不幸成為其中之一,所以當我聽到這一段話之後,就已經浮想聯翩,那種澎湃的想象實在讓我無法抑製。於是我馬不停蹄前往平康坊,說來也巧,平康坊是我常年生活的地方,然而這裏異常繁華一日三遍,以至於我出現在這裏的時候,根本不知道他們所說的孫宅在什麽地方。那個時候我真是失望極了,難道那是他們編出來說著玩兒的?難道實際上根本沒有這麽一回事,沒有這麽一個人。就在我感到絕望的時候,不經意間一抬頭就看到了一塊牌匾,上麵寫著孫宅二字。這一幕讓我心都要跳出來了,於是情不自禁的朝著那塊牌匾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的走上前去,輕輕的拍打門環,沒一會兒,裏邊有一個丫鬟在門裏麵朝外邊喊道:“和人在外邊喧嘩?”
我趕緊說:“南城教書先生苗山幽特來拜訪。”丫鬟說:“要想拜訪我家主人需要知道規矩。”我說:“什麽規矩?請賜教。”丫鬟說:“第一必須交一千五百兩兩銀子,第二進了這個門,我家主人胡說的話就是聖旨,不可以有絲毫違背。第三如果不小心觸犯了我家主人的規定,你要按照約定接受懲罰。”當我聽到一千五百兩這個銀子數目時,頓時感覺自己腿都軟了,眼前一黑,幾乎要倒下去。但我最終還是站住了,這個時候裏邊的丫鬟說:“一千五百兩是最低數目,錢準備好了再來。”說著她就轉身回去了,然後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我忽然就真的帶了一千五百兩銀子去見她,然而等待我的卻不是壓壞的笑臉。快打開門讓我進去之後很快又將門關上了。她把一個拜凳丟給我,嚴厲的說:“了解我家主人的規矩,必須跪著。”
我隻好跪下,隻聽這丫鬟哇啦哇啦說了一大堆,每說一條我都答應著,好不容易等她說完了,我正要起來,卻又聽到了她的命令,說:“要見我家主人,可沒有那麽容易,你先要挨五十二記耳光。”也沒有等我回應,她衝上來就打了我五十二個耳光,之後我說:“接下來還要做什麽?請盡管吩咐,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一定雙手奉上。”丫鬟說:“這樣的話我不知道聽多少人說過,可真正能做到的少之又少,你怎麽能保證自己說的就是實話呢?”我說:“我說的是我的心願,至於我能不能做到,要看主人的管教。”之後我就被帶到了主人的房間,隻是不見主人的身影,原來她坐在一張由紫檀做的胡床之上,前麵用一道簾子隔開。我趕緊衝著簾子行跪拜大禮,然後說:“南城教書先生苗山幽拜見女王。”她說:“在這裏沒有什麽教書先生……”話音未落,丫鬟衝過來在我的臉上甩了三十個耳光,說:“剛進來就把規矩忘了,看來你要給主人添麻煩了。”
我趕緊把頭低了下去,說:“對不起,給主人增添了困擾。”之後壓壞把簾子拉開了,我忍不住抬頭一瞧,看見裏麵坐著一個極為美麗的女人,看見我在看她示意讓我爬過去,我趕緊四腳並用爬了過去,她一把抓住我的耳朵,然後惡狠狠的說:“你怎麽敢抬頭看我呢?我讓你看了嗎?你配看我嗎?”然後又是一波耳光襲來,不過這一波來自主人的耳光與丫鬟很有不同,壓壞的耳光似乎更有力道,而主人的耳光在暴力之外,似乎還有一種特別的溫情存在。鬧騰了一陣之後,就如同暴風雨過了之後,天邊又出現了太陽。她微笑著朝屈膝鞠躬,說:“苗先生,與你結緣非常榮幸,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接受你的指教,不知道我能否讓你滿意。”我對於這樣的變化並不感到詫異,原來一個人在遊戲裏你霸氣十足,當她從遊戲的世界出來之後,幾乎在頃刻之間就變成一個溫柔的人。
