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回 義安王興兵清君側 李世民殺雞儆群猴
悔過法師經常對我說:“如果你不經常出來走動走動,你就不知道這世上有多少苦命的人。如果你不經常出來走動走動,你也不知道這世上有多少幸運的人。有很多人住在深宅大院之內,不知道外麵的疾苦。”我說:“其實在深宅大院之內也有疾苦。”衡量一個人是不是善良,其中有一個標準,就是他能不能看到自己的惡,看見自己的惡是善的起點。在南山寺,又要做工,又要修行。師父常常教導說:“要把做工當成是一種修行。”其實這很難,不過修行本來就是苦的,做工也是苦的。讓一個人浸泡在苦味當中,這也許就是修行的方便法門。除了與悔過之間有交往,久而久之我也認識了一些住在山外的人。有一個人叫高端正,他的祖上一直都在做官,想必他將來也是要做官的。隻是他卻並不以此為傲,甚至對自己的家族也有些看法。我說:“人要惜福,你現在的生活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
另外我還認識一個叫譚延壽的人,此人出身寒微卻極為好學,同時喜好佛老,每逢閑暇時間就來廟裏觀光,喜歡與寺裏的僧人談佛論道。與此同時,我還認識了劉大雅、姚寬忍,這二位也非常的健談,常年居住在附近。南山是一個風景秀麗的地方,山上一年四季長著青草,山間有多處清泉。泉水從圓滑細膩的石頭上流過,就像是一隻溫柔的手觸摸你的胸口,微風吹過,清晨的陽光灑落下來,充滿了詩情畫意。在這裏我找到了新的定位,其實星燦法師曾經直截了當的對我說過,他希望我能夠最終走上修行之路。要是沒有辦法踏上這種旅程,也希望我能夠做一個終生好佛的居士。而悔過法師注定要成為一名僧人,理由很簡單,他本不該來到世上,是因為佛法廣大留給了他一條命,他的命屬於佛法。也必將被佛法所用,他也立誌要有一生的時間弘揚佛法。而我本人與自己的思維同伴一起以名士自居,雖然當時根本沒有人注意到我們。
對於我的這種行為,父兄皆不以為然。父親在來信當中常常這樣教導我,在如今這個年月,坐在禦座之上的乃是不世出的明君聖主,他得到許多賢臣的輔佐,假以時日一定能夠取得不錯的成績。孔子曾經說過,邦有道,如果沒有辦法得富貴的話,應該感到羞恥。而苗山風對我的行為自然是十分不屑,在他看來,在一個充滿希望的年代,人不應該追求成為名士,而應該成為名臣。而且我之所以要做名士,是因為自認為不具備成為名臣的條件,而這一點我很少對外說過。在當時那個年月,大家普遍認為之所以天災不斷,是因為皇上德行有虧,所有被災害波及的人都認為自己是代人受過。雖然皇上不止一次下詔悔過,但很多人覺得那不過是例行公事而已。我說:“是人都怪皇上自省不夠虔誠,其實也不能怪他,這件事他根本沒有辦法。”
不過在那個年代,很多人還是感受到了時代不同,帶給他們生活上的巨大變化。隋朝時候,官家的府庫充盈,而百姓卻常常被災害波及。之所以這樣,是因為隋朝從孤兒寡母的手中奪了社稷。到了隋煬帝的時候,皇帝涉嫌殺掉了自己的老子,又滅了自己的兄弟。有這樣的行徑,自然會觸怒上蒼,從而天災不斷。武德朝大多數時間戰亂並沒有平息,即使不發生天災,百姓的生活仍然非常的辛苦。所以這個時候的百姓對天子失德這件事情已經見怪不怪了,而難得的是天子一再表示要悔過。雖然大家都知道這隻是一種表演的,這種表演仍然非常的難得。因為很多人都知道,有太多的天子是打死都不願意認錯的。從貞觀元年開始,人們不知不覺的都開始操心家國大事、天下興亡了,沒有人覺得自己是局外人。
父親在寫給我的信當中提到了一件事,說有一位官員路過某地的時候發現一位老太太在喂自己的孫子吃土。如此心酸的一幕,讓這位官員非常難過,就把自己帶在身上的餅分一半給了那位老太太。老太太說:“你告訴皇帝,因為他做了錯事,我們百姓過得苦啊!”這位官員說:“放心吧!我一定把你的話帶給皇上。”當時,百姓抱怨皇上而沒有被追究,皇上一再反省,上天似乎也沒有原諒他。當這位官員來到大內見了皇上,說出老太太的那番話的時候。皇上沉吟半晌,說:“你告訴朕該怎麽辦呢?”這位官員請求皇上免掉那位老太太的一年的賦稅。皇上答應了,後來這件事情被魏征知道了,卻表示反對。皇上一臉不高興說:“朕是皇帝,難道這一點權利都沒有嗎?”魏征說:“按道理來說,皇上做什麽事情都是可以的,要告訴皇上的是應該盡量做對的事情,才能讓天下興旺,百姓免於疾苦。”
