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回 苗懷仁蒙主賜祭肉 房玄齡卜卦問前程
聽趙鐵錘這麽說,我頓時吃了一驚。趙鐵錘笑著說:“原來你真的不知道這件事。”我說:“我不知道這件事也沒什麽奇怪的,畢竟我東遊剛剛回來。”趙鐵錘說:“馬周如今是朝中的新貴,皇上對他非常的信任,說此人有呂望之才。”我說:“我聽說過苗山風與馬周之間有一點交情,不過這畢竟是人家之間的事情,我也不方便多問。”趙鐵錘說:“你們兄弟之間的關係如此生疏嗎?”我說:“不隻是我們這世上的兄弟大多如此,少小是兄弟,長大各鄉裏。”趙鐵錘說:“我曾經聽你說過,兄弟隻在少年時,長大各自是路人。”我說:“能像路人一樣就已經很好了,有很多兄弟長大之後就變成了仇人。”趙鐵錘說:“現如今陛下英明果斷,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比過去和睦了太多。”我說:“先秦時期有一個叫管仲的人曾經說過,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如今風俗之所以變得較之前醇厚,是因為大家的碗裏都有了米。”
且說蕭玉蓉來到趙鐵錘的家裏,隻見趙鐵錘的內人正在那裏忙著下廚。看見來了陌生人,先是嚇了一跳,然後趕緊來招呼。蕭玉蓉上前行禮,對方說:“姐姐來寒舍有何貴幹?”旁邊不良人說明了緣由,對方趕緊叫蕭玉蓉讓了進去,然後說:“我們家境寒酸,讓你見笑了。”蕭玉蓉說:“沒有的事,我是修道之人,沒有那些世俗的歧見。”對方說:“請坐吧!”之後趙鐵錘的那人問了蕭玉蓉很多問題,而蕭玉蓉一一作答。對方問的非常的仔細,蕭玉蓉答得非常的含糊。就在這個時候,天空拋灑下來零星的雪花。對方歎口氣說:“聽很多人說明年也是一個豐年,你是有見識的人,不知道你對此有何見解?”蕭玉蓉說:“綜合各種因素來看,明年的確應該是一個豐年。不過凡是都存在變數,所以謹慎一些總是好的。”對方說:“還能存在什麽樣的變數呢?”
蕭玉蓉說:“這個我也答不上來,以天下之廣,變化之快。即便是欽天監的那些人也不能夠算到百分之百,不然很多亡國毀家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了。”一聽這話,對方趕緊壓低了聲音,說:“這裏是天子腳下,千萬不能胡言亂語,不知道你是否記得曾經有一個很有名的和尚叫做法雅,因為喜歡胡說八道最終被斬首了。”蕭玉蓉抹了抹自己的脖子說:“看來在天子腳下謀生實在不易。”對方說:“天下雖然很廣,可無論是哪裏謀生都很難,但是每個人的難點有不同。有的人愁的沒有辦法裹腹,而有的人愁的沒有辦法升官,有的人沒有辦法管住自己的一張破嘴……”聽到這裏,蕭玉蓉心情非常的沉重。對方說:“想要在這天子腳下安全的度過餘生,就一定要謹言慎行,不該說的話絕對不能說,不該做的事情,絕對不能做事實按照法度而行。無論人前人後都夾著自己的尾巴,不管是遇到什麽人,先把自己的衛階降三分。”
沒有過太多功夫,我和趙鐵錘從外麵趕了回來。當時我已經喝得昏昏欲睡了,但我仍舊強力支撐著。蕭玉蓉看見我這個德性心裏很不痛快,隻是當著外人的麵不好發作。她說:“這樣吧!我們就不打擾了。”說著扶著,我就要往外麵走,我已經料到師父會不高興,所以跟著師父一溜煙來到了客舍之中。當我被扔到被窩裏麵的一瞬間就失去了全部的知覺,等到第2天一醒來。看到的又是陽光,隻不過這陽光是新的。冬日裏的陽光與夏日的陽光味道很不一樣。冬日的陽光清淡,夏日的陽光穿透。夏日的陽光像酒,冬日的陽光像茶。我來到院子裏,看著庭前的一棵柳樹。蕭玉蓉站在我身後咳嗽了一聲,我轉過身,趕緊上前行禮,嘴裏說:“師父在上,徒兒給你叩頭了。”