一來二去,我與她漸漸混熟了。她說:“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你在童年的時候,一定存在過與女人有關的不愉快的經曆。兒時的經曆對一個人會造成長久的影響,甚至有可能造成人心理上的畸形。”我說:“我該怎麽稱呼你呢?我指的是在遊戲之外。”她笑著說:“我曾經使用過很多名號,不同的時候名號不同,不管什麽樣的名號,隻要更好賣,我就使用它。”說到這裏,她滿目含情的注視著我,然後淡淡的說:“其實在遊戲之外,我並不在意別人稱呼我什麽,有一個名字是我在最紅火的時候使用的名字,現如今跌宕了不比從前。”我說:“男女之間最美好的關係就是兩情相悅,如果有什麽名號能夠讓你感到愉快的話,我就願意使用它。”
她說:“那你就叫我珍妮吧!”我們之間的相遇似乎充滿了詩情畫意,然而這隻是一種感覺,卻說不出具體的依據。每次見到她,我都會莫名的激動。我的情緒會被拉得很高,哪怕是她不願意搭理我的時候,跟他在一起相處的時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幸福的。我不想說,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甜的,因為甜是會膩的,她對於我來說就像鹽一樣,已經成了我人生當中不可缺少的部分。做夢做的如此深情,實在是令人震驚,所以當我醒來之後,發現自己的眼角有很多殘留的淚水。一種難以自製的悲傷情緒,緊緊的抓住我的心,其實人生在世,什麽是真什麽是假的?比方說某個人在與你相遇之前,這個人對你而言本就不存在,她與你分別之後,對你而言,她也就不存在了。一個人是否存在並不在於他是不是真的存在於這世上,而在於你是不是能夠感受到她的存在。
孫珍妮這個人很可能根本就沒有,可在夢醒之後,我仍然懷著滿腔的熱情來到了平康坊,來到了北曲。出人意料的是,我竟然真的看到,有一處宅子的匾額上寫著康宅二字,我忍不住真的去拍打門環。之後裏麵有一個丫鬟就把門打開了,見到我她笑著說:“主人上午說她做夢夢到了一個人下午會來康宅,沒想到你真的來了。”之後她就把我帶到內室,壓壞當著我的麵把連著紮了起來,然後我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孫珍妮睜大了雙眼笑著說:“世上真有如此稀奇的事,看來你我前世有緣。”我說:“事不相瞞,我隻是南城一介教書先生。”對方從枕頭底下拿出一個項圈套在了我的脖子上,淡淡的說:“在長安很多貴婦都養狗,我讓你享受跟他們一樣的待遇。”我一時間不知道他說的狗是指狗,還是指人。仔細想了一遍之後,覺得大概還是指狗。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丫鬟把兩封信遞到了她的手裏。麵對我她也不避諱,一邊拆信封一邊淡淡的說:“我管教過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不知道誰又給我送來個信。”等把兩封信都看完了,丫鬟眨著眼睛說:“主人,是誰寄來的信呢?”孫珍妮說:“一封信是利州都督武士寄來的,一封信是高州總管馮盎寄來的。”一聽這話我目瞪口呆,這二人都是鎮守一方的諸侯,難道說連這樣的大人物都接受過她的管教嗎?她看著我一臉狐疑臉上浮現出神秘的笑容,說:“大人物的快樂你永遠不懂。”我點點頭說:“像這樣的人應該自尊心很強吧!”孫珍妮笑著說:“這世道是這樣的,凡是知道如何為奴的人便能夠為主,不知道如何為奴的人,便終身為奴。”我說:“這話有什麽依據嗎?”
