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回 梁師都失勢嚐惡果 譚延壽酒後吐真言
皇後說:“天子四海為家,所以天子沒有私事,無論什麽事情,隻要涉及到天子都是公事。”太上皇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裴寂在一邊說:“這話是皇後自己說的,還是皇上說的?”皇後說:“這是聖人說的。”裴寂進一步說:“那我要請教是哪一個聖人說的?”皇後說:“這話很多聖人都說過了。”裴寂想要繼續追問下去,皇後說:“這句話所蘊含的道理,就如同日為陽、月為陰一樣自然。”裴寂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太上皇沉著臉說:“你先退下吧!”皇後拱手說:“兒媳改日再來拜訪。”瞧著皇後走遠了,太上皇說:“你說的沒錯,皇帝之所以要做這種事情,其實就是為了贖罪,你說朕應該幫他嗎?”裴寂說:“這裏邊沒有幫皇上的事,而是要維護太上皇自己的聲譽。請你想想看?皇上要出錢贖買那些被賣掉的孩子,而太上皇卻不支持這麽做,外麵的人會怎麽看太上皇呢?”
無奈之下,太上皇隻好同意皇上皇後所請。如此一來宮內的支出被進一步的控製了,節省出來的錢和尚書省撥出的錢基本上可以完成這一善舉了。房喬說:“災荒之年,誰買了人就等於買了一張吃飯的嘴,這就意味著在這樣的年份,人是不值錢的。我們隻能原價贖買,絕不能讓人販子賺差價。”長孫無忌說:“這個原價包不包括買家支付的餐食費用。”房喬說:“如果被買走的人具備一定程度的勞動能力,就不把餐食費用計入原價之內,因為買主不可能白白提供給他餐食。”長孫無忌說:“如此說來大概不用把餐食費用計算進去,因為沒有誰會買一個無用之人。”皇上一邊聽著一邊想,說:“但願這樣的善舉能夠感動上蒼,但願來年風調雨順。”房喬說:“不管來年是什麽光景,我們都應該按照荒年去準備,如果府庫之中有9年的儲備,一般的災荒也就傷不到我們了。”皇上捋著胡須說:“房先生辦事果然妥當。”
一切準備妥當之後,皇上正式頒發了上諭,在當時沒有誰會預期發生這樣的事。一些買主對官家的決定表達了不滿,他們認為買賣既然已經完成,官家又怎麽能夠讓人把買回來的人再送回去呢。官府的人解釋說:“官家會按照原價贖回,如果有人拒絕配合,按照違**。”這樣的爭議是皇上之前沒有預料到的,一般眾臣來到禦前,皇上說:“是啊!買賣的過程一旦結束就不能反悔,朝廷這麽做,以後還有誰敢做買賣呢?”房喬說:“將心比心,誰不願意與自己的家人團聚呢?如果缺人手,完全可以花錢雇人,為什麽一定要買人呢?”皇上說:“那好我們就禁止買賣人口。”房喬說:“如果我們禁止這麽做,一旦遇上荒年,朝廷無力救濟,那個時候就沒有人敢去買人了。”皇上皺著眉頭說:“你說這件事該怎麽處理?”房喬說:“臣以為讓官員們去好好商量,實在要是商量不通,就依**罪。”
皇上說:“目前律法之中找不到相關的條款,如何論罪呢?”房喬說:“那就在律法之中補上這樣一條,買賣人口不符合人間道義,但是在災荒之年,這種事情的人內疚不用那麽多,如果願意配合朝廷的話,你們就是幫助朝廷賑災的有功之人。若是執迷不悟,抗拒朝廷法令,違背人間道義,朝廷絕不寬待。”房喬的辦法果然非常的奏效,皇上私下裏把他叫過去說:“朕應該好好的感謝你,有你在,朕可以高枕無憂了。”房喬說:“這件事進行的非常順利,如果臣估計的沒有錯的話,這次行動之後應該還有餘款,臣想托人去跟頡利談判,希望可以贖回被虜的人口。”皇上說:“頡利可不會那麽好說話?”房喬說:“如今不止是中原鬧災,大漠的災情更加厲害。據說那裏的牲畜都染上了疾病,人吃了這些牲畜,病就染到了人身上,死傷無算。”