皇上說:“朕就是要免掉她的賦稅,以減輕她的痛苦。”魏征說:“自古皇權不下縣,而且這位老婦人能不能活過明天還不知道,皇上免除她的賦稅未必能解決她的問題,不過是讓皇上的心裏更好受罷了。”皇上說:“難道朕該對這件事情熟視無睹嗎?”魏征說:“皇上想要是百姓免於疾苦,那就要勤於修德,謹言慎行。選賢任能、勵精圖治。”皇上顯得十分消沉,魏征說:“天子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對天下人都有示範作用,如果天子肯用自己的錢救濟百姓,天下有錢之人也會怎麽做。天子愛好廉潔的官員,廉潔的官員就會越來越多,總而言之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皇上說:“朕已經誠心悔過了。”魏征說:“天意高深莫測,非人力所能知,身為人君必定法先王而至堯舜,方能讓天下之子民免於疾苦。”皇上仍舊掛念著那位老婦人,魏征說:“現在這樣的人成千上萬,皇上隻要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就可以了,如果百官各司其職,人人各盡其德,大唐沒有理由不興旺。”
變化是在不知不覺當中發生的,雖然大家都知道皇上失德,讓天下百姓受苦。但百姓們還是盡自己的能力試圖擺脫痛苦,而且在百姓們看來如今在位的那位皇帝並不是特別壞。他曾經是戰場上的英雄,雖說玄武門之非常殘酷,可能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雖說大家都在抱怨皇帝,但人們不注意到的是,大家都在想辦法幫助皇帝走出困境,可見如今這位皇帝是受到百姓肯定和愛戴的,雖然他的缺點是那麽明顯那麽突出。當時,不管茶樓酒肆,還是鄉間田舍。甚至是在寺廟和道觀之內,許多人都在議論家國之事。每個人一張嘴就說:“大唐要如何才能擺脫目前的困境呢?”在一間茶肆之內,人群當中做著一個滿頭銀發的老人。手裏拄著一根柴掌,上麵懸掛著一枚葫蘆。這位老人穿著一身道袍,頭戴七星冠。
眾人都在說:“如今的這位天子其實還不錯,比方說他一再表示要減輕百姓的負擔,隻可惜他失德嚴重,要是上天始終不能原諒他,那也真是沒有辦法。”這個時候那位道人站了起來,說:“其實古往今來,每逢新朝開端,常常會出現災異,特別是在一些聖主即位之初,這一點體現的更加明顯。”路人想要問個究竟,這位道神一揮袖子飄然而去。有一位官員坐在那裏一臉詫異的說:“真不知道這位道人是何許人也?”店家湊過來說:“你原來不認識他,這位可就是大名鼎鼎的孫思邈。”在一個時代裏,如果每個人都擔負起天下興亡的責任,那一定是一個充滿希望的時代,一個風光無限的時代。就在這個時候,有個人說:“皇上失德並不隻是因為玄武門之役,還是因為他裁撤藩王,不念及骨肉親情。同時大量的官員趕出了朝廷,使得他們失去了俸祿,傷天下士子之心。”
話音未落,另外一個人說:“此等自私自利之言實在過分,皇上裁撤藩王,並不是因為他不念及骨肉親情,而是因為之前太上皇諷刺太爛。不管是有功的,沒功的,隻要是李氏宗親統統封王,爵位乃是公器隻能賞給有功之人,就算曆朝曆代有宗親封王的慣例,那也隻限於皇弟的兒子或兄弟,封的太多了,無疑會加重百姓的負擔。至於士子應不應該擁有官家的俸祿,那要看這些柿子能不能為百姓辦事,如果能你就該吃一份皇糧,如果不能你就應該離開衙門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至於有人每天待在衙門之內坐而論道而不去做任何能讓百姓受益的事,這樣的人自然不宜滯留在官府。”這位仁兄一邊說,一邊有旁邊的人在附和。一日晌午,太上皇又坐在那裏和裴寂吃著點心聊著天。
太上皇說:“說實在的朕還真的有點想不明白,二郎惹出這麽大的麻煩,百姓竟然不抱怨他。”一聽這話,裴寂趕緊說:“據臣所知,不但有人抱怨,而且抱怨很多。”太上皇說:“既然如此,什麽天下如此平靜的?”裴寂說:“太上皇住在深宮之內,當然平靜了。”太上皇笑著說:“這麽說其實外麵有人已經磨刀霍霍了?”一聽聽這話,裴寂說:“現如今抱怨皇上的話是不少,可真正怪罪皇上的人卻不多。因為皇上對百姓的抱怨沒有表示出任何的反感,更不要說懲治他們了。與此同時,他不斷的反省自己的過失,我反省不隻是口頭說一說而已,為了取悅百姓,他不惜委屈天下的士子和皇親國戚。”太上皇說:“如此說來,二郎還是一位賢君了。”裴寂說:“若要天下安先安宗室,我要治天下,怎麽能不依靠天下士子呢?”