孫珍妮說:“老子說正言若反,正則道之用,反者道之動。”聽了她的話,我陷入了沉思。覺得她說的其實很有道理,那些身居高位的人不覺得自己是主人,就如同凡是有道明君並不自以為是主,而把自己視作是上天之奴,所以最善於為奴之人,便為上天奴,次一等為天子之奴,再次一等為諸侯之奴,之後為大夫之奴,以此類推。能為上天之奴者為天子,能為天子之奴者為諸侯,能為諸侯之奴者為大夫。由此看來最善於為奴之人,便是天子。孫珍妮說:“這些大人物平常作威作福,久而久之便會忘記自己的身份,忍不住在禦前張牙舞爪。這個時候就需要我這樣的人,用一條鞭子告訴他們,一日為奴,終身為奴,能為奴中奴,方為人上人。不信你去看一看,世上那些不得意的人,哪一個不是不堪為奴之人。”我忍不住挑起大拇指說:“主人真可謂是王中的智者。”
不久之後武士來到了康宅,那個時候我剛剛接受完了管教,我是來了之後我便藏在屏風之後,武士說:“我已經主政一方很長時間了,如今驟然回到長安,不知道要見多少達官顯貴,我擔心把地方上的習氣帶回來,所以特意請你幫我歸正。”說著他就跪了下去,孫珍妮拿著手裏的鞭子,冷冷的說:“你還記得自己的身份嗎?”對方說:“我不過是大家換養的一條鷹犬而已,常年替陛下看守一方,生怕時間一長已經忘記自己是全而把自己當做是狼。”孫珍妮說:“你非常的清醒,不過想法的清醒並不等於真正的清醒。”我情不自禁的捂上了耳朵,因為我很害怕自己出於嫉妒衝出去,是那樣做的話,我很可能沒有辦法活著走出康宅。那個時候外麵忽然刮起了大風,大風之中夾雜著雪花。沒一會兒,街上就鋪了白白的一層,武士在離開的時候仍舊顯得依依不舍,孫珍妮一再叮囑他,說:“封禪的事千萬不要在禦前提起。”武士答應著走遠了。
明日一早,武士出現在朝會之上,皇上說:“朕聽說,昨日利州都督武士回來了,武愛卿何在?”武士趕緊說:“陛下,臣正好有本要奏。”皇上說:“有什麽要說的你就說吧!隻要合情合理,朕一定準奏。”武士說:“臣在利州聽到百姓對朝廷有很多抱怨,不敢不奏明陛下。”皇上一聽這話立刻端正了自己的姿勢,說:“不管是什麽樣的抱怨,說來聽一聽。”武士說:“百姓們都說當今天子是亙古未有的明君上主,就算是堯舜也遠不能及更何況秦皇漢武。而這些人都曾經舉行過封禪之禮,取得了如此的豐功偉業卻不想著報告給上天知道,百姓們都說這是欺天之舉,請陛下立刻命令有司張羅封禪之事,再不可有絲毫拖延怠慢。……”
不等對方把話說完,魏征說:“陛下,臣以為此論不實。”武士說:“魏父子何出此言?是信不過我還是信不過利州的百姓。”魏征說:“陛下,臣以為利州的百姓與其他地方的百姓沒有不同,為什麽隻有利州的百姓會有如此怪異不合情理的想法呢?可見這是有人刻意為之,而非利州百姓真的這麽想。”武士說:“你的意思是我妄言欺君?”魏征說:“陛下自以為已經超過堯舜了嗎?秦朝二世而亡,漢武窮兵實為亡秦之計,至於晚年喪子,到駕崩的時候,不得不把天下交給幼子,甚至為此殺了鈞弋夫人。二者之所以不能善終,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天子追逐虛名,而讓社稷陷入危險之中。”皇上說:“魏夫子說的沒錯,可是武士真的能夠妄言欺君嗎?”魏征說:“是不是妄言欺君他自己心裏有數,臣隻是想告訴陛下,封禪之事斷不可行。堯舜封禪之後皆沒有辦法將大位傳給子孫,歸根結底就是因為他們向上天炫耀自己的功勞,封禪之舉至為不祥,請皇上禁絕此事。”
這個時候皇上把目光移到了長孫無忌的身上,長孫無忌說:“陛下正所謂水滿則溢,月滿則虧。封禪者,滿也!”皇上聽了淡淡的說:“太尉說的極對,可既然如此,為什麽曆朝曆代的天子卻樂此不疲呢?”長孫無忌說:“天子樂於封禪,不過是因為一個貪字,如果天子不貪天下就沒有封禪之事。”一場關於封禪的爭論就這樣結束了,然而皇上卻不能因此而釋懷,刻意把房喬留了下來,說:“房先生,你覺得以朕現在所取得的功績,不足以支撐起一場封禪之禮嗎?”房喬說:“大禹曾經說過,滿招損、謙受益。取得一點功勞,就忍不住想上天去炫耀,一下真的以為如果不去封禪,上天就不會知道陛下的功勞嗎?如果真的是這樣,又何來貞觀的治世呢?眼下的太平和繁華難道不是上天賜予的嗎?與一個天子而言,已經擁有了這樣的一個治世,還需要一場風扇之旅來炫耀自己的功勞嗎?”