皇上點點頭,房喬接著說說:“糧食不夠的時候多一個人吃飯多一份負擔,連親生父母都能把自己的骨肉賣掉,頡利又有什麽舍不得的呢?要是他們染上了疾病白白的死在那裏,能夠作價賣掉對他們來說實在是上上之策。”皇上說:“這事聽起來當然不錯,不過你不要忘了我們這邊也在鬧災,我們這邊也是多一張嘴就多一份負擔。”房喬說:“災情是一時的,而江山社稷是需要持久存在的,買了那些百姓過來,雖然我們一時會過得不如意,但隻要我們熬過了這一關,這些百姓就會去開墾荒地,就會種出很多糧食,那個時候府庫就會充盈,兵源就會充足。非如此不足以雪恥,渭水橋的盟約臣時刻不敢忘記。”一聽這話皇上說:“準了。”新的上諭發出去之後,天下百姓無不歡騰。
一些有餘力的百姓竟然自行募集了一筆善款,交到了官府。知道這個消息之後,皇上非常的感動,說:“封倫在世的時候,老是在朕的耳邊說這些百姓是多壞多壞,對他們一定要施以重刑,非如此不足以恐嚇他們,非如此不足以駕馭他們。我還沒有想到朕對他們以誠相待,他們竟會這樣對待朕。”房喬說:“眼下的情事的確是難得一見,再晃之年,百姓對官府沒有任何怨言,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官府的人都在努力的抗災。”事情傳到了太上皇的耳朵裏,他說:“看來二郎是要做一個聖君了。”雖然聽起來這是一句肯定人的話,但他說這話的語氣又有些怪怪的。裴寂聽出了其中的奧妙,說:“太上皇所言極是。”太上皇說:“最近你來太極宮的次數減少了,說說吧,到底去哪裏了?”裴寂說:“時不相瞞,這段時間臣生病了,今日病剛剛痊愈,就來看望太上皇,但願太上皇福壽康延。”
不久之後,唐儉奉皇上的命令出使大漠,一路上看到許多淒涼的景象,唐儉的心中十分難過。結束了長時間的跋涉,他立刻去王庭的大帳中拜見頡利可汗,這個時候唐儉注意到在頡利的身邊站著趙德言,他說:“我奉皇命前來拜會可寒,為了表達我方之善意,願意用財帛換回被貴國擄去的人口。”頡利說:“雖然我居住在大漠,但我已經聽說中原的皇帝愛民如子,這就意味著他願意花高價購買這些被擄來的人口。”唐儉說:“沒有人願意用高價買任何東西,我們隻能平價購買。”頡利說:“你這樣想我隻能隨你了,不過我提醒你,如果你的價格不合適,往往買到的人也不合適,低價隻能買到一些老弱病殘。”唐儉說:“現在你們的糧食非常的短缺,很多牲畜都生了病,我們的財博對你們來說是救命之物,如果我說的不對,那你就不要跟我做這筆生意。”
頡利說:“我如果直接把你殺了,你所攜帶的財帛盡歸我所有。”唐儉說:“我所攜帶的財帛這是我用來買人的所有財帛的萬分之一,所以你如果那麽做的話將會失去原本可以得到的大部分財物。”當時那種情況下,唐儉能夠耗得起,而頡利卻耗不起。很快他們達成了交易,唐儉當場支付了定金,他帶回來了第1批被贖買的人口,這些人回到中原故土心情非常複雜,因為他們當中有的人是被迫擼去的,而有的人則是因為在故土活不下去,不得已來到塞外謀生。更讓皇上意料不到的是這些人對北邊的情況非常的熟悉,通過這些人,官府搜集了大量關於大漠的情報。皇上在朝會之上,當著眾人表揚了房杜二人,說:“房杜二公,絕對是國之棟梁,朕有你們何愁大唐不能振興。”房杜如此出彩大大出乎了太上皇的意料,說:“原以為這二人隻能躲在角落裏搞一些陰謀詭計,沒想到還能幹這種事。”
裴寂在一旁,臉上掛著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說:“現如今各地連年欠收,突然回來這麽多張嘴,一定會加重當地的災情。”一聽這話,太上皇捋著胡須做若有所思狀,裴寂有些得意的說:“房杜二人隻想著幫助皇上收買人心,卻不曾料到他們在這麽做的同時埋下了禍根。”太上皇站起來說:“你說現在該怎麽辦呢?萬一你說的那種情況發生,有什麽應對的辦法嗎?”裴寂搖了搖頭說:“據我所知,沒有任何辦法。”太上皇說:“按說跟二郎混在一起的人都是些絕頂聰明之輩,應該不至於做出這麽不計後果的事。”不久之後皇後到了,太上皇將這個問題拋給了皇後,皇後隻是淡淡的笑著說:“身為婦人,本不該過問朝廷的事。不過父親竟然問到了,不說也不符合禮儀,那我就勉為其難說一說,說錯了,請太上皇和裴公指正。”
