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回 冤情昭雪道士出獄 戰場落敗酋長投唐
這太監來到皇上的麵前雙膝跪地,說:“皇上,大安宮傳來消息說太上皇昏倒了。”皇上被嚇了一大跳起身拔腿要走,太監說:“皇後已經去了,特意囑咐奴才來告訴皇上,不要為此事擔心。”皇上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房喬趕緊把頭低下去。過了一會兒皇上終於把注意力收了回來,說:“你如此的回護孫思邈,是不是你們之間有什麽不宜為外人道的勾當?”房喬說:“孫思邈曾經為杜如晦醫病,也曾經為我診治,我相信他的為人。”皇上說:“那你現在正在懷疑朕。”房喬說:“論醫術,禦醫未必有孫思邈高明,所以相比之下,誰最有可能耽誤杜如晦的病情呢?”皇上想了想說:“你想如何處置涉事的禦醫呢?”孫思邈說:“我並沒有想要處置任何人,隻是希望皇上能夠還孫思邈清白。留著這樣一個人,讓他用自己精湛的醫術去造福世人,難道不是很好嗎?”皇上說:“你看這樣行不行?隻要孫思邈肯認罪,朕就下一紙赦書,至於涉事的禦醫,朕也會一並問罪,就讓他們免職如何?”
聽口氣雖然是在跟房喬商量,可他的心裏很清楚,皇上已經亮出了自己的底牌。如果房喬不接皇上釋出的善意,後麵發生的事情恐怕很難預料。於是拱手說:“臣讚同皇上的主張。”當時孫思邈已經被投入了大牢,這一天清晨,剛才拿來了一紙供詞,上麵交代了孫思邈的犯罪經過,官差要求他在上邊簽字畫押。因為事先有了交代,孫思邈毫不猶豫的就在上麵簽了字畫了押。事後,京兆尹將判決書送到了刑部,又過了一段時間,這份文件被送到了禦前。皇上提起朱筆就要核準,在一旁的魏征說:“皇上難道忘了嗎?你曾經答應過房先生要放孫思邈一碼。”皇上說:“此一時彼一時。”魏征說:“凡夫們都知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皇上金口玉言,怎麽可以說了不算呢?”
皇上說:“朕是天子,難道連這麽一點變通的權力都沒有嗎?”魏征說:“人無信則不立。”皇上還是堅持要核準,魏征說:“皇上,就算是留著孫思邈一條命又有什麽大礙呢?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況此人擅長醫術,皇上就這一個人的命,就可以給太多的人帶來生存的希望。如此積德的事,皇上為什麽不願意做呢?”皇上點點頭說:“朕這麽做自有朕的考慮,你為什麽如此固執呢?”魏征說:“皇上擔心孫思邈把一些不該說的話說出去,臣以為皇上多慮了,此人是修道之人,除了懸壺濟世之外,更多的時間是在山中打坐而已,這個人絕對不是搬弄是非的人。”皇上說:“這件事正反複的考慮過,隻有死人才不會胡說八道。”魏征說:“有些事情江湖上早有傳言,如果孫思邈真的被殺了,而且罪名不清不楚的,不正是坐實了那些江湖上的傳言嗎?臣以為不殺才可以顯示皇上的坦蕩,才可以真正阻止謠言流行。”
皇上將文件留中,不久之後,長孫無忌來到了宮中。皇上將文件遞給他說:“你是朕最親近的人,你來告訴朕,這個孫思邈該不該殺。”長孫無忌說:“敢問皇上現在誰主張殺了此人?”皇上說:“京兆尹以及朕本人都想殺了他。”長孫無忌說:“京兆尹之所以這麽做,是為了討好陛下。事情凡做過必留痕,好的辦法是將事情模糊處理,如果皇上將孫思邈釋放,是人就會看到皇上的坦蕩,進而能夠解除對皇上的疑慮。若是殺了孫思邈,那就真的說不清楚了。”於是皇上簽了一紙赦書,孫思邈得以出獄。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當孫思邈走出牢房的那一刻,他仿佛自己被重新生了一次。此時此刻他滿心歡喜,他知道自己因為什麽被關進去,也大概能猜到自己為什麽會被放出來。