太上皇說:“你這是迂腐之見,天造萬物以養百姓,士子也好宗親也好,善待這些人,不過是為了讓百姓康樂而社稷安泰。”裴寂看自己與太上皇的想法有了分歧,立刻轉移了話題,說:“聽說義安王最近有舉動,想要讓太上皇重登帝位。”一聽這話太上皇就像是觸了電一樣,立刻站了起來,用吃驚的眼神看著裴寂,說:“你是跟隨了朕這麽多年的老臣,朕的心思難道你不知道嗎?”裴寂說:“一個失德之君,能夠擔負起振興大唐的重任嗎?”太上皇說:“朕親生的兒子尚且如此,義安王又怎麽能善待朕呢?如果朕注定要做傀儡,那也要給自己的兒子做傀儡。”裴寂說:“太上皇,義安王可是你的忠臣啊!”太上皇冷笑著說:“這世上哪有那麽多忠臣,每個人都是為了自己,這個義安王又怎麽會例外呢?”裴寂說:“太上皇,重建武德朝是臣的心願。”
就在太上皇怒氣衝衝的在屋子裏踱步的時候,突然它停了下來,轉而笑著說:“那好,這讓你把這出戲演足了,不過朕提醒你,如果戲演砸了,朕可救不了你。”裴寂這個時候,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說:“太上皇無需擔心,臣已經想好了脫身之法。”果然在裴寂的支持之下,義安王開始了自己的計劃。他花費重金收買了奉命把守宮門的軍官,與此同時他陳兵在京城之外,按照原計劃隻要內應打開了宮門,大軍就衝將進去控製皇帝,逼迫他交出兵權,之後再去請求太上皇複位。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麽天衣無縫,裴寂滿意的說:“這次就全仰仗王爺了。”對方笑著說:“我也是為國靖難,相信不久之後,裴公就可以重回相位執掌機要。”明日是朝會的日子,是動手的絕佳機會,想的是衝進去之後,義安王要當著百官的麵曆數皇上的罪行,從而逼迫他退位。
天亮之後,義安王的大軍靠近宮門,沒想到宮城之內竟然乘著夜色讓軍隊換了房。把手皇宮正門的從竟然是左武衛將軍秦瓊,一看這個情況,義安王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了,很明顯皇帝已經有所察覺,並且做好了防範。於是他沒有敢下令攻打宮城,而是將軍隊退到了郊區。而此時,群臣聚集在顯德殿,皇上冰冷的目光注視著群臣,這個時候一位太監跑進來說:“皇上,義安王已經退兵了。”皇上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抬高聲調說:“裴公,聽見了嗎?義安王已經退兵了。”裴寂說:“退兵好。”皇上回到自己的位置,說:“如果對朝廷的決策有任何不滿意的地方,可以尚書表達自己的想法,如果想要親自來朝堂之上,說出自己的想法,朕也會安排。可如今他陳兵京城,說什麽要清君側,朱淑玲,你告訴朕這是什麽行為?”