太上皇本沒有指望皇後就這個問題進行回答,聽見她這麽說,頓時來了興致。他想從皇後的話裏麵聽出來這個女人到底是不是一個深諳權術的老手?是不是有意執掌大權?皇後說:“有些人是說第二連三的荒年說明皇上失德,其實這種說法大錯特錯。因為古代的那些賢君聖君在登基之處都遇到過相似的問題,而這些人在登記之處並沒有發生過類似玄武門之役一樣的事情。事實上恰恰相反,不是因為皇上失德而導致災禍,而是上天看出了皇上的潛力有意栽培他,翻開史書去找一找,哪一朝哪一代皇帝曾經做過這類事情,而當今皇上做了。相比於天災,更可怕的是人禍。隻要政通人和一定風調雨順,所以隻要咬著牙挺過這一段艱難的時光,很快人們就能夠看到治世的景象,衣能蔽體、食能果腹、風俗淳樸,外有武功,內尚文治。皇上的功業將超過以往大多數的皇帝。”
太上皇和裴寂一臉不以為然,皇後卻十分自信的看著他們,說:“這一天的出現不會讓二位等太久。”說完再一拱手離開了。裴寂目瞪口呆,太上皇說:“這也太能異想天開了吧!”裴寂說:“太上皇不必沮喪,臣一定會想盡辦法為太上皇爭光。”之後陸陸續續的批又一批的百姓從大漠被贖回來,這些人對皇上充滿了感激之情,太上皇說:“眼下這種情形的確少見,趕上了災年皇帝的名望卻在不斷的上升。”裴寂說:“接下來要看如何養活這麽一大群人?”這個難題也擺在皇上和他的心腹門的麵前,就在這個時候,兵部接到了有關的線報,梁師都手底下的人迫於壓力有意投靠朝廷。兵部尚書杜如晦拿著邊關的奏表來見皇上,如此這般一說,皇上說:“梁世都這個人是華夏之敗類,必須要嚴懲他。”
杜如晦說:“這些人之所以願意投靠朝廷,大概也是因為物質短缺。如果我們接受了這些人的投降,我們拿什麽來養活他們呢?”皇上說:“中華地大物博,隻要人勤於耕作,隻要官府不去打擾耕作之人,大多數人都能夠溫飽。治亂的根本從來不在民間而在朝廷。”於是杜如晦讓人把兵部的命令傳到了邊關,允許他們與現人進一步接觸,最好是將梁師都活捉,然後送回長安。其次是講他殺掉,將他的人頭送回長安。然而經過幾次接觸之後事情泄露,當時梁師都已經無法進行彈壓,最後梁師都被殺掉了,手底下的人獻城請降。梁師都的人頭被送回長安之後,百官都過來瞻仰。房喬說:“此人堪稱華夏第一叛徒,屢次帶領胡虜衝入中原,為禍百姓多年,落得今天這步田地,實在是罪有應得。”長孫無忌叉手歎息著說:“此人的人頭還稱本朝祥瑞,看來災年要過去了。”
又是一個安靜的午後,太上皇一個人悶悶不樂。裴寂的出現立刻讓他喜笑顏開,隻見裴寂不慌不忙的在他的對麵坐了下來,說:“臣有一種感覺,皇後的話,雖然聽起來荒誕不經,卻極有可能是真的。”太上皇說:“就算是真的,也是歪打正著罷了,朕就不相信,玄武門之役不會觸怒上天?”裴寂說:“玄武門之役當然會觸怒上天,所以上天降下了災禍,可之後皇上做的事情,也許感動了上天,從所謂天下和解,讓皇上與齊王手底下的人按照他們的才華得到朝廷的使用。之後有大量的放出宮女,使得她們胸中的怨氣可以釋放,調和了陰陽,使得萬物趨於和諧。在之後新佛事收骸骨,又到為百姓贖買因災荒而邁出去的子女,贖回被擄到大漠的子民,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大功德。”