之後他就去房府拜會了房喬,二人見麵感慨萬千,房喬說:“感謝皇上,讓我還有機會見到足下。”孫思邈動情的說:“房先生的救命之恩莫齒難忘?”房喬說:“這件事情我不敢居功,如果你一定要謝一個人,那就謝謝魏夫子吧!是他的關鍵時候出手救了你一命。”孫思邈說:“多謝提醒,我一定登門道謝。”房先生說:“你去他家門口鞠個躬就行了,要是進府拜謝他未必領你的情,我也負責這個人剛正不阿,就你也不願意你欠他的人情。”孫思邈捋著胡須說:“看來我還是老死於林泉比較好,這廟堂之上算計太多了。”房喬說:“你要見一見你的徒兒嗎?我讓內人親自照顧她。”孫思邈說:“尊夫人已經有了身孕,老賈她不太妥當吧!”房喬說:“放心吧!我說的照顧也就是指揮一下而已,真正做事的是府裏的丫鬟們。”房喬讓一名侍女帶著孫思邈來到了蕭玉蓉的房間。
這個房間裝飾的很樸素,卻也收拾的非常幹淨,布置也非常的典雅。蕭玉蓉已經睡熟了,侍女將她叫醒,她揉了揉眼睛,看到自己的師父坐在那裏,說:“師父,你什麽時候來的?”孫思邈說:“我也是剛到的,身上好些了嗎?”蕭玉蓉說:“已經無礙了,都是我不好,竟然跑到平康坊去見識人間的繁華。”孫思邈說:“你年紀輕有好奇心這沒什麽奇怪,隻怪為師沒有交給你武藝,不然你也吃不了這麽大的虧。”蕭玉蓉說:“這件事怎麽能怪師父呢?都是我不好,我知錯了。”蕭玉蓉的認錯態度之所以這麽好,其實是為了先下手為強,免得再被師父嘮叨乃至於訓斥。孫思邈說:“人如果不去見識人間繁華背後的東西,就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為什麽修道。今後再要去長這樣的見識,應該更加謹慎一些。”師父這樣說,讓蕭玉蓉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地了,看來師父是一個非常通情達理的人。
樓管台實在是一個迷人的地方,這裏的每一棵草,每一粒灰塵。讓人感覺與眾不同,這裏的禽鳥和走獸也似乎帶著幾分仙氣。洪法融道長雖然看起來不是多麽顯眼,他的名聲卻非常的顯赫。可以說是道教的一代宗師,受到四方道士的尊敬。有很多人慕名來拜訪他,希望可以敗在他的門下修道。而且這個人也沒有什麽架子,在禽鳥和走獸麵前,他都表現的像個朋友,更不要說那些善男信女了。我非常榮幸的和他有過幾次長談,他說:“天下各派各家各宗說的都是同一個東西,因為每個人出身不同經曆不同,見識也自然大不相同。你聽過盲人摸象的故事嗎?道就像是一頭大象,每個人都在根據自己的感知去描繪心中的道,然而事實上道跟他們描述相去甚遠。”
我說:“說來真是慚愧,我曾經以為自己的見識遇到非常接近……”洪法融說:“其實到未曾一刻離開過你,但是到不能用言語去描述它,也沒有辦法在心中畫出它的樣子,倒沒有形狀沒有顏色,但他卻主宰著宇宙的一切變化。道是很尊貴的,人沒有辦法增其一分或者減其一分。”這個時候我感覺自己的腦袋都要炸掉了,洪法融說:“道是要靠悟的,要說容易,這是一瞬間發生的事,可要說難,也就難在這個地方。與那些大根器的人而言,悟道對於他們而言就如同紅爐飛雪,那些小根器的人而言,悟道就如同找一隻丟失了的耕牛。”又是一個晦日,每一次打坐的時候,我都心如意馬沒有辦法讓自己靜下來。我曾經聽人說過,一個人打坐的時間一長,可以輕而易舉的讓自己靜下來,坐在一個地方完全就是一種放空的狀態。這種放空的狀態使人感到歡喜,使人耳聰目明,也許這就是修道能使人長壽的緣故吧!