聽了這番話皇上已經沒有感到任何不平了,但他仍然覺得不愉快。回到後宮之後茶飯不思,皇後說:“陛下無心用膳,是因為禦廚做出的飯菜不夠可口嗎?”皇上搖搖頭說:“朕從來沒有因為禦廚做的飯菜不夠可口而懲罰過他們。”皇後說:“是我在治理後宮的時候出了什麽紕漏,讓陛下感到擔憂了嗎?”皇上說:“這件事與你無關。”皇後說:“你的事都與我有關,因為你知道,看到你這樣焦慮,我會擔心的。”皇上說:“你幫朕評一評理,朕與秦皇漢武帝如何?”皇後說:“皇上為什麽想著跟死人比較呢?從古至今,皇後也有不少,我隻知道,盡己所能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事,至於和前人誰比較賢惠,我從不去比較。孔子不是說過嗎?未知生、焉知死。一個人的功過死後才能有定論,所以陛下正當盛年去問起這樣的問題,我以為不是什麽好兆頭。”
皇上一下子懵了,皇後說:“為人君者,猶如為人父母。隻要百姓康樂,帝王的功績哪裏有那麽重要呢?”這一場因為封禪而引起的風波到此算是結束了,皇上常常的歎了一口氣說:“朕聽說為君之人一定要守靜,而朕卻稍有一點風吹草動,便會顯得躁動起來,也許這一段時間真的表現如同新朝的王莽一樣。”又是一個月光如銀的夜晚,皇上和皇後兩個人在禦花園散步,皇上說:“隻要有你在,不去封禪也沒有遺憾,千金易得,知音難尋,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不久之後,高州總管馮盎來到了長安,我正打算抬腿邁進康宅的時候丫鬟擋住了我的去路,說:“高州的馮總管在裏邊。”我隻好在門房裏等著,終於等到馮盎走了,我才從門房出來,進了主人的內室。
遠遠的瞧見她,我趕緊把自己的臉抵了上去。她甩了兩係耳光說:“你很幸運,生在了男人當道的年月,在此之前在此之後,都會是女人當道。翻開曆史之滾滾洪流,不難知道,男人當道的時光,隻是整個曆史洪流之中一個小小的插曲而已。”我說:“一定是這樣,相信多年以後學堂裏一定沒有男人在教書,於是人們從小就接受女人的管教,從小樹立了女人的權威,一個不願意服鷹在女人權威之下的人,在有生之年絕不可能有所得。這樣的人注定要在孤獨和失落之中走向死亡。”又是一個美麗的夜晚,這個時候,利州都督武士、高州總管馮盎各自帶著他們的同伴來到了康宅,我仍舊藏在屏風之後,兩邊的人能夠相敬如賓,馮盎說:“今日相見,賢者友如雲,且在女中之豪傑,佳人之翹楚,孫女王注視之下相遇,實在是曠古之奇聞,不朽之勝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