裴寂正在那裏說的高興,卻發現太上皇正怒目而視,說:“這些事情為什麽你沒有讓朕做?”裴寂被這麽一問,當場就懵了,過了一會兒才想起應該如何應對,於是拱手說:“武德年間,天下未平,自然沒有條件做這件事情。”皇上說:“二郎的運氣也太好了,他手底下的人也太得力了。”裴寂說:“如果當年是皇嗣繼承大統的話,現在做得更好。”他以為這麽說太上皇會非常的高興,沒想到太上皇勃然大怒,說:“朕如果還在位,不可能做得更好,對嗎?”裴寂被嚇得渾身發抖,而這個時候的皇上,再也沒有了之前的慌亂和緊張。再也沒有了對自己的懷疑,他堅信自己可以成為一代聖君。他十分滿意的看著自己手底下的臣子,就在這個時候,杜如晦說:“與北方胡虜之間的戰事遲早是要爆發的,臣以為應該早做準備。”皇上點點頭說:“是啊!朕時刻不敢忘記為渭水橋之恥。”
杜如晦接著說:“據各地官府來報,百姓隱瞞年齡的情況十分嚴重,所以他們很難募到適齡的兵,請求把曾經的年齡從18歲講到16歲。”皇上說:“現在有些人在十五六歲的年紀就已經長得十分壯實了,準了。”魏征立刻說:“皇上此舉不妥,俺之前上諭已經說了,成丁的年齡是18歲,怎麽可以出爾反爾,失信於天下呢?”皇上說:“這件事情就這麽定了,魏夫子無需多言。”魏征說:“堂堂一國之君,金口玉言,發過的上諭怎麽可以不作數,看來現在天災沒有結束有道理的。”此言一出,皇上大怒,說:“魏夫子,朕現在不說這個問題了,我們說一說如何打草原胡虜的問題。”杜如晦剛要開口,魏征就說:“這件事情如果說不清楚,草原上的胡虜還是幹脆不要打的比較好。”皇上猛地站起來說:“朕就是要打。”魏征說:“皇上現在的表現,讓臣想起來當年隋煬帝打高麗的故事。”
盡管魏征據理力爭,皇上就是不予理會。此時魏征已經是門下侍中了,看到中書省送來的詔書上然寫明了要把成丁的年齡從18歲改成16歲,二話不說,立即將詔書駁回。不久之後,他被請進宮。皇上一臉怒氣的看著他說:“你已經不止一次駁回朕的詔書,你這是無理取鬧。”魏征說:“臣記得皇上在繼位之初曾經說過,要以誠信指天下,可皇上在即位還不到一年的時間裏,就已經失信多次了。還要向皇上請教,到現在你仍然要以誠信指天下嗎?”一聽這話皇上一愣,說:“你告訴朕,朕怎麽就失信了。”魏征說:“關內鬧災,皇上曾下旨免租一年,沒多久又說已經交了租的,明年開始執行。皇上又曾經下旨,之前欠公家的錢一律不再追回,但之後又發上諭說欠秦府的錢不在其內,皇上已經從當年的秦王晉升為天子,秦府的錢當然也就是公家的錢……”
皇上一邊聽著一邊臉上的怒氣漸漸消散了,等魏征說完之後,皇上滿臉堆笑,說:“魏夫子所言,甚是有理,就按照魏夫子所言辦吧!”魏征說:“兵在精而不在多,即使並沒有那麽多,隻要讓士兵們勤於操練,到了戰場上就會如同虎狼一樣擊潰敵軍。要是為了湊夠一個數字,而把十五六歲的人募了過來,必定是一支弱旅。”皇上說:“魏夫子所言如醍醐灌頂,朕受教了。”經曆了這件事情之後,皇上對魏征更加敬重了。當時正值春暖花開,南山寺迎來了大量的香客。為了接待這些人,像我一樣的小沙彌整日裏忙得腳不沾地。即便是如此,我們並不感到疲憊。因為每逢這個時候,我們就有機會看到各色人等。有男有女、有貴有賤、有富人也有窮人。是在這樣一種地方呆著也會讓人對這個世界產生誤解,因為在佛門清靜之地,很多人的行為舉止都是收斂的。一旦回到紅塵世界,他們就會露出原形。
這段時間,每當送走了最後一批香客,我就和我的朋友們聚集在寺院的一顆銀杏樹下飲茶論佛。當然這隻是對外這麽說,實際上我們討論的問題非常之廣泛。譚延壽很喜歡談論國事,也喜歡衝我打聽一些內幕。每當他這麽問的時候,我總說:“家父當初隻是鞍前馬後侍奉皇上罷了,雖說十分幸運,可皇上也不會跟這樣一個人談論大事。”譚延壽說:“不管怎麽樣你們家與皇室交情匪淺,想必在將來的某一天你也能做到很高的位置。”我趕緊說:“當今皇上,乃不世出之明君,選人用人唯才是舉絕不偏私。我將來是沒有辦法繼續為皇室服務的,因為能夠在皇宮當差的人都是太監。”一聽這話眾人大笑,譚延壽說:“我要是有你的出身就好了,最差我也能做個五品官。”我說:“如果你真的覺得自己具備五品官的才幹,那你盡管去考試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