這一天外麵下著細雨,我雖然坐在屋子裏打坐,卻沒有辦法忽視外麵下雨的聲音。我曾經聽人說過,有一位老僧坐在屋子裏麵,能夠聽見外麵香灰掉落的聲音。可以想見這位老僧的心安靜到了什麽程度,洪法融聽了這個典故之後,說:“人的一切感知都像是外在的事物投射在一麵鏡子上,所以你看到鏡子裏麵我呈現的東西永遠是那些外物內在的東西,是沒有辦法借助於鏡子看到的。打坐的最高境界就是把人的注意力從外界移到內心,從觀察外物到觀心,當你的修行到了一定的地步,你就可以隨時隨地的讓自己保持一種安靜的狀態。這件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非常難。”我說:“做任何事都需要持之以恒,有的人是力氣,有的人是鈍器,但我相信隻要用心打磨,隻要肯花費時間和精力,不管這個人魯鈍到什麽程度,一定可以將自己磨練成才,不管一個人多麽沒有悟性,隻要功夫到了,也可以達到觀心的境界。”
又呆了幾天,洪法融把我叫到跟前,說:“該說的我都跟你說了,其實來不來見我也不那麽要緊,隻要你仔細的閱讀《道德經》,你會發現老子說的比我講的更加的透徹。”我說:“我曾經看過趙飛燕跳舞的話,畫中的美人固然好看,可當我有機會真的去欣賞一場舞蹈之後便發現,一般好看的女子跳舞都比畫中的美人跳舞更加動人。”洪法融說:“這就是我願意跟你交談的原因,但是道在你的內心,如果你太過於依賴樓觀台這個地方,最終你距離道會越來越遠。”人家都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我也沒有理由硬留下來。於是收拾行囊滾回了長安,長安是一個美好的地方,這裏聚集了世界上最頂級的繁華盛景,同時也能夠有機會在這裏看到最真實的人性。
凡是美好的東西都是經過修飾的,經過修飾的東西都沒有那麽真實。反過來凡是真實的東西都不是美的,至少不如你預期的那樣美。自從孫思邈獲釋之後,皇上對房喬的疑慮日益增加。至少房喬的感覺是這樣,一次他在朝房碰到了魏征。魏征說:“房先生近來氣色越來越差了,你可要保重貴體。”房喬說:“有件事情我越想越覺得後怕,救人的時候我沒有考慮太多,現如今孫思邈可以遊走於江湖,而卻食不甘味、寢不安枕。”魏征說:“是不是你覺得皇上因為你的緣故而涉事處置了禦醫,從而擔心皇上用同樣的方法來處理當年發生的玄武門的事情。”房喬點點頭說:“說到底我是個外人,人家可是親兄弟呀!”魏征說:“房先生多慮了,秦府的舊人會不會在將來的某一天遭遇類似韓信一樣的事情,這個很難說,如果這類事情發生在房先生的身上,一定不是要房先生承擔當年發生的玄武門的事,而是因為你妨礙到了什麽人,或者你威脅到了什麽人。”
房喬說:“我總有一種感覺,杜公離開人世之後,我的功名也就到了頭,往後就是足下你叱吒風雲的時候了。”魏征說:“你多慮了,像我這樣的人,皇上都可以容忍,他又怎會容不下你呢?”房喬的這種焦慮皇上其實也感覺到了,於是在一場禦前會議結束之後,讓房喬留了下來。皇上用宮裏的酒菜款待他,說:“朕記得當初你曾經對朕說過,如果正想要治理天下,就必須重用杜如晦,朕因為采納了你的建議,才有今天,朕與先生之間的這一場際遇互相成就了彼此,朕希望這樣的機遇能夠繼續下去,而不是戛然而止。杜公走了朕也很痛心,正如你所說的那樣,如果不是他,朕最好的結果不過是一個藩王而已,最壞的結果,此時此刻,也許已經做了建成和元吉的刀下之鬼,是你們保住了我的身家性命,也是你們讓我有了今日的尊貴。”
房喬一邊聽著一邊掉淚,皇上說:“朕知道你與杜公是知己,但你的知己絕不止一人,還有朕,還有皇後,就算有一天朕翻臉無情,皇後也會拚死保你。”這一場談話讓房喬非常的害怕,從此之後,他再也不敢將自己內心的焦慮和恐懼表現出來。而隻能把這些情緒深深埋在心底,這就如同是在胸口揣著一團火。孫思邈將蕭玉蓉帶走了,之前盧氏曾經動過這樣的心思,想要認蕭玉蓉為義女,並且對房喬說:“雖說孫思邈是她的師女,可畢竟是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男人,也許他們彼此已經習慣了,可在外人看來還是有一些不妥的地方。我想替蕭玉蓉找一個好人家,也好讓咱們房家多一個親戚。”房喬說:“我看還是不必了。”