房喬大聲說:“是謀反。”之後皇上用眼睛盯著裴寂,裴寂心裏一顫,生怕自己被這件事情牽連進去,趕緊說:“當然是謀反。”皇上說:“那好,就把他請進來吧!”不久之後,尉遲恭押解著義安王來到了殿上,義安王大禮參拜,尉遲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皇上說:“義安王,你沒有什麽要說的嗎?”對方說:“臣請求皇上殺掉魏征。”皇上說:“右仆射,這件事情你來主持吧!”長孫無忌來到靠近義安王的位置坐下來,說:“給義安王的主張有複議的嗎?”庭上沒有任何反應,長孫無忌接著說:“你陳兵京城,圖謀不軌,建議罷黜他利州都督之職。”皇上說:“準了。”長孫無忌接著說:“請削去他的封地,撤銷他的王號。”皇上又說:“準了。”之後長孫無忌回到自己原來的座位,皇上說:“朕覺得漢景帝是一位賢德之君,隻可惜他做錯了一件事,就是誅殺晁錯,因為這根本就是背叛。”
這話的時候他顯得漫不經心,突然雙目之中閃出兩道凶光說:“行不上書,如果平民謀反當如何處置?”李靖說:“應該立即斬首。”皇上說:“準奏。”之後不由對方多說,殿前武士立刻將他拖了出去。這個時候裴寂出了一身冷汗,皇上說:“怎麽樣?今日朝會諸公一定很有收獲,誰先說?”魏征說:“臣在這裏謝過陛下。”皇上點點頭說:“以後凡是有人像魏征這樣公忠體國,朕絕對不會委屈他,更不會冤殺他。”長孫無忌說:“皇上,義安王能夠突然想起來做這麽一件事情,自然少不了有人協助,請皇上即刻下旨查出這個邪主之人。”皇上笑著說:“協助之人,朕已經知道了,隻不過礙於情麵真不想殺他。”一聽這話,長孫無忌大聲說:“留著這樣的亂臣賊子不殺,還要刑罰何用?”皇上說:“好了,朕決定再給他一次機會。”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長孫無忌不好再爭下去了,散朝之後跟著皇帝來到後宮,皇上說:“坐吧!”長孫無忌說:“有些話在大殿之上,我不便說,你想給他一個機會,他以後能讓我們沒有機會。”皇上冷笑著說:“他沒這個本事。”說完看了一眼長孫無忌,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看著皇上充滿自信的眼神,長孫無忌說:“我明白了,皇上這是還顧及著父子之情。”皇上說:“對於咱們來說,已經有足夠的理由處置裴寂了,但是對於太上皇來說還遠遠不夠。”長孫無忌說:“還要縱容他到何等地步呢?”皇上捋著胡須說:“朕留著裴寂還有另外一層用意,此人與太上皇走得很近,所以朕經常故意放一些消息讓他傳給太上皇,你也知道玄武門之役發生後,我們父子之間的芥蒂難以消除,太上皇根本不想見我。”
長孫無忌點點頭說:“那一定要盯緊了這個裴寂,義安王謀反,雖然處置起來似乎輕而易舉,實際上非常的危險,如果不是事先我們知道了消息,後果不堪設想。”皇上說:“所以裴寂一定不會甘心,他一定還有動作,我們要守株待兔。”裴繼又一次來到太極宮,很顯然他受了很大的刺激,對太上皇說:“雖說義安王謀反不對,皇上一點不念及骨肉親情,而且他這麽做也不合法度。按理來說,義安王雖然沒有什麽功勞,但也辛辛苦苦為大唐鎮守一方多年,而且又是皇室宗親,理應免死。”太上皇若有所思,等他說完了,隻是淡淡的說:“我覺得二郎應該不會殺你,他隻是將你視作是朕的爪牙,也許正因為這個緣故,他也沒有把劉文靜的死算在你的頭上,這是朕沒有想到的。”裴寂說:“太上皇不必擔心,臣接下來還有謀劃。”太上皇笑著說:“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吧!反正正怎麽說也不會聽的。”
裴寂拜倒在地說:“臣這麽做完全是為陛下著想。”太上皇說:“你的好意朕心領了,可是朕不需要了。”一聽這話裴寂非常的沮喪,這讓太上皇又非常的心疼,說:“朕知道你是忠臣,可朕已經不是大唐的天子了,雖說二郎失德,可他能夠穩住局勢,做的事情被他一件一件的給做了,相信隻要天災不再降臨,大唐的局勢很快就會有所改觀,到那時他的威望就會迅速上升,那個時候朕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裴寂流著眼淚說:“太上皇乃是蓋世英雄,臣為太上皇鳴不平,也相信上天絕不會拋棄太上皇。”太上皇說:“朕一直在想,武德九年六月初三太白晝現,如果朕當時采取行動的話,今日會是如何呢?”裴寂說:“如果是那樣的話,你的骨肉都能夠得到保全,這樣的天災也不會發生。”太上皇說:“朕現在追悔莫及。”