蕭玉蓉說:“昨天的事情你覺得自己做的妥當了。”我說:“自然是不妥的。”蕭玉蓉說:“那你說說看自己到底錯在了哪裏?”我說:“師父說我錯在了哪裏,我就錯在了哪裏,請師父給出一個章程,我照著做就是了。”蕭玉蓉嚴厲的說:“好你個小東西,這是認錯的態度嗎?”我立刻用臉貼著地麵說:“師父,你讓我怎麽認錯我就怎麽認錯?”蕭玉蓉說:“聽你這口氣,像是我在逼你認錯。”我趕緊說:“絕對沒有的事,是我自願認錯的。隻是徒兒非常的愚鈍,不能及時領會師父的意思……”蕭玉蓉像是瞬間要炸了一般,說:“我覺得你還是沒有想明白這個問題,麵壁罰跪,什麽時候想明白了,什麽時候再來見我。”我不敢有絲毫的怠慢,趕緊找到一麵牆,然後麵對著牆跪了下來。當時我的腦袋裏一片混亂,耳邊能夠聽到呼呼的風聲。這風有時候像刀子啊,有時候像打在臉上的耳光。
一開始我心亂如麻,漸漸的所有的心思都飛走了。我的注意力停留在我的呼吸之上。這呼吸時而像大地上的風,時而想流水。時而像天邊的雲,時而小雲頭的雨。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傍晚,等到明日天亮。我整個人已經懂得失去了知覺,呼吸已經非常的微弱。蕭玉蓉被嚇壞了,緊張了,不到三刻鍾,她就冷靜下來。真不愧是名醫之徒弟,使用針灸之法,很快就將我救了過來。當我睜開眼睛的一瞬間,與蕭玉蓉四目相對,我心裏害怕極了。蕭玉蓉說:“你是不是做了什麽虧心事,否則為什麽要這麽怕我?”我說:“其實不用做虧心事,我也會害怕。你長得像菩薩一樣,菩薩目光如炬,聖明如鏡,每次看見你我都感覺自己被你的目光穿透,我感覺在你的麵前我根本無所隱藏。”蕭玉蓉立刻抓住了這句話說:“你想隱藏什麽?你有什麽可隱藏的,我可是你的師父。”
冬至說話就要到了,無論是皇帝家還是百姓家都處於一片忙碌之中。對於皇家來說,這是一年一度的大日子,郊天大禮是一年當中最為隆重的禮節。皇上提前開始齋戒,在祭祀上天的時候,必須保持絕對的虔誠。在政事堂,諸位被授權參知機務的大臣一個個神采奕奕容光煥發。房喬說:“今年是一個特別重要的年份,當後人翻閱史書時,看到今年的記載,也會感到熱血沸騰、激情澎湃。”說到這裏,他一臉敬佩的望著右仆射李靖,說:“李靖將軍不僅是大唐之功臣也是華夏之功臣。”李靖趕緊說:“其實我今年之所以能夠取得如此戰功,主要是因為有朝廷的支持。我要感謝皇上,如果不是他英明,一來我不可能取得這樣的戰功,而來就算取得了,也會不史萬歲的後塵。我竟然如此幸運,不但沒有死於非命,反而官居右仆射。”
侯君集說:“右仆射說的沒有錯,朝廷的支持如同巨浪,而右仆射不過是浪頭之花。皇上英明果決沒有讓右仆射成為第2個史萬歲,也希望又不也不要辜負聖恩,成為第2個劉裕。”這二人說話針尖對麥芒,房喬說:“祭天大典即將舉行,諸位務必要謹言慎行,要是觸怒了上天而給百姓帶來了災難,皇上一旦怪罪下來就吃不了兜著走了。”侯君集說:“左仆射太過於謹慎了,百姓如同螻蟻,死幾個有什麽要緊,最重要的是要把朝中的文臣武將地方的各級官員喂飽了天下自然太平。”房喬說:“如果你隻是一個武將,說出這樣的話,我不怪你,因為你隻負責帶兵。現在你已經參知機務,每做一件事情都會影響到百姓的切身利益,所以我就隻能直言相告了。百姓雖然如同螻蟻一般,可這些人就如同黃土一樣,看起來似乎非常的低賤,可要是沒有黃土,像你我這樣的廟堂之棟梁又應該立在何處呢?”
不等侯君集反駁,房喬說:“古人說過,國之大事,唯祀與戎。而郊天大禮是眾多禮儀之中最為隆重的一項,諸位必須切記不可以有任何差池。”會議結束之後,李靖湊上來說:“軍旅之事非常的重要,對此我深有體會,要說祭祀非常的重要,我是隻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如今我身為右仆射,再對這些事不甚了了恐怕不太妥當,特意請賜教。”房喬笑著說:“右仆射覺得為什麽人們每年都要祭祖呢?”李靖說:“沒有先人,哪裏有後來人?”房喬說:“右仆射說的沒有錯,沒有先人便沒有後來人,知道這個道理便不難理解,沒有天就沒有地,沒有地也就沒有人。天驅動萬物之運行,人也是萬物之一,之所以要祭天,就是也要告訴人們不可以忘本,不可以自大。人不能自外於萬物,也不能自外於天。”李靖聽得雲裏霧裏、似懂非懂。
房喬進一步說:“右仆射肯定聽說過這樣的話,少小是兄弟,長大各鄉裏。有什麽辦法能夠讓同族的人知道自己是一家人呢?一個辦法就是修一份族譜,是不是有一份族譜能夠把大家的人心聚在一起呢?當然不能。所以每年都要祭祀先人,如同這些先人還都在。隻要他們都還在,地上的這些子孫就是一家人。有什麽辦法能夠把天下的人心都聚在一起呢?不要以為實行仁政就能夠把大家的心聚在一起,這個道理就如同一個陌生人對某人很好,某人也不能管他叫爹。舉行郊天大禮,就是要告訴世上之人我們同頂一片天,一起受製於天。隻有順道而行,才能夠保全自己,想要保全的,去掉自己想要去掉的。而天子,在麵對上天時代表普天下之生靈,在麵對萬名時,則代表上天。”
李靖成就似懂非懂,房喬說:“如果百姓都不信上天,自然也就不信天子了,若是不信天子,天下就會分崩,宇內就會沸騰,清平世界一去而不返。”李靖笑著說:“房先生博學多才,在下非常佩服。”房喬說:“身為相國,最重要的就是要調和陰陽,理順大小一切之關係,如此必定能使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而理順一切大小之關係,需記住綱舉目張之道理,重視祭祀,就是要理順天人之關係。萬物各循其道,人人各依其理。然而天下不能太平,萬民不能康樂,未之有也!”李靖說:“聽著好像不是很難。”房喬說:“大道至簡,隻不過做起來就不是那麽容易了,許多道理,三歲孩童都懂,八十老翁,卻做不到。”李靖說:“看來這治理天下門道並不是很複雜,難的是做。”房喬說:“知而不行,是為假知,知而能行,是為真知。為人應該摒棄假肢,尋求真知。”
說完這番話,回到自己的府邸。房喬越想越覺得這樣不妥,李靖已經是右仆射了,自己說話的語氣簡直像是先生在教導門徒。不過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一切都已經無可挽回。終於到了冬至這一天,皇上以及百官都起得很早。百官穿戴整齊,在圜丘等候著皇帝駕齡。沒過多一會兒,皇上的儀仗出現在了圜丘附近,他從禦攆上下來,步行登上了圜丘。現場氣氛**肅穆,皇帝身穿大裘在高處行跪拜大禮。這個時候在場的人都會被感動,皇帝的身份是非常尊貴的,但在麵對上天時也要大禮參拜。可見皇上也有自己敬畏的東西,也不是可以隨心所欲的人。等到一整套流程走完之後,皇帝換上了袞冕,接受百官朝拜,之後乘坐禦攆離開。之後開始分祭肉,有意思的事我們家也收到了宮裏送來的祭肉。父親顯得非常的激動,說:“我不過是鞍前馬後伺候過皇上的人,想不到也能夠得到這樣的禮遇。”
父親已經知道我回到了長安,於是想方設法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我。我說:“師父,我們一起去我家分吃皇上禦賜的祭肉吧!”蕭玉蓉說:“這是你家的榮譽,我去湊什麽熱鬧。”父命難違,我隻好起身告辭一路風塵仆仆回到家中,家裏每個人都像是被泡在蜜罐裏一樣,因為多時未見,家人的臉上都些許有了變化。而這個時候,苗山風有些得意的說:“在不遠的將來,我也會掙得皇上禦賜的祭肉。”之後父親一臉期待的望著我,我趕緊說:“曾幾何時,我以為我是一個可以建功立業的人,到如今我已經發現自己不是那塊料。”這個時候父母的臉色非常的難看,我說:“今生今世能夠吃到皇上禦賜的祭肉,對我來說這已經是難得的殊榮了。”父親說:“這不光是對你對我們所有人都是難得的殊榮。”
冬至過去之後,臘八又要到了。在前幾年的時候,因為糧食的價格越來越高。以至於很多藥鋪、寺院和道觀中斷了施粥的傳統,今年因為糧食大豐收。這優良傳統又恢複了,千萬不要以為施粥是施給那些填不飽肚子的人。很多出自小康之家的人也來湊這個熱鬧,因為寺院和道觀是代表佛陀我三清在施舍,他們施舍的不是財富而是福氣,所以不論貧富都會去爭取。要不施舍的臘八粥往往裏麵會加一些藥材,目的就是希望大家在來年不會生病。要不這麽做,似乎與他們的利益是相悖的,因為生病的人越多,要不的生意就會越好。雖然按照利益進行推,他們應該天天期盼著疾病流行。然而在這個風俗越來越醇厚的年月,要不自以為是守護眾人健康的地方。他來保證大家不為疾病所苦,而大家在生病時也更願意照顧他們的生意。短時間的生意做的是金錢買賣,長久的生意,做的是人情世故。
當初杜如晦在世的時候,每逢端午冬至,房喬都要和他一起去街上走一走,言辭之中對恢複粥場充滿了期待。現如今粥場已經恢複了,杜如晦卻已經離開了人世。這一天房喬與李靖兩個人在街上散步。房喬流著眼淚說:“人世間滄桑變幻,我無數次想象眼前的情形,沒有想到它來的那麽快。”李靖說:“房先生這個相國做得格外辛苦。”房喬說:“辛苦倒也談不上,人隻要是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就不覺得苦了。就好比閣下上了戰場,就如同是蛟龍入海。”李靖笑著說:“我現在腆居右仆射之位,心中實在慚愧。”房喬說:“這樣的話千萬不要說,如果你不是與社稷有功,也不會坐上這個位置。”李靖說:“有一件事我挺理解不了的,皇上為什麽對那個魏征如此寬厚,要是我他的腦袋早就搬家了。”房喬笑著說:“治國不同於帶兵,魏征要是真到了戰場上,也斷然不敢這麽放肆。”
過了臘八之後,漸漸也就到了年底了。各地的奏報陸陸續續也都送到了長安,幾位參知機務的大臣聚集在禦前,一邊翻閱著各地的奏報,一邊吃著東西。皇上說:“諸位愛卿,你們說一說為什麽今年的糧價這麽便宜?”語氣之中充滿了得意,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魏征說:“臣之前已經說過了,糧食大豐收是好事,但是也要防止穀賤傷農。”皇上說:“你已經說過這樣的話了?”魏征說:“臣就是擔心皇上忘記,所以又說一遍。”皇上說:“魏夫子的話,朕自然是記得的,隻是一時間沒有想起來而已。貞觀朝能有今日的成績,魏夫子有很大的功勞。”魏征說:“這都是房先生他們的功勞,我不過是提了一點建議而已。”皇上說:“不光有房先生,還有杜如晦,這都是朕的心腹之臣,隻可惜杜公已經不在了,不然見到今天的情形,他一定會非常高興的。至於魏夫子的功勞也不能磨滅,記得在貞觀初年,封倫建議朕用嚴刑苛法治理天下,要鼓勵鎮討伐四夷已樹立唐朝的威風。這就是擯棄封倫的主張,聽了魏夫子之言才有今天。”
看著皇帝和魏征兩個人在那裏相互吹捧,長孫無忌的心裏很不是滋味。長期以來自己才是皇帝真正倚重的人,想不到半路殺出來一個魏征,如果他像房喬一樣一直在輔佐皇帝,或許心裏還好受一點。這個魏征曾經向建成獻上最歹毒的奸計試圖要皇帝的命,如今皇帝不計前嫌,把魏征視為心腹之臣,實在是讓他不痛快。於是故意喝的左搖右晃,手裏端著酒杯,向在場的人一一敬酒。本來在這種嚴肅的場合喝的爛醉是不合適的,但因為他是皇帝的大舅子,而且兩個人關係非常的親密,也沒有人敢指摘一二。在過去的四年裏,房喬的功勞不言而喻,而皇上卻隻字不提。這讓房喬有一些擔心,皇上是不是已經開始著手對付他了?
越想心裏越覺得恐懼,回到家裏取出銅錢和龜甲卜了一卦,補完之後卻沒有看結果,自言自語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還卜他做什麽呢?”房喬的夫人自從那次有了喝醋的壯舉,整個京城隻要有人提起她,大家就會談虎色變。就連房喬也不意外,這讓盧氏非常的受傷,為外麵把這件事情越傳越邪乎。從一壇醋說成是喝了一壇的毒藥,是能夠喝了一壇毒藥而不死,說明她一定不是常人。因為這件事盧氏竟然想要跑到宮裏找皇帝理論,要求皇帝恢複他的名譽。幸虧有房喬攔著,說:“上次的事情隻是私事,皇上可以不計較,如果你真的敢闖宮,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不但我沒有辦法救你,咱們一家老小都會賠進去。那些人愛說就讓他們說去,清者自清。再說你的確比一般的女人厲害,他們也不算是冤枉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