盧氏說:“你可不要不知好歹,我可是為了你好。”房喬說:“你事事為我著想,我怎麽會不知道呢?隻是皇上對我和孫思邈之間的交往感到不滿,雖然他沒有說出來,要是他的徒兒再被我認作是義女,那我們之間就更說不清楚了。”盧氏說:“皇帝的疑心為什麽那麽重?就算是你認一下這個義女,對他又有什麽損害呢?”房喬說:“臣伴君王羊伴虎,皇上一般二百五。當今皇上還算好的呢?要是趕上一個不太好的皇帝,像我這樣的人早就被殺了八回了,滿朝文武幾乎超過七成都是我提拔的,你想想看皇上能對我放心嗎?”盧氏有些遺憾的說:“如此說來這個念頭之後打消算了,唉!外人以為不知道你有多風光,誰知道你一天到晚活的這麽窩囊。”房喬說:“每個人都有難處,是每個人都能看到自己的難處,看不到別人的難處。”眼睜睜的看著盧氏的肚子越來越大,房喬說:“往後府裏的事情,你就盡量安排給別人去做,以免動了胎氣。”
如果不是上一次遇到了麻煩,蕭玉蓉對於平康坊的興趣或許沒那麽大。有了上一次的馬失前蹄,越發來了興致。竟然再一次隻身一人來到平康坊,凡是熱鬧的地方,她就要擠進去。南曲有一處***,說名頭非常的響亮,裏麵有說不清的美貌女子。她於是進去想要見識一下,本以為穿著一身男裝就不會被人發覺。於是大模大樣的走了進去,而沒有顧及到自己的口袋裏,根本沒有帶多少銀兩。老鴇一眼就認出來,她是女扮男裝。竟然因為她沒有出錢混進了***,而把她控製起來,不讓她走。蕭玉蓉不敢讓師父知道這件事,於是拒絕說出家人的名字,從而讓家人來補齊相關的費用。這個時候老鴇說:“那就這樣吧!我提供場地和道具,你來招呼客人,什麽時候把錢還清了,我什麽時候讓你走人,不過你不能直接上崗,必須事先接受訓練。”
這可把蕭玉蓉給嚇壞了,不得已說出了師父的名字,又說讓他們去做左仆射的府上商拿錢,這樣的話老鴇如何能相信呢?說:“你這婦人真是不學好,而且編瞎話也變得非常的拙劣,左仆射是何等樣人,怎麽會跟你這種人有瓜葛呢?你也不用在這裏裝了,我看你天生就是水性楊花之人,要不然好端端的一個女子,為什麽要跑到這裏來增長見聞?”蕭玉蓉百口莫辯,就在這個時候,有一位女子出現了,她看上去應該隻有20出頭,說:“差多少錢我出了,讓她回家吧!”老鴇一聽不由得怒從心頭起,惡小膽邊生,說:“你少在這裏多管閑事。”對方說:“他欠你的錢我給你雙倍。”老鴇說:“你花的還不都是我的錢,你竟然用我的錢來替她還賬,恐怕你還沒有睡醒吧!”
對方說:“於是在我的身上付出了不少心血,可我給你賺來的錢足以償還這些努力的付出,你要是跟我論這些,我還念起你養育和教導的恩情,要是細算起來,你還欠我的錢。”老鴇說:“不要以為有一位員外在後麵撐著你,你就得意忘形,那是因為他還不知道你的病情,要不然他早就喜歡別的姑娘了。”對方說:“那你為什麽不讓別的姑娘去伺候他呢?為什麽不把我的事情告訴他呢?因為你擔心,一旦把我的情況告訴了他,他可能就不來***了,因為好姑娘在平康坊到處都是。”老鴇一時語塞,既然放棄了,想要進一步為難蕭玉蓉的想法,被鬆綁之後,蕭玉蓉站起來朝對方深深的行禮,然後從容不迫的說:“姑娘方便將病情告訴我們?或許我能為姑娘診治。”對方說:“你趕緊走吧!我得的是不治之症。”蕭玉蓉說:“對於那些庸醫來說可能是不治之症,對於我來說卻未必,在下不才跟著孫思邈學習。”
老鴇一聽說對方的病情有可能被治愈,立刻興奮起來,馬上說:“想不到你還是一名會醫病的郎中。”見勢不可擋對方隻好伸出手腕讓蕭玉蓉切脈,之後又看了她的舌苔,以及眼睛。又問了一些症狀,然後沉思片刻,要來了紙筆,寫下了藥方,說:“隻要堅持服藥,多則十來天,少則五六天,也可以痊愈了。”對方將信將疑的看著蕭玉蓉,蕭玉蓉對老鴇說:“如果方便的話這段時間就讓我來看護她,等她病情康複之後,我自然會離開。”有郎中整天陪著對方自然樂意,老鴇看到自己的搖錢樹,有了痊愈的希望,自然也不反對。長安城看上去始終處於一片祥和之中,但是在這裏每天都在上演著生離死別。因為之前貞觀君臣的努力,導致很多意想不到的好事不斷發生。這一天,邊境上收到消息,說一位西歸的酋長請求依附大唐。奏報送到大門之後,皇上說:“這個阿史那·杜爾你們有誰